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宴会前

离开中心监狱后,时冉径直回了住处。

装修与陈设都简洁过头,缺少生活气息的房间里,黑发黑眼的女人正坐在暖色的阅读灯旁。

她修长的手指被手套包裹着,单手握着书脊,另一只手翻页。暖色的灯光下,古旧的书籍似乎变得更加陈旧,每一道折痕与褶皱都看的一清二楚。

复古时钟的钟摆左右摇晃着,当当钟声响起,新一天的起点如期降临。

视野尽头的地平线上空晨光微曦,天从黑色变灰,又渐渐染上金橘白,第一缕日光透过窗户照进室内。

时冉翻过书本最后一页,视线久久的落在泛黄纸页的空白。

这是一本宗教书籍,是信仰创世神教的人每日都会阅读祷告的《圣书》。

联邦与帝国最大的区别不在政体,而在于宗教。帝国保留有教廷,且教会拥有财权与政权,权力结构大致为皇室-议会-教廷三足鼎立。

艾利欧给时冉的书就是一本《圣书》,从表面上看,这本书与其他的《圣书》不同的地方,大概就是它格外陈旧了。

时冉对这本书和创世神教并不陌生,她血缘上的父亲似乎是个虔诚的教徒。每次进入那间昏暗的书房,时冉都能看到在书桌上的最显眼的某一角,一伸手就能够着的位置总放着一本创世神话或是《圣书》。

又或许没那么虔诚,至少在时冉的印象中,这些书只是放在了显眼的位置,没见他亲自翻阅过。

倒是小时候,在艾利欧成为她的老师前,她与那个男人的关系还算平和的时候,男人见她对这些书感兴趣,便大方的直接从桌上递了一本给她。

崭新的书页,深色的厚重的书封,那是一本创世神话。文字内容不多,大多都是插画。比起文字书籍来,它更像是一本绘本。

在这个纸质书已经过时的世界,时家仍保留着自己的图书馆,那个男人一贯的阅读习惯也是纸质阅读。

时冉在时家过着‘古人’的生活,而这样古拙对于时冉这个真正的‘古人’而言,反倒要更加习惯一些。

在其他兄弟姐妹或多或少向往着时家外的生活时,她对时家反而更有归属感——而这份微薄又奇妙的归属感止于她分化的那一天。

...

时冉把《圣书》放到一边,脱下轻薄的手套。

书里很干净,除了自带的文字和图片,上面没有任何人为的笔记或记号。即使再翻看一遍,结果也是如此。

这是艾利欧给她的第二份‘礼物’。

作为老师与学生彼此共处十年,如同艾利欧了解时冉一样,时冉也同样了解他。

书页干净,艾利欧不会用特殊的方式在上面留下了讯息或记号。

《圣书》-宗教-教廷-帝国

这份‘礼物’答案在帝国,在她计划将要去往的地方。

...

周日

联邦所有的新闻推送都聚焦于同一件事——时家家主的晚宴。

在平均寿命大于150岁的现代,50岁的男人和女人都还正值壮年,衰老的痕迹最多也只是眼周的几条浅浅皱纹。

50岁的生日宴除了是整数外,也并不含有什么人生分水岭之类的意义。

但对时家而言,每任家主的50岁生日是不同的。在这天,历任的家主都会大办晚宴,而晚宴真正的主角并非寿星,而是寿星的孩子们。

那些已然长成的,野心勃勃的继承人候选们,他们坐在统一的位置排成一行,就像橱窗里陈列的包装精美的礼品,向着外界展现他们最好的姿态。

官方意义上的首次亮相,是将参与接踵而来的继承人竞争的表态。

“不知道这一次有多少人参加啊。”

“我赌最起码十个!”

“废话,时家的继承人备选哪次少于十个了,要我说保守估计二十个。”

...

关于人数的猜测是最无聊的话题,而更具趣味性的是...

“好了,终于要开始了,我赌那家伙就是时家的人!”

“你的那个中学同学?时...什么来着?”

...

联邦姓时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十个里面总有一两个是这个姓。时家的继承人候选们在官方亮相前都几乎是保密的状态,就算是出现在新闻头条上也几乎是打上了马赛克或干脆截去了影像,只有那个圈子里的人才对他们的真实身份有所了解。

于是,猜测谁是真正的时家人成为了一个喜闻乐见的游戏。

...

