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特,”艾迪说,“我想和你谈几分钟。”
今天是假日周末后的星期二。按照新的轮班表,办公室里只有扎克和内特,但扎克出去和朋友吃午饭了。内特想继续在网上搜索卡瓦奇大楼,但艾迪的谈“几分钟”搞不好就是要吃掉内特的半个下午。
“好,”他说,“怎么了?”
艾迪走进小隔间,把肥硕的屁股搁在办公桌一角,身体占据了大部分空间,散发出油脂和辣香肠的气味。他在路口的比萨店吃了两大块比萨的特餐。“算是咱们私下里聊聊,”艾迪说,“其他人都不知道。”
内特没有让内心的哀叹流露在脸上。比艾迪训诫更可怕的事情只有一样,那就是他的男人对男人谈话。这家伙不懂得别人的心思,甚至意识不到他这种掏心窝的说话来得有多么虚假。
“你知道最近公司情况很紧张,”艾迪说,“他们削减了工作时间,还在逼我继续削减。我努力让所有人都留下。你明白的,对吧?”
“对,当然。”
艾迪点点头,他的视线越过内特,落在那一摞信件箱上。现在已经摞了三箱信件。一箱横跨在另外两箱上,退件和成捆的广告信搭成了一个小金字塔。内特把大半个上午花在研究自杀和人口预测上。
“你落后得很厉害,”艾迪说,“而且你的效率不如楼上那帮人想象得那么高。”
内特很确定楼上那帮人认为这个工作是机器完成或外包给其他公司的。他怀疑除了艾迪和会计,其他人恐怕都不知道他叫什么。“我跟你解释过了,”他说,“他们估算的工作效率根本是不可能完成的目标。”
艾迪举起双手。“哎,”他说,“我是你这边的。一般来说,你稍微慢点也没关系。但你最近慢得有点夸张了,没错吧?”
内特叹息点头。实话实说,他上周顶多工作了十个小时。“对,”他说,“有点控制不住。”
“我努力让你、安妮和扎克三个人都有工资拿,但你们必须拿出一百一十分的力气,明白吗?”他用散发着比萨香味的手朝小金字塔打个手势,“如果有人下来,看见这个,他们会叫我开了你。”
“对,”内特说,“对不起。”
“有什么问题吗?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吭一声就行。”
内特隐约看见了前方的雷区。“没什么问题,”他隔了漫长的三秒钟说,“只是睡眠不足。”
艾迪一本正经地点点头,“家里有事?”
“不,”他说,“不是的。”
艾迪的眉头皱起片刻,脸上突然洋溢起笑容。“啊哈,”他说,“是那种睡眠不足。”
雷区中央又掉了一颗手雷。
“不,”内特说,“根本不是那回事。”
“死鬼,”艾迪捶了内特肩膀一拳,力气用得有点太大,“她叫什么?”
“薇科。”内特想也没想。
“辣不辣?”
“我……”梦里的画面出现在脑海里。薇科戴着角质框眼镜,身穿橙色T恤,旁边是赤身露体的绿发希拉。他把画面猛地推出脑海,点头讨好艾迪,“辣,当然辣得很。”
“哥们儿,我还记得那些日子,”胖子说,“从早到晚工作,回到家从晚到早不睡觉。”他把重音放在“不睡觉”上。
内特拼命阻止艾迪在床上的画面出现在脑海里,但这就像是不让自己去想粉红色的大象——而且是一头缺乏日照的大象,还散发着油腻腻的比萨气味。
“对,”他说,“我有点被迷住了,但不是坏事。”
“干得好啊,朋友,”艾迪说,“你在哪儿遇见她的?编辑们组织的派对上吗?”
“不是。”内特说。他决定径直向前走,最后一颗雷已经爆炸,前方应该已经安全了。“她和我住同一幢楼。”
艾迪挑起眉毛,“真的?”
内特点点头。
“有点冒险,不觉得吗?她很辣,我当然希望你们一切都好,但万一闹翻了,呃,每天还要抬头不见低头见。”
“呃,不是那样,”内特说,“我和她有着共同的爱好,明白吗?”他忽然有了信仰,开始祈祷这场对话能早早结束,他不需要为虚构的性生活继续补充细节。
艾迪笑嘻嘻地点点头。“酷,”他说,“私下里,我认为很好。可是,你知道,我不能跟他们这么说,”他抬头看看天花板,低头看着退信的小金字塔,“你必须拒绝她几个晚上,把精力发泄在办公室里,”他坏笑道,“把精力发泄在办公室里。很好笑吧。”
内特点点头,“非常好笑。”
艾迪又点点头,脸色阴沉下来,笑容消失得和出现得一样快。“那好,”他向前俯身,直到臀部离开桌面,就仿佛慢镜头下的雪崩,“下周前你要是能处理完这些,那可就太好了。”
“我尽量,”内特说,“要是能把工作时间还给我,我的效率会高得多。”
“不行啊,你只能将就着了。”
卡瓦奇大楼的弯折楼梯口有一块软木板。平时上面总是一排排名片和比萨优惠券。内特回到家时,发现那些东西都被一扫而空,只在正中央钉着一张纸。纸上的字写得整齐而有力。
致所有房客:
由于家中急事,本人周末将不在纽约。我将于周五早晨离开,下周二返回。
通常情况下,我不会离开这么长时间,特别是考虑到近期的破坏事件。不过,我已经知会过管理公司的托妮,向她保证上周发生的事情将不会重演。
请尊重大楼里的其他房客。假如遇到急事,请直接拨打托妮的移动电话。
奥斯卡·隆美尔
物业管理员
内特心想,他还不知道。化名托妮的凯西的秘密身份仍在洛克管理公司的保护之下——很可能是这样,他忽然想到,因为她始终没有寄来这幢大楼的历史资料。
奥斯卡要离开近五天。有很多时间供他们探查。
快十点,有人敲他的门。内特正站在厨房对面的墙边,伸展双臂去摸那段警告文字所在的墙面。他望向房门,心想估计是奥斯卡,前来抱怨内特又在瞎琢磨涂料底下的文字。
敲门声再次响起。坚定的当当当三声,间隔很短。他望进猫眼,发现外面是罗杰,罗杰看上去很兴奋。
他一推开门,罗杰就冲了进来。“兄弟,”他说,“说了你都不会相信。”
“怎么了?”
“还记得我在做的那部低成本独立电影吗?”
内特并不记得,但还是点点头。
“前两天遇到了女主角。妹子辣得要命,特别酷,我和她聊了聊,你猜怎么?她会说好像六种不同语言。其中一种是俄语。”
罗杰想描述的场景越来越清晰。
“呃,”内特说,“但那不是俄语啊。”
“对,但她还会说另外好几种语言,”罗杰解释道,“俄语、法语、意大利语。我觉得我可以问问她能不能帮我们。”
“我确定那不是法语也不是意大利语。”
“兄弟,让她看看也无妨吧?”
内特想了想,“你觉得她会愿意吗?”
“她很酷,再说我们又不是要她帮什么大忙。只是看几段文字,帮忙翻译一下而已,你说呢?”
“也对,”内特示意罗杰跟他走。他的书桌周围贴满了照片的打印机,他扯下一张发光文字的照片,“还要吗?我还有另外几段的照片。”
罗杰摇摇头。“这样就好,”他说,“一张纸,随口问问,轻松自然。我明天去找她,说不定周末就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