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置身的天空与大地,我注视的日月与星辰,你们可曾见过我的爱人。她失踪在一片茫茫无际的原野,我在每一夜的梦中想念着她倩影,却无法触碰她。这种思念令我煎熬又痛苦,可我不愿遗忘她的一分一毫。”
“她是甜蜜的毒药,我甘之如饴并深陷其中。”
那么请问,我高贵的神明,您要找的那人是谁?
“……姑苏林黛玉。”
——
于林黛玉而言,贾府中日子要富贵许多,毕竟荣国公府多少代传承,而林家主子都不过三两人,更何况……母亲还去了。
她又一次蹙着眉,抬眼看廊外雨丝细细,脑子里一片乱,身上衣衫单薄,不知不觉间透了水汽,春寒料峭还没入眼,倒是由双肩先受到。
“春渐晚,行人不耐浓霜寒,归乡半,归乡半……”
“归乡”二字不自觉出口后,再就没能续上话语。林黛玉只身坐着,忽然很想伸出手接一捧雨,又怕湿了腕染上寒病一场。
伤春之人叹息着季节无常,哪怕自己险些被雨水弄湿鞋袜,也只会为路边芙蓉可惜。
细细柳叶眉要弯成窄桥,隔着雨帘恰如美人垂泪,这番风景没有平白出现,竟是全然落到另一人眼中。
宙斯在假山后,以一种无礼的姿态看着眼前的一切。
伴随着雨,他来到这个世界。他无法使用所掌握的无边神力,只能任由肮脏雨丝浸湿他的长发。身上白袍吞噬着雨点而变得厚重,搭在他身上有种黏腻的不适。
这令人十分恼怒——宙斯从出生以来就没有感受过“淋雨”。他掌握雷电与朗日,从未在意这使少女沮丧的毛毛虫们——他这样称呼雨——认为与之相似的一切恶心又黏腻。
但这并不妨碍他此刻正躲在与他一般高的假山后,用贪婪的目光打量不远处着青绿裙衫的女子,看她发髻挽得像赫拉最钟爱的王冠,看她垂下发丝如克罗索编织的丝线,而那张将他全部心神吸引的脸,更是有种特殊的美丽。
这美丽区别于他见过的所有女人——她们永远不掩饰对容貌的自信,偶尔有几位怯懦美人也是一眼看得出那娇弱。她们都拥有显而易见的美,就像路边花属于玫瑰还是百合,山川之下是石头还是河流,都有确切答案。
但林黛玉不一样。
她身形十分单薄,像个刚出生的小羊羔,但更加干净美丽。双眉似弯非弯,眼中好像含情,似喜非喜,惹人探寻,身姿更是如柳条——宙斯不知道什么叫蒲柳之姿,不知道这样形容是在贬低少女,他只觉得她腰肢一定柔软,甚至不足一握。
只是这样想,他便忍不住兴奋起来,在心底感谢这场差强人意的雨。
这女孩分明处处柔,脊背却仍旧挺直,文人风骨和贵族礼仪全在举止之间,令他再次感受到心脏的跃动。
这是一朵娇嫩但带刺的花。比作玫瑰太妩媚,而月桂又过于较弱,或许只有荆棘丛生处的不知名美丽白花才像她一样,宙斯想。
“老天,这是多么璀璨的一颗明珠,如果她那双像月光下流淌的湖水一样的眼睛,只注视着我,也只记得我,那会是多么令人愉悦的一件事啊!”
宙斯从来不懂什么叫礼貌与矜持,他人生没有忍耐二字,向来只会强取豪夺。在他眼中,这是英雄能力的象征。
林黛玉仍旧坐在那里满腹愁思,只是不知怎么的,眼前忽而蒙上一片阴影,雨水也被隔绝,当她抬起头,居然是个高壮男人,直直闯到她面前来了!
“啊!”
