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眼前这个憔悴邋遢的人是她同学?苏糖一愣,随即她仔细在心里想了一遍,将女人的脸和她记忆里那些同学们的脸对照。
很快,苏糖找到了:“你是李招娣!”
“你把头发梳起来了,我差点没认出你。你额头露出来看着大方多了。”
在苏糖稀薄的印象中,李招娣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家庭情况不好,父母极其的重男轻女,她娘生了六个女孩子,拼了老命生下一个男孩儿。
李招娣说:“我嫁人了,我男人说我的脸露出来好看。”其实不是,她男人是说她头发把额头遮住,人阴沉死了。
苏糖眨了眨眼,看向李招娣抱着的小孩子:“那他是?”
李招娣:“是我的儿子。”
苏糖明白了,李招娣是嫁人当后妈了,她说:“当后妈也不错,不用经历生孩子的痛苦。我听说生孩子可疼了,你白得一个儿子,多划算。”
李招娣抿了抿嘴,抱住孩子的手收紧,苏糖这话是什么意思,嘲讽她生不出来儿子吗?
她忍住心里的怒火,抬起下巴,色厉内荏地说:“我听说胡秀秀也结婚了,苏糖,你该找个对象结婚了。你要是没有对象,我认识的人多,我可以给你介绍。我男人的大弟就很能干,你嫁给他,一辈子享福。我们是同学,我不会害你。”
苏糖呵呵笑了,这世上可是有杀熟的说法。李招娣语气里夹杂了恶意,真当她是聋子听不出来吗?
苏糖从李招娣的手臂瞥了一眼,手臂上面青一块紫一块,显然是被人打的。
苏糖失去和李招娣说话话的兴致,神情冷了下来。
李招娣看不见,或者说她看见了却当做没看见:“我男人疼我,大弟跟我男人一样,是疼媳妇的好男人。苏糖,你嫁给他不会吃亏。”她掉进了火坑,就想要把别人也推进火坑。
苏糖冷声说道:“我有对象。”
李招娣魔怔道:“还是你好,有工作能挣钱,到时候嫁人也体面。你是要在这里当售货员吧,端上金饭碗了呢。”
苏糖皱眉:“谁跟你说我要在这里工作?没有影的事你别胡说。”
没有确定商城要招她前,她不会轻易告诉别人,防人之心不可无,害人之心不可有。江溪她都瞒着,更何况是私下没有来往的李招娣。
李招娣笑了笑:“是吗?”怀里孩子哭了,她连忙低头哄孩子,顾不上和苏糖说话。
林卫宗拿着手表过来,看也不看李招娣,对着苏糖高兴地说:“糖糖,手表我买到了。我买了两块,都是给你买的,你可以换着戴。你现在要戴吗,自己戴还是我给你戴上?”
说让她自己戴,他倒是把手表递过来啊,他不给,她怎么戴?
苏糖伸手,露出白嫩纤细的手腕:“你把它们拿起来让我仔细看看,我要挑好看的那个戴。”
林卫宗出馊主意:“这两块手表都好看,不如都戴上,左手一块,右手一块。”全部戴的话,他能够给她戴两回。
苏糖瞪他,林卫宗瞬间老实,抬高左手,给出经过他脑子思考过的回答:“戴这块吧,这块精致些。”
林卫宗缓慢小心的把手表戴在苏糖的手腕,戴好了,他抖了抖他自己的手,露出他戴着的手表,说道:“糖糖,你看,它们像不像一对?”
苏糖:“像像像。”她鼻子动了动,“你还买了什么,我闻到了一股蛋糕的味道。”
林卫宗拿出他买的鸡蛋糕,说道:“我差点把它忘了,糖糖,这是鸡蛋糕。它只有这个时间卖,其他时间不卖。我吃着有些腻,你要是吃了觉得不腻,我再去给你买,买上一两斤你带回家慢慢吃。”
苏糖吃了一口,说:“要买,我跟你一起去!”她妈黄莉喜欢吃这种蓬松软乎的点心糕点。
他们两人说着话走了。
苏糖感到她好像忘了什么,想不起来。想不起来意味着她忘掉的东西不重要,苏糖没有压力的往前走。
李招娣呆呆望着苏糖和林卫宗的背影,他就是苏糖的对象吗?为什么,为什么她的命那么好。同样是女人,她被家里人逼着嫁人当后妈,整天挨打挨骂,苏糖却能够有一个疼她,眼里只有她,连手表这种贵重的东西都舍得给她买的对象。
同样是女人......
