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林黛玉x宙斯

如果她不是林黛玉,不是大家闺秀,也不是那宅院中生长出的一株仙草,她也许会用怒骂表达自己,会叱责他,像是一些市井人家那样满口说出难听话语。

但她是林黛玉,所以……

“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亲戚,净喜欢乱攀附!你算是个什么东西!”林黛玉懒洋洋躺在床上,身姿窈窕,举止之间全是悠然,眼中满是无辜,“我倒是不知道,你们几个脸上哪里来的这样厚一层皮,叫我作珍珠,做你们口中玩物。”

宙斯还没走就挨了一顿骂,先是一愣,而后马上要发怒,却被她又堵了回去。

“怎的,从未见过这样一人,哄着我骗我说情呀爱的,却不将我当个人看?若早知如此,我便将你赶出府去,哪里用得着躲开!依我来看,你们几个全是泼皮无赖的人物,视我作泥土,要我为珍珠,看来净是端着一身清高,做些见不得人事情!”

她那张嘴从未对宙斯说过这么多话,却是一句句都往他脸上骂,甚至姿态仍然优雅,声音也轻柔:“哪里来这么大脸,怕是哪天下雨,水都能抖半盆。”

宙斯哑口无言,半晌才笑道:“口齿伶俐的女孩,但很可惜,你现在已经改变不了一切,所以,下次再见吧。”

他好像在包容一个无知小儿,黛玉见状也不气,左右心口要说的话已经全诉诸,剩余日子干脆就这么躺着,也不用再与人应酬。

她身子不足以支撑着这样久的活动,但仍然不会屈服,林黛玉是贾府和林家共同养育的珍宝,哪里能容忍这种耻辱。

等到宙斯回过身去又离开,她依旧侧躺在床上,心里想:“若是这两人真要拿我当所谓纪念品,那倒是便是鱼死网破,也要拼出个两败俱伤来。”

即使没有清白名声又何妨?对林黛玉来说,在所有愁绪和自卑前,骄傲才是她的骨。

——

后面这几日是难得风和日丽又晴朗,天上蓝得清清淡淡,云彩也是飘飘然,大观园中本来就是姹紫嫣红一片,在好天气之下更是叫人觉得心旷神怡。

黛玉在床上缓过好长一段时间,她听说了很多事情,听说宝玉一下子疯疯癫癫生出病,听说那位大人突然不见其踪,还有些小道消息,说是在池塘里,有人捡到一块碎玉,只是不知道上面是否写着那几个大字。

是什么大字?哪怕捡起来的小厮不认识,黛玉也能够猜到。

“莫失莫忘,仙寿恒昌……”

可是现在玉丢了,他就疯了,是吗?

原来金玉之间这种宿命真的是必然,原来他们之间真的要有这种联系,黛玉一想,就忍不住要笑。

她曾觉得,这世间哪里有这么独特的一个男子,居然能与她心意相通到这地步,现在看来,人都是一个样子的,一张嘴能说的,一双手能做的,大多是类似的。

于是她好像也没那么心忧。

她只是懒懒散散走在院子里,听见花园当中总有人在议论纷纷,只觉得实在是聒噪又吵闹,正想着走到一处小路去,却看见一个小姑娘坐在院子当中,许是觉得地方僻静,声音没有半分遮掩,哭声阵阵传到黛玉耳朵中来,惹得她又是一阵烦躁。

可是那姑娘实在是哭得凄惨,叫黛玉先想着,这种半大孩子能有什么情爱之间的烦心事,当然是个做粗活的丫头,受了些大丫头的气,才会这样。

只是人都到这里了,总得问两句:“你好好的为什么在这里伤心?”

这话一说出口,黛玉就觉得有一种奇特感受,好像不应该这里说,又好像这句话本就不应该这时候出现,那是应当是……二月天里?

不知怎的,她还想到元妃娘娘,一时间连那丫头抬起头来都没发现。

那个丫头听了话,嘴唇一张一张,好像是要她评理,又好像是在跟她告状,可是黛玉一个字没听清,却觉得自己应当难受。

“林姑娘,你说是不是……”

是什么?

好像是……宝二爷要娶宝姑娘?

怎么血液突然上涌,怎么心脏当中有些颤颤,怎么好像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就像木石前盟不过他们私下里拉着手约定的,而只有金玉良缘才摆在明面上,才是家里人都在想着念着的。

她又该说什么了?

“……头一宗,给宝二爷冲什么喜,第二宗,赶着办了,还要给林姑娘说婆婆家呢……”

一个个字都摆在一起,可听完又觉得十分稀奇,黛玉一下子听呆住,怎么应该有的那些情感突然就土崩瓦解,她在伤心之外,感受到的只有难言的愤怒。

“你别混说了,你再混说,让人听见又要打你了……”好像是她,又好像不是她,这样说出许多话以后就往院子里走,走过沁芳桥,走过两箭地,却还是在走,在路上不知道目的,慢慢走。

“姑娘,姑娘!”