她吓得险些跳起来,手中团扇马上遮住面庞,往后连连退去,等终于看清这人,又是一惊。
这男子生得奇奇怪怪,与她幼时见过的西洋商人相似,却有截然不同的气质。他身材高大,远远看去竟是比她高出一头不止,身上衣衫不够蔽体,露出男人健壮的胸膛和手臂。
这厮好生无礼!
林黛玉站在原地,一时间不知是该全了礼数,还是赶紧逃走,莫要与外男交谈,但这人横拦在她面前,又能叫荣国公府数百家丁都拦截无能,想来若轻举妄动,只怕有些风险。
团扇遮住她大半面容,只露出一双眼,却不敢和那人对视。她总觉得眼前这人眼神十分可怕,像是鹰隼和猛兽,明晃晃将目的摆在眼中,告诉你,他在伺机而动。
“……先生怎的来了内院?这地方不接待外男,还请赶紧离了的好。”
出乎意料的是宙斯能够听懂她言语,但他并不知道能否说出,于是一声不吭地看着她。
这样一个野熊般的家伙守在面前,饶是林黛玉自诩见过几分世面,也不由心慌。但他半天不言语,或许是不能讲话,反而让她卸下几分疑虑。
扇子不自觉放低些许,林黛玉又一次重新打量这人,见他好似没什么坏心思,却也不敢完全卸防。
这地方隐蔽,荣国府又广,她不确定自己能否唤来帮手,思来想去之间,居然听得眼前人先开口。
“你好,这位美丽的女士,你的美丽如同雨后晚霞,在夜幕降临前熠熠生辉。不知我是否有幸知晓你的姓名,用恰当的方式来称呼你?”
他说话弯弯绕绕,林黛玉听过一遍时不太适应,愣了下神,才知道这人已经在问她姓名。
外邦人居然这样蛮横无礼吗?
她觉得有些委屈,哪怕两人对峙时落在下风,也全然不损林家小姐的傲骨:“你这人好生无礼,怎的头一回见面,便要堵我去路,问我姓名?”这和那强抢民女的匪人有甚区别!
可宙斯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于是他放低身段来询问:“是我哪里冒犯到你了嘛?我向你致以最真挚的歉意。但美丽的小姐,恕我直言,你的名字并非禁忌,而是我想要了解你的第一扇窗,我欣赏你的容貌与身姿,渴望与你更进一步,难道这也是一种错误吗?”
“你!”林黛玉哪里见过这样的泼皮无赖,“你对其他女子,也是这样吗?”
“自然如此,”宙斯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但还是耐心地反问,“这难道有什么不对吗?”一个合格的风流情人需要照顾到女方感受,他自认为温柔体贴,于是虚心求教。
有什么不对?哪里都不对!
“那些女子都给你了吗?”
“当然,她们相当乐意。”
那得是什么样的女子!
林黛玉简直要气得哭出来,她不能相信自己有一天居然被拿来……被拿来与外面那些女子进行比较,她将团扇又一次抬高,面上逐渐染了层薄红:“先生既然知那些女子坦荡,又何必拦住我去路?我性子不好,自会离得远远儿的,不叫先生扫兴。”
这气话放她心里叫划清界限,但在宙斯眼中却是她在吃醋,心底一片柔软。于是他直接低头跨进亭子,往前逼近一大步。
林黛玉心都要跳出来,她眼睁睁看着这男人接近,却又一动不敢动,两眼瞪得发直,好像能用视线制止他。
“你做甚么!”
停下,快停下!
很可惜,女孩内心的呼喊无法阻止众神之王。
宙斯翻进来之后并未停下脚步,他往前跨过两下就把林黛玉逼到边处,亭外是连绵的潺潺细雨,亭内是林黛玉此生都不曾见过的外男身躯,裸露着一半直直堵在她眼前,叫她心上都发慌。
这人真的……礼崩乐坏!粗俗!可耻!
宙斯缓缓低下头,含着笑看她将团扇举过头顶,将他的视线全部挡住,委屈地说道:“美丽的小姐,请问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才会令你如此抗拒,甚至不惜要淋雨?”