李招娣表情狰狞,怀里抱着的孩子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哭声尖锐刺耳,他边哭边抬手往李招娣的脸上打:“打、打你呜呜呜......”
李招娣忙不迭轻声哄孩子,要是不哄,孩子回去告状了,她又会挨打。
把孩子哄好了,李招娣抱着他往外走,抬头看到熟人:“江溪,你来买东西吗?”
她男人和江溪的男人赵军是朋友,跟着赵军挣了不少钱。
江溪这次一个人回城,赵军还特意写信让他们对江溪多看顾一些。
江溪笑道:“家里没有暖水壶,我想买一个暖水壶回去。招娣,你现在是要离开吗?”
李招娣擦了擦汗,一直抱着孩子,她的胳臂累,身体更累:“恩,要到中午了,我得回去做午饭。”
江溪说:“这样啊,你要回家,我跟你一起。军哥给我写信了,他说有事要找你男人谈,让你男人去一趟村里。”她看了看李招娣空着的手,“你等我几分钟,我进去买点东西。”
李招娣应了一声好。
几分钟后,江溪手上提着半斤便宜的硬糖出来:“这是我买来给孩子们吃的,他们叫我一声姨,我也得给他们买点东西,不然他们不就白叫我姨了吗?”
李招娣知道江溪有钱有票,面上不显,心里却觉得江溪小气,去他们家里拜访竟然只买了半斤硬糖。
路上李招娣和江溪聊天,李招娣说的都是些鸡毛蒜皮的事,比如她家周围谁吵架了,谁家东西被偷了。江溪对她说的这些并不感兴趣。
说着说着,李招娣说起了友谊商城招人的事:“招人的通告没有贴出去,招的差不多都是些有背景有门路的人,等普通人知道友谊商城要招人了,那时候商城已经把人招好了。商城做事忒不公道了。”她当初毕业后要是能够找到工作,给父母带去利益,她就不会被父母逼着嫁人。
“今天我有一个认识的人来考试,她也是命好,有一个在机械厂当工人的父亲,机械厂可是城里赫赫有名的大厂。”
听到机械厂的字眼,江溪飘散的思绪回拢。她神情怅然,她爸也是机械厂的人。
江溪不恨江国平,江国平不让她住在家里,肯定是黄莉和苏糖这对母女撺掇的。她们最会撺掇人了,当初她下乡当知青就是她们在背后搞的鬼。
迟早有一天她会将她们赶出去。
李招娣:“......她肯定是找人托关系了,苏糖惯会装模作样。”
江溪倏地转过头,眼里充斥着不可置信,拔高音量:“苏糖?你说友谊商城招的人是苏糖?”
李招娣不明所以:“是啊,就是苏糖。”她试探问道,“你认识她?”
江溪冷冷道:“她是我的妹妹,后妈带进来的女儿。”她没想到苏糖竟然有门路进友谊商城。
忽然,江溪回忆起她回城的那天晚上,知道苏糖没有工作,她态度高高在上的对苏糖说教的画面,她的脸顿时黑了。
羞耻、尴尬、悲愤、恼恨,种种情绪在她的心里撞来撞去。
江溪握紧手,照李招娣透露的消息来看,苏糖必定是找人托关系了,那她是不是可以写举报信举报她?
不,不能写。
江溪隐蔽看了看李招娣,李招娣也是知情人。她一对她说了苏糖托关系的事,苏糖马上被人举报,李招娣只要不傻就会怀疑她。
她若是铁了心要写,弄得苏糖丢了工作,黄莉不会轻易放过的。她一定会追根究底将写举报信的人找出来,闹的天翻地覆。
苏糖是她的逆鳞。
江溪叹气,可惜了,要是最先发现苏糖托关系的人是她就好了。
李招娣又说:“你知道苏糖她有对象吗?”
江溪摇头,苦笑道:“不知道,她一直对我有意见,有事她只会瞒着我。虽然她是我的妹妹,但我还是想说,她太过娇气,在外人眼里,她跟资本主义小姐没有什么区别。”
李招娣眼睛亮起,赞同地说:“是啊,她就是资本主义小姐的作风,平时她就爱穿皮鞋穿好看的衣服,我们吃馒头咸菜,她吃包子水饺......”越是说起苏糖过的日子,李招娣眼里的嫉恨便越深。
江溪深呼吸,她要是不下乡,她也能过这样的好日子!
江溪和李招娣你一句我一句数落苏糖,气氛融洽,两人脸上的笑容愈发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