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下去长安的决定之后,没有太多准备,也没什么方向和行囊,陈阿财带钱,丘比特跟着,他俩就这样跌跌撞撞又磕磕绊绊上路。
“长安在哪儿啊?”
“不知道,走就完事了,实在不行问路嘛。”
原本俩人还想得可好,毕竟财神有钱得很,只要找到能到长安的车,怎么说也只剩下花钱的功夫了。
可惜愿望小小,镇子却也不大。
一直问过十三户人家,都只得到“长安?往长安做啥去?”的反问后,陈阿财总算放弃,拉着丘比特找了个小馆子,就地坐下来吃点热乎东西。
店子不大,他俩靠着窗坐,看见冷风吹着点雪呼啦啦吹到地上,路上很多人,但要去长安的只有他俩。
陈阿财突然觉得,这梦想真是可贵,满大街都找不到另一位呢。
她难得感受到使命重要,还有些新鲜。
“两位客官吃点啥啊?”
陈阿财支着下巴,先问过去:“你想吃点什么?”
丘比特脑袋上戴着帽子,学她一样撑着,沉思片刻就回道:“亲爱的,我想念家里的牛肉,它们是那么矫健而肥美,哪怕是……”
还没说完,一个铜币就贴在他唇角。
陈阿财懒得听这些天啊地的,她忽略掉店小二看傻子的眼光,朝丘比特悄然瞪过去一眼,转过头道:“来一份牛肉,上点酒,配点小菜。”
“得嘞客官,马上好啊!”
店小二转身时没忍住又多看了眼丘比特,才自个儿披着白毛巾离开。
那枚铜板还在丘比特唇边,他抬手推开后,嘴上被压出一点浅浅红印,像是被人涂着口脂轻吻过,却被他呲牙咧嘴破坏掉:“女士……”
“叫我名字!”
“……我想请问你的姓名是?”
“陈阿财,钱财的财,”陈阿财沾着水给他演了两笔,木头桌子遇水微微变深,字迹清晰而秀丽,“你可得把我名字记好,不然以后出事喊不出来的话,我可没法罩着你。”
陈阿财三个字很快消失在桌面上,丘比特默念三回,告诉自己一定得牢牢记住——毕竟流浪在外,这位就是他第二个母神。
“陈阿财……”
坏心思少年脑子里没那么多弯弯绕绕,他只要能吃好睡好便足够,现在陈阿财给钱,所以她是大爷。
一盘酱牛肉上得很快,丘比特似乎从来没吃过这样的东西,他眨巴一双湛蓝眼睛,先偷瞄一眼陈阿财,看她用筷子用得熟稔,悄然比划一下又不会,左看右看,马上要上手去抓。
“啪!”
“嘶!”
平日里扯住弓箭的白皙手背上顿时出现两道红痕,丘比特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他看着对面夹菜的陈阿财,满脑子都是委屈。
这想法慢慢显露出来,起初他是瘪着嘴,而后眼里盈盈生出两泡眼泪,转悠在剔透的蓝中,像是一碗腾着雾气的珍珠被倒在温泉眼,委屈得有些华丽。
阿财不为色所迷,但绝对为金钱折腰,就好比此刻,她看见那泪汪汪一双眼,居然只是在想:这人眼泪怎么和珍珠一样!
浑身都是富贵样子,好看!
“阿财你……”
他不用那些亲爱的当前缀,缩着手但抬着眼,像只小狗一样。
陈阿财没养过狗,只有个童子陪她过这千年,所以她很难去可怜,却觉得这小孩看起来真是可爱,尤其是现在快要哭起来的样子。
但她不能展现出自己没见过世面,便要端着脸,义正言辞道:“你怎么直接拿手去够肉吃呢!多不卫生啊!只敲一下都算我是个善良神了!”
“要是我妈妈,肯定还会骂我的!”
话是这么说,语气可没动手力道那么重。
而且作为半路神,她也没有妈妈。
丘比特平日也不这样,他刀叉用得十分娴熟,但从未见过这种切片做法,附近也没有能使用的工具,便也浑不在意,直接这样伸手。
他可能错了。
但她怎么能打他!
母神都很少打……哦丘比特想到,自家母神根本就很少和他在一起。
他仔细想想,似乎美丽的阿芙洛狄忒眼里很少有过他,更别提这样的抽打。
所以他又有点犹豫了,难道作为母神惩罚孩子是一种天经地义的事情吗?以至于对面这个少女作为财神,脑子里也会是母亲责骂自己的模样。
他用另一只手悄悄揉着,但心里却想,如果是这样的话,这痕迹不用很快消退。
而且我原谅她了。
“……可我不会用这里的工具。”
丘比特看着牛肉,有点沮丧。
陈阿财这才想起来,眼前这人比她还不算土著,至少她还活了千年睁眼五百年,啥啥都知道点。
但是学筷子这事吧……它也有点难。
她想了想,抽出一支筷子递过去。
结果那盘子牛肉,丘比特一串五六片,陈阿财两筷子也夹不来那么多,气得她又点一盘,各吃各的。
坏东西!