原来是紫鹃先被遣走,回来又找不到姑娘,才往潇湘馆方向去,看见姑娘脸色煞白,恍恍惚惚如若幽魂一般走着,登时吓了一跳:“姑娘怎么了?怎的脸色这样差?”

黛玉缓缓抬起头来,看见天色尚明亮,模模糊糊中道:“我有事走岔了路子,眼下要到宝玉那里看看,你随我去。”

紫鹃觉得奇怪,难道自己还能不随着?却也没多说什么。

到了贾母门口,黛玉突然有一种如释重负,天上没有一点不好的迹象,而当她抬起头来,看见的是鸟雀当作繁星,浩浩荡荡从空中过去,就好像是有人在与她交流,在报喜。

她深呼吸一口气,将要踏入牢笼,却又仿佛自由起来。

宝玉坐在里屋,她跟袭人交谈两句之后才能见着,看他第一眼,黛玉眼中就忍不住酸涩起来。

随处找了个凳子坐下后,她望着自己这半辈子最多的欢愉,脑子里想到的却是他们二人将自己视作赌约,是宝玉初见面时与她之间那一眼,还有……再没有其他了。

“……宝玉,你为什么病了?”

“我为林姑娘病了!”

他仍然痴痴傻傻,而她欲语泪先流。

老天,原来这样多年,他们就这么搀着走过来,却又要散去了。

黛玉笑笑,跟他们道别,自己却走得飞快,一直到潇湘馆门口,她猛然停住,哇一声,吐出一口血来。

这一下,她是真的独立在世上了。

黛玉姑娘在府中猛然病倒这事没有引起很大的影响,顶多是有人唏嘘两句世事无常,但大家忙着的事情不在她身上,宝玉和宝钗之间的婚事才是府中焦点。

期间贾母倒也去看过,她向来宠自家孩子们,可遇到这样的事,倒也不知道说什么。

说心虚?算不上,两人没有一天是走过明路的,连看个书的情谊都不曾为人知晓,更何况那些过往日子都算年少稚气的往事,只有宝钗才能叫两小无猜,才算是青梅竹马。

他们要成婚的。

而宝玉的一条命,给贾母什么她也不换。

黛玉见到老太太,只是喘着气说:“老太太,你白疼我了。”

但平心而论,要是她一个姑娘家有这样的心思,老太太自认没了心肠,也要断去这念想。

老太太一心都是宝贝孙子,就算再宠爱自家孩子也不敢多说半句话,只能干巴巴去安慰两句,便离开房间。

黛玉独自躺着,她听见外面动静有许多,但本不是她应该听着的。

大夫来了,贾母走了,凤姐姐过去,她们在说话,而后又走了。

这种能力,想都不用想,她也知道是谁干的。

“美丽的女孩,你总是这样子聪慧,让我所有的惊喜都像是透明的,你能否给我一点时间或空间,让我留下一份惊喜,而不是被迫显出目的来?”

“你哪里需要那些?”她嗤笑,“大人这一生中怕是都未曾见过女子脸色吧。”

宙斯缓缓出现,坐到她旁边来,状似苦恼:“你是个多么狠心的姑娘啊,我明明只是想要宽慰你的心灵,才前往你的身边,给与你一个可以依靠的肩膀,怎么,亲爱的女孩,你的心肠如此冷硬,一句句话倒是让我伤心。”

不过他这几日也不全是在等待,而是想了想那日黛玉口中说的,才回来:“亲爱的女孩,你是否想要成就自己的一片天地?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黛玉看着他,不说话。

“我有许许多多的……伙伴,她们中许多人都拥有自己的力量,你的身体十分较弱,我便只能将智慧和能力赐予你,当做礼物。”

他仍然是高高在上的,就好像这一切都是他的恩赏,林黛玉想到自己一下子莫名其妙能听见的许多话,眼睛敛下来,又小声问:“所以你给我这些,是一定要让我跟你走了?”

他笑道:“未尝不可。”

门外实在太吵,黛玉只觉自己脑袋嗡嗡作响,还要感谢这个自私自大的家伙,她伸出手来想要捂住耳朵,却被半路截下。

宙斯握住朝思暮想那只手,喟叹道:“我已经许久没有见过你了,女孩,求你不要再推开我,好吗?”

心上像是有什么在跳动,她此刻如同一个提线木偶,应当脸红,应当侧过头,又应当骂上一句:“泼皮无赖。”

然后又是一阵羞涩,紧接着她听见,自己开口了。

“好。”

走就是了。

作者有话要说:注:这一章段落大量使用原文 具体为《红楼梦》96回,时间线有出入,按文章进行相关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