时家生日宴的话题被炒得火热,置身于滚水般沸腾的锅炉里,黑发黑眼的alpha治疗师却像一块不会融化的冰。

她照例穿上制服,在不需要上班的周日去了疏导中心。

疏导中心里,阿洛斯已经在院长办公室等候多时,和他在一起的还有莱诺。

访客提示响起,门往两边打开。两人朝着门口望过去,alpha治疗师的身影映入眼帘。

她穿着统一形制的制服,眉眼依旧冷淡,没有刻意打扮,漂亮的脸即使不是粉黛也给人浓妆重彩般的黑白色的冲击。

“喂,你们约好了是吧?”莱诺看看阿洛斯,又看看时冉,似是有些不满,“一个两个都穿制服,就只有我专门换了礼服。”

银发蓝眸的青年穿着一身银灰色的复古礼服,剪裁得体,显得人挺拔修长。

胸前镶嵌的蓝色宝石与眼睛交相辉映,悬挂在肩背和胸前的夺目闪光的细碎银链条又添了几分贵气和矜骄。

银发的长发被整齐的束在脑后,连额前的刘海也撩了上去,露出饱满光洁的额头。

扬着下巴不满又微妙郁闷的表情生动又明快,像个长在玫瑰花丛中的无忧无虑的王子。

阿洛斯嘴边挂着笑,他轻扶眼镜,语气一如既往的温柔,“我记得...姨妈家举办宴会的时候,每次你都是最晚出门的吧?”

本来就是个过于注意形象和外表的家伙,要他穿着医院的制服去时家赴宴,肯么想都不切实际。

“所以,既然结局都一样,那就不要抱怨了。”

莱诺:“......”

还是好气,但是没办法反驳。

“而且,我们算是体制内的公务员。”阿洛斯补充道:“你是私立医院的医生,当然不能穿制服。”

他们的制服代表联邦疏导中心,莱诺的制服就...

阿洛斯打量着银孔雀般的莱诺,若有所思:“如果真那样穿...怎么看都有挑衅的嫌疑吧?”毕竟,江家和时家有十分微妙的竞争关系,莱诺所在的医院就是江家的私人病院。

接着,他转而看着时冉,笑到:“关于这点,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些,时冉治疗师。”

时家在联邦的地位相当特殊,并不因为它物质财富的积累和官场上权力的堆积——这些都是先进知识的副产品。

在联邦,无论是哪个尖端领域的实验项目都有时家人的身影,从古至今都是如此。

生物科学方面,江家算是后起之秀,在信息素研究这一领域与时家相互竞争,分庭抗礼。

出于政治利益考量,帝国选择了江家作为合作对象,联邦为了分散时家的影响力也在暗中支持。

莱诺的注意力也这个新话题引走,不自觉的喃喃道:“...简直就像是被创世神庇佑一样。”

一个家族自诞生起至今几百年的时间从未落幕,反倒越来越接近于整个国家的政权中心——不仅仅是政权的中心,简直是各方面的中心。

可想而知,时家家主的位置诱惑力究竟有多大,竞争又会有多激烈。

即使竞争落败,仅仅是时家人的身份,也足够许多人艳羡。

帝国的政权几百年来也经过了数次更替,只有教廷永远屹立不变——夸张点说,时家之于联邦类似于教廷之于帝国。

阿洛斯挑眉:“怎么突然说起《圣书》的内容了?”

阿洛斯和莱诺都是帝国人,不论心底的信仰是否虔诚,由于成长环境,对于圣书的每一页都耳熟能详。

这对表兄弟闲谈似的对话突然多了一个闯入者,治疗师冷淡的嗓音响起:“...神明在人间挑选祂的代言人,被选中的人被将被庇佑,传播福音。”

阿洛斯和莱诺皆是一愣,他们对视一眼,都看见了对方的眼底淌过薄雾般的惊诧。

阿洛斯先敛起了心神,他看向时冉,望进她纯黑色的眼睛:“...你背过《圣书》?”

联邦人没有信仰。

将教廷评为死板迷信又反智的代表,站在高高在上的科学制高点予以批判——是这片土地最广为流传的态度。

能轻易说出《圣书》里的语句与典故的时冉简直像个异类,更何况,她是时家人。

“曾今读过。”时冉的语气与表情皆很平静,好像在回答一个再简单又普通不过,完全没必要投注过多注意力的问题。

莱诺的神情有些恍惚,回过神来后用无比复杂的眼神看着时冉:“...那你的记性很好。”

不仅记性好,兴趣也广泛。

倏的又在心底升起了几丝心虚——作为一个帝国人,他竟然没有一个外邦人‘虔诚’,简直要笑掉大牙了。

虽然对创世神教本身不屑一顾,小时候跟随父母做礼拜听祷告和讲经都是左耳进右耳出。可当一个外邦人在他面前显露出对《圣书》的熟详后,淡淡的不甘竟然浮出来了。

真是匪夷所思。

最终,这个话题没有再继续下起。

阿洛斯站起身,面朝着两人道:“时间不早了,我们出发吧。”

一路无话,时家的专车载着三人抵达会场。

阿洛斯和莱诺都有自己的考量,没有提起关于江佑庭后续治疗,以及合约新条件的事。

时冉也不主动提起,像个经验丰富的猎人耐心等着着猎物落网。

...