再上路的时候就没那么迷茫,陈阿财吃饱喝足,五百年养出来的那份生活态度就由然往四肢生去,懒洋洋又慢悠悠。
小镇本身偏远些,大多数人在这里土生土长又落叶归根,把一辈子都放在这里,打转的人不少,要走出去的也多,但去到长安,却是很多人连听都不一定听说过的。
问今是何世,乃不知有汉,无论魏晋,不仅在桃花源适用,放到任何一个小城里,都叫四方之内,不闻四境之外。
但陈阿财向来最会开导自己,她想,人走在路上,只要有个目标,哪怕绕远些又何妨?就是走穿了,他们都有寿命,而她也有财宝,何必着急忙慌赶路呢?
她走得不急,丘比特就不敢急,跟在身后亦步亦趋,就像追逐着母亲的小黄鸭。
丘比特走得没底气,往前赶两步,问:“阿财,我们还要多久才能到长安啊?”
“还要多久啊……我想想哈……”
阿财连镇子都还没走出去,看着四通八达,男女老少,一时间也没了方向。
只不过财神受香火那么多年,学到的事情虽然不多,却也知道“书”是有用的,那个老富豪就天天教导孩子们看书,说自个儿肚里没文墨,却不让孙儿睁眼瞎。
镇上书生多,此时已经有几家书坊相继开门,陈阿财便指着一家:“诺,那儿有个书店,不知道的话查查就知道了。”
书店有点远,一路走过去难免尴尬,眼下身边只有个听话的少年,她就端着姐姐的架势攀谈:“我还没问呢,你多大啊?”
“多大?”
“就是问你多少岁,”陈阿财给他翻译过来,“你家里不也是神吗,估计也活了挺多年吧?”
她想着丘比特单纯,估计也没多大,到时候自己要好好护着这位小弟。
丘比特头一次开始回忆起自己年纪,颇有点不确定地回道:“如果从母神诞下我开始算,我想一两千岁是有的,但我只能生长成这个样子。”
他不知道陈阿财什么想法,也不知道她这样问的目的,此刻就有点忐忑,小心发问道:“怎么了,我太小了吗?”
好像神明确实不该只有这个岁数,难道阿财已经五千甚至万岁,像他的祖父那样?
阿财听完,阿财沉默。
她心想,她哪里敢啊。
这人年纪是她两倍,算是她爷了。
“勉勉强强吧……”
她心虚,飞快跑进门,转移掉丘比特的注意力,只是看着满屋子经史典籍,脑子里又开始嗡嗡叫,便赶紧询问店里人:“请问这里有关于长安的书吗?”
“要什么样的?”
什么样的?
陈阿财想了想,告诉他:“要个好看些的,别太枯燥,但是要关于长安。”
那人看她一眼,掏出一套来放在柜台上。
“这几本够吗?”
她掂量掂量,估摸着很要看一会儿,就点点头:“够!”
等出了店,他俩一人一手三本书,带着十二本圣贤话浩浩荡荡上街去。
翻开第一面,满面大字出现在眼前。
“薄情众,痴情冢,良缘是非皆成空,试看台上男女,哀哉恨哉,情哉美哉……”
陈阿财讨厌弯弯绕绕,此刻一股脑见着情啊爱的哉来哉去,早就脑袋晕晕乎乎。
她闭上眼,消化一下刚才看见的那些,把书推过去,义正言辞跟丘比特说:“我方向感不行,要不你来吧,不明白的话你就读出来,我听着就好。”
丘比特懵懵懂懂接下来一套书,虽说对于读出来这件事有些羞耻,也对这些文字半知不解,但他信任这位财神,便用西洋人身份慢慢去啃这些中国字。
“话说当年,有一书生上都城赶考,途经一破庙,遂止,休整半日……”
陈阿财左听右听,听不见“长安”二字,差点以为店家骗她。
但她转念想,长安不就是都城吗?
要去都城就得先途径破庙?
巧了,这不就是路吗!
书本诚不欺我!
陈阿财捋清楚这层关系,蹭一下跳起来,拍拍裤子,扯着还在读书的丘比特,把他帽子往脑袋上一盖,登时牵着他往城门跑。
“我知道长安在哪里了!”
作者有话要说:丘比特: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这章好卡好卡好卡 所以短短的 呜呜呜呜呜呜呜对不起
修文后引用了《桃花源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