话还没说完,他就已经抬起手臂,将林黛玉完全包裹在怀抱当中,但只是虚虚环着,给容易害羞的小猫一些喘息空间。
以挡雨之名,行无耻之事。
宙斯身形实在太过高大,这点许多神像都能作证,他的情人们可以作证,而荣国公府不知名角落的小亭与亭子里的姑娘更能作证。
林黛玉只觉得呼吸眨眼全被一个男人堵着,偏这人生得高高壮壮,她往哪里都躲不掉,只能僵直着身子,像府里那棵老树样不能动弹。
“我从未见过你这样娇小的……女孩?请允许我这样称呼你,玉小姐。”他只能见到扇子上一个小小“玉”字,索性这样称呼,“你不让我靠近,拒绝我的求欢,那我该怎样才能挽回你那颗渐行渐远的心?”
孟浪子!
林黛玉此生未曾见过这样的人,他从头到尾都与“礼数”二字毫无瓜葛,而且怎么敢……怎么敢这个样子说话!
“求欢”二字也是能直言的吗!
“我不知你是何人,若你现在离开,我便可以当作未曾见过你!”林黛玉羞红了脸,眼睛也差点泛起红,“但请先生莫要再寻我开心了。”
她本就是寄人篱下,要是在此与外男交谈被人发现,她便是跳了黄河也洗不清自己。
显而易见,宙斯并不愿意。
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女孩一定要躲开,不过看见她羞赧的模样,却有一种不知名的满足。
——但一直这样可不行,他们要做史上最亲近的人,做最亲密的事情。
“你太过害羞了,玉小姐,”神明低下头来,隔着一个薄薄的团扇,“如果你连名字都不愿意留下,我们未来要怎样见面呢?”
“或者说,如果我在这里亲吻你,你会愿意留下姓名吗?”
林黛玉对亲吻的概念十分模糊,家里教书先生教导她时虽然带了四书五经,可最露骨的也不过是“食色性也”,先生讲到兴时大喊两句“存天理,灭人欲!”但也不敢多说些什么,生怕她听去,记住一些脏耳朵的东西。
“想好了吗玉小姐?你的姓名一定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妙的字符,我会好好珍惜,所以请你告诉我好吗?”
雨声把所有人隔绝在外,亭子里自成一片风景,林黛玉被眼前这个人完全罩在一片阴影当中,他的胸膛宽阔,臂膀更是充满着男性的力量,轻易叫女子被禁锢住,发丝往下垂落,稳稳到她头上、肩上,甚至是叫她抬起眼来,都好像能隔着团扇对上他目光。
来自欧洲的高大男性与东方闺阁中养出来的柔弱女孩站在一起,就像是雄狮在逗弄一只小白兔,叫她眼睛红红,耳朵也红红,却不敢逃走,只能任人玩弄于股掌。
林黛玉在团扇下偏过头,好像这样就能少几分羞赧,急急告诉他:“我叫颦颦,是园中丫鬟,先生知道了,便可以离去罢!”
宙斯不肯善罢甘休,右手轻而易举就把林黛玉自以为坚固的防线挑开,团扇下那张羞红的脸露出来,比起方才又是别样的美丽。
老天,她怎么会如此可爱!
“你是哪个颦?我知道你是一位淑女,所以请原谅我的鲁莽,但是玉小姐,我必须要说,我很在乎这个问题的答案。”
她的抗拒几乎要摆在明面上,哪怕没有团扇也轻易能发现,所以宙斯可不敢就这样让问答结束,他对下一次见面的期待超乎眼前这个女孩的想象,但凡被她窥探到一点这样的心思,指不定她又要害羞地躲起来,跑到他见不到的地方呢。
“嗯,颦颦?”
这本就是林黛玉不常用的小字,便也轻声细语告诉他:“西方有石名黛,可代画眉之墨,家人说我眉尖若蹙,就叫我这名字了。”
“你既然知晓,便放过我吧。”
老天,她可求求他了。
作者有话要说:骂了宙斯就不准骂我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