生日宴会场二楼

倚靠在扶梯旁看着宾客们入场,黑发黑眼,妍丽端庄的omega女性身着繁复的礼服。

礼服以月白色为主色,细碎的宝石镶嵌在裙摆,修长的脖颈上挂着一条润泽的珍珠项链。

优美的肩背裸露着,修长的手指上套着及肘的月白蕾丝手套。

她垂眸俯视着宴会厅里忙碌着往来的侍者,满脸堆笑的接待员,如游鱼般涌入门口的宾客,试图从里面找到那抹熟悉的影子。

侧面的光线突然被遮挡,一个男人走了过来,身量高大。

他穿着一身纯黑色的礼服,短发被梳到脑后,容貌虽也算出色,但站在omega小姐的面前可以称得上是暗淡无光。

像是蒙的阴翳的雾的眼睛里闪着难以遮掩的精光,脸上挂着刻意维持的笑。

“舒然,今天的开场舞要和哥哥跳吗?”

时舒然细长的眉头皱起,黑色的眼眸以闪过一丝厌恶——对于这个哥哥,她一向只觉得讨厌,并无兄妹之情。

无能,没有自知之明,心胸狭窄自私自利,想要利用她达成自己的目的,却总要为这些无可掩饰的浅薄心机套上一层一撕就破的借口,连糖衣都算不上。

这个无能的alpha总想着掌控她,就和他们共同的母亲一样。

母亲至少是个聪明人,偏偏兄长又这样愚不可及。

看着时谦,时舒然总有一个想法会自然而然的冒出来——时谦真的是时家的孩子?真的与她拥有共同的母亲与父亲吗?

...

时舒然保持着原先的姿势依靠在扶梯旁雕刻着繁复花纹的大理石柱上,姿态随意又不失长于骨血之中的优雅,她垂眸看着宴客厅里往来的宾客们,注意力并未分给兄长分毫。

被忽略在一旁的时谦有些难堪,脸上的笑容变得扭曲极了,嘴角却还是勾着,狰狞的简直不像一个微笑。

“...舒然。”他勉强笑着,从妹妹的沉默中知晓了答案,却不愿放弃,只好退一步道:“沈家的长子沈壁和先生今天也...你也知道母亲的意思。”

似乎把母亲搬过来,就能让时舒然回心转意似的。

跟时舒然跳开场舞的人一定会成为这次宴会最为瞩目的人,如果妹妹不愿意和他跳,那么和沈壁和跳也不错。当然,最好还是和他跳。参与继承人的竞争,越多人支持赢面越大,今天宴会的开场舞就是他的第一战。

不仅仅是他——时谦环绕了一周,果不其然察觉到了许多隐秘的目光。

怕是许多的兄弟姐妹都抱着和他同样的心思吧?

正想着,一个金灿灿的影人跑了过来。

时家最小的孩子时曜打扮的花枝招展,那头浅金的头发在灯光下仿佛笼罩了一层圣光。无需过多的装饰,仅仅站在那,这家伙就和时舒然一样,自然而然的吸引他人的瞩目了。

“舒然姐!开场舞跟我跳吗?!”小金毛停在时舒然面前,十分自然的无视了时谦,热情洋溢的问道。

时舒然终于有了反应,她侧过脸看着时曜,冷淡道:“时冉姐宠你,我可不一样。”

小金毛直白率真的要求反倒让她没那么反感。

时曜只比她小半岁不到,分化前他们俩几乎每天都要吵架,争起来的时候甚至会动手,而他们唯一争夺的东西就是——时冉的注意力。

小金毛是她最大的对手。

“你还是这个表情看着顺眼。”时曜被毫不客气的拒绝也不恼,脸上挂着在时舒然看来有些傻的笑。

自从分化那天起,时舒然就没有再和他吵过了,像是变成了一尊没有生命的人偶,只有在时冉身边的时候才会有些许人气。

闻言,时舒然不与他计较,移开了目光没再看他。

两人心照不宣的将时谦无视了个彻底。

金发青年靠在大理石雕栏杆上,半个身子都探了出去,也学着时舒然的样子看着下面的人,问:“你怎么不联系时冉姐?”

