又过了十分钟,他们终于能从断层边走开。内特听说过人们亲眼见到大峡谷时会被它的可怕尺度催眠。无论看过多少电影和电视特别节目,也不可能和看见一个从左边地平线延伸到右边地平线的物体相提并论。见到裸露的断层线有同等效果。
他们走向发电机。发电机旁几码的地方有一张破破烂烂的台子。变色的木头和石壁难分彼此。再过去几码是一个木头小屋,木板和台子一样已经褪色。
内特感觉到发电机散发的热量。不算炽热,但指尖还是觉得很烫。巨大的涡轮机被上百年的尘土覆盖,热量又将尘土烤成烟灰。他用衬衫包住手,蹭了几下滚烫的金属。黑灰下露出了发亮的金属。
“你看。”希拉说。希拉用衬衫在旁边一台发电机上擦掉一大块黑灰。钝化的金属外壳上用铆钉固定着一条银色和黑色的东西。希拉又擦了擦。内特和罗杰在她背后看着那行花体字。
威斯汀豪斯电力与设备公司
罗杰看看希拉和内特,“这家公司真的存在,对吧?制造厨房电器之类的东西?”
“他们曾经制造一切与电有关的东西,”内特说,“你觉得这几台发电机能输出多少功率?”
罗杰耸耸肩,“片场的发电机只有它一半大。估计能输出一千五六百安培。”
希拉仰望钢铁圆筒,“两倍尺寸意味着两倍功率吗?”
罗杰又耸耸肩,“这不是我的专长。也许说明功率更大,也许只是因为比较古老。”
内特沿着发电机组走,每台上都有威斯汀豪斯公司的标记,隐藏在厚厚的尘土和黑灰底下。他凭借轮廓找到标记。每台发电机的基座都有厚实的铭牌,上面标着罗马数字。他面前这台是“IV”,希拉刚擦干净的是“V”。最靠近断层线的是“VI”。他又走了几步,经过“III”,靠近“II”。
希拉又取出照相机,拍摄每一个铭牌。“注意到基座了吗?”她指着地面说。发电机放在从岩石上凿出来的抬高平台之上,钢缆绕着机体来回捆扎固定。“这些东西很结实。”
台子扭曲开裂,让内特想起房屋火灾的照片里没有着火但受到高热熏烤的家具。台子前立着一个灰白色的框架,一百多年前应该是一把椅子。椅子腿中央有一团破布,那是坐垫剩下的东西。
台子本身光秃秃的,摸上去很暖和,台面上有一支黑色墨水笔和一个碎裂的墨水瓶。分类架的一个格子里插着一份报纸。内特的手指才碰到,报纸的边缘就开始崩裂,他连忙拿开手,眯着眼睛尽可能辨认头版头条的文字。
“看见什么了?”罗杰问。
内特摇摇头,“我碰坏了日期的一部分,我认为日期是一八九四年某月二十日,但能看清的只有这些,”他侧过头,“头版似乎有十几篇小文章。”
希拉轻轻推开他,举起相机,“咔嚓”一声。“知道有什么让我不安吗?”她朝卷起来插在分类架上的报纸点点头,相机又是“咔嚓”一声。“电影里人们发现积灰的古老密室,总会有报纸用头版头条点明日期。‘泰坦尼克沉没’‘日本偷袭珍珠港’等等。每次看见都让我出戏。”相机又是“咔嚓”一声。
内特笑道,“假如这份报纸平平常常,那么你认为就更加可信了?”
“你不这么觉得吗?”
“我并不觉得这些有什么很难相信的。”
“我就不太相信,”罗杰嘟囔道,“实在不合逻辑。”
希拉和罗杰走向小屋,留下内特继续打量台子。希拉打开门,哈哈大笑。“天,当然少不了厕所。”她说。
“对,”罗杰说,“除非你愿意再憋三个钟头。”
她低头看着坑位说:“真不知道我能不能安心坐在那儿。”
“担心被人拖下去?”
“担心掉下去。”她说。
内特在台子和厕所之间蹲下。地上满是碎纸,被裂隙持续刮来的微风吹动,大部分碎纸在台子周围舞动,贴在地面和天花板相接的粗糙角落里。有些碎纸被气流吹到了远处的地上。碎纸的边缘都被烤焦。
内特伸手去摸一片碎纸,碎纸化为灰烬,随即被微风带走。他眯起眼睛看旁边的一片碎纸,尽量辨认模糊褪色的墨水线条。“能拍几张这些的照片吗?”他扭头喊道。
希拉也喊道:“哪些?”
“所有这些。能拍多少就拍多少。”
她点点头,俯身去拍离她最近的一片纸。
罗杰在她身旁蹲下,“喝点水。”
“我不渴。”
“不是渴不渴的问题,”他说,“而是为了避免脱水,明白吗?你流汗不多。”
希拉嘴角一撇,“你在看我流汗。这个不算太恶心。”
“这儿实在太热,在隧道最底下中暑就糟糕了。”
希拉从背包上取出水瓶,罗杰也一样。“我们可以搭电梯回去,”她说完灌了两大口水。
罗杰喝了满满三大口,用水浇湿头发。“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罗杰说,“但我不太有兴趣去坐一百年前的木头电梯,让长达一英里的钢缆把我拉上去。”
希拉又笑笑,继续拍照。
内特走了几步,环视整个房间。发电机、电缆、管道、支撑架、吊灯。罗杰走到他身旁,把水瓶递给他,“你在想什么?”
内特接过水瓶,仰头把水倒进嘴里。“我在想我们好像遗漏了什么。”他说,用胳膊擦擦嘴。
罗杰看着他,“什么意思?”
内特朝发电机组挥动手臂,“好,你说电影片场的发电机只有这个一半大,能输出一千五百安培的电流,对吧?”
“应该是的,不过我真的不擅长这个。”
内特点点头,“那么,就算这些发电机和片场的功率相同,乘以六也能输出至少九千安培的电流。也许还要翻倍。”
罗杰点点头。
“假如电流全都输向大楼,”内特说,“那么是被什么用掉了呢?光凭房客那几十台冰箱和电脑可用不掉这么多的电。”
“平板电视很耗电。”罗杰说。
“也没那么耗电,”内特说,“妈的,我记得只需要几百安培就能推动一列地铁。那么请问是什么用掉了六台大型发电机的供电呢?”
“二位,”希拉叫道,“来看看这个。”
希拉蹲在一片碎纸前。内特和罗杰走近,看见那张纸的边缘已经崩裂。从剩下的部分看,它原来应该是一大张海报。紧接着,他看见了线条,虽说已经褪色,但仍旧足够清晰。
“你看见的和我看见的一样吗?”希拉指着那张画说。
那张画是矩形的,分隔成好几层,最顶上三层又被层层叠叠的线条再分开,一个细长的矩形将顶上三层和两个较大的正方形分开。内特花了几秒钟才意识到他在看的是建筑物剖面图。卡瓦奇大楼。
一个粗重的X字标记占据了大半个二楼右手边的正方形。标记粗重得时隔百年依然清清楚楚。X字方块旁的矩形外写着四个单词。这张纸上没有褪色变得模糊一片的文字寥寥无几,其中就包括它们。内特全都认得,但只懂其中一个。
DANGER(危险)
X字方块对面是另一个矩形,这个矩形一直伸到最顶层。克里夫和黛比的公寓旁有四个单词,写在这张纸的脆弱页边上。最顶上的两个单词已经只剩下一部分,但最底下的一个单词还清晰可见。
CONTROL(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