整整五年过去,没见时舒然主动找他要时冉姐的联系方式,就连他时舒然也很少再联系了,上次见面还是几个月前。

时舒然的表情淡淡的,时曜以为她没听清打算再问一遍,却突然听到对方开口道:“时曜,你该长大了。”

“帮时冉姐分担,而不是给她添麻烦。”

此言一出,时曜不满的嚷嚷:“我哪有...”

时舒然侧头身,安静的注视着他,这副表情和姿态像极了另一个人。

时曜倏的晃神——什么时候起,,,舒然姐变得和时冉姐那么像了?

心脏猛的紧缩,心底突然涌起莫名的惶恐与失落,仿佛真的像时舒然说的那样,她已经长大,可以为时冉姐分忧,而他却仍然留在原地,被两人远远甩下一样。

女人只是平静的开口道:“你想她回来。”

时曜的眼睛闪了闪,嘴巴微微张开,最终却沉默着没有言语。

“我们都知道姐姐的心愿,所以...别给她添麻烦。”留下这句话,女人遍彻底转过身去,不在乎理会他。

时谦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就已经离开了,只留下时舒然和时曜两人站在二楼的扶梯旁,默默无言。

半晌后,时曜的声音才又响了起来,“我知道...我知道姐姐想做什么,我只是...”

他低垂着眼眸,楼下宾客的身影已然变得模糊,停了好一会儿才继续道:“我只是...想帮上忙而已。”

如果他成为了时家的家主,那么姐姐无论想做什么事,他都可以为姐姐做到。

时舒然:“人贵在自知。”

时曜:“......”

QAQ

“对说的没错!”肩膀突然被人重重一拍,小金毛就像猫咪一样被吓得拱起身来,连同着头发似猫耳朵一样往两旁炸开。

“哎,小孩子装什么成熟嘛。”哈哈,大背头,太搞笑了。

突然出现的时瑛脸上挂着明艳的笑,把时曜梳好的头发恶作剧般的弄得乱糟糟,不等他抗议就把他推到一边,凑到时舒然面前。

“这家伙太胆小了,跳开场舞估计会被吓到记错舞步。”红发的眉眼艳丽又锋锐的alpha用拇指指着自己,“所以,开场舞和我跳吧?”

时舒然:“......”

这些家伙是苍蝇吗,一个接一个?闻着味儿就来?

真是,自从分化后,多久没那么无语过了。

“...呵”冷酷无情的omega决定喷洒毒液,只见她眉眼间带着居高临下的讽刺之意,开口道:“你们都不是那块料。”

时瑛:“......”

虽然她的确在时冉面前这样说过自己,但为什么...这句话从时舒然的嘴里出来,怎么就感觉这么不对劲?

时瑛的弟弟时简紧跟着跑了过来,青年alpha微喘着气却依旧风度翩翩,他抱歉的朝时曜笑了笑,熟练的为自家姐姐善后:“去重新弄发型应该来不及了,如果不介意的话...我帮你整理?”

时曜:“......”

气成河豚jpg.

还他帅气的发型啊啊啊啊啊啊!!!!!!!

“你们都放弃吧。”时舒然无情的斩断了所有人的希冀,“和我跳开场舞的人,我已经选好了。”

时曜拒绝了时简的好意,一面对着终端影像整理发型,一面不满道:“哪个家伙抢先了?真狡猾...”

时瑛若有所思,心里已经有了人选。

这时,三个白色的人影从宴客厅的大门口走了进来。

打头的是一位穿着银灰色的复古礼服的青年,他有着一头银色的长发。后面跟着的两位穿着疏导中心的制服,男士风度翩翩,女士气质冷淡。

三人的外表都极其出色,就像是天然的发光体,一入场便吸引了厅内所有人的目光。

那是...

时曜瞪大了眼睛,理头发的手也停了下来,“时冉姐!”

瞳孔地震JPG.

他整个人都僵住了,心中先是升起惊诧的狂喜,随后就是铺天盖地的波涛般的悔意——他为什么没躲开时瑛的手!!!这个讨厌的家伙!!!!

啊啊啊他帅气的形象啊啊啊啊!救救!救救!!!!怎么能在时冉姐面前这副样子啊啊啊!!!!

作者有话要说:来力!

二合一长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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