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糖上下打量江溪,啧啧称奇。不得了,她竟然没有晒黑,女主体质恐怖如斯。
苏糖见过几个家属院里下乡当知青的人,无论男女,皮肤晒的黝黑,手指脸庞变得粗糙。他们过年回来探亲,苏糖只觉得他们跟她不是同龄人,比她老了十几岁。
远的不提,隔壁王婶的女儿是知青,一直给王婶写信闹着要回来。王婶心疼她女儿,只好把她在机械厂的工作交给她女儿做。王婶女儿回来那天,苏糖差点没认出来,招呼都不敢打。
城里的工作名额紧张,一般人很难找到。没有人脉没有门路,想找个好工作那是在做梦。
知青下乡是政策,除了特殊情况,每家都有一个知青名额,必须要有一个人下乡。下乡了想要再回来,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除非像王婶那般把工作让出去,又或者是和江溪一样,找到工作回城。
江溪看向苏糖,笑着和她打了声招呼。看着苏糖没受到一点苦的鲜活娇艳模样,神情有些复杂。她不禁摸了摸她的手掌心,掌心里有茧子,是她干活磨出来的茧子。
江溪在乡下没有受太多的苦。村里有她的姥姥舅舅们,因为这层缘故,她不像别的知青和村里人有隔阂,她很快就融合进村子。不过就算村里有亲人,江溪也得下地干活,不干活分不到粮食。
她下乡那天,江国平给了她五十块钱,五十块钱看着多,其实用不了多久。
那些知青跟江溪一样,从小在城里长大,没有干过农活。家境富裕的知青,不在乎干活能干多少,分的粮食不够,他们可以拿钱买。江溪也想过花钱买粮食,但为了不晒黑,她最终选择把钱拿去买雪花膏。一开始她还省着买,后来嫁给赵军,既不缺粮食吃,又不用再干活,她就把钱全拿去买雪花膏买头绳买衣服打扮自己。
江溪从果盘里拿起一个橘子,剥开吃,问道:“糖糖你今年高中毕业了吧,我下乡那会儿,只差一年我就能拿到毕业证,时也命也。”暗指黄莉害了她。
黄莉脸上表情不冷不淡,江溪的话不足以激怒她。下乡的人是她,不是苏糖,作为赢家,黄莉能容忍江溪在嘴上耍耍嘴皮子。
苏糖笑眯眯地说:“姐你是响应国家政策,念书哪有当知青有觉悟。爸跟我提到过,你从小到大,每次上劳动课很认真,总是能够拿到第一。既然你这么能干,你到乡下当知青,不就是给了你一个展示自己的机会,让你在乡下那片广阔天地里能够大有所为吗。”
江溪一噎,几年不见,苏糖倒是机灵了,张嘴闭嘴就是政策觉悟。
江国平在旁边笑呵呵的听她们两姐妹说话。黄莉泡了一壶茶,给他们一人倒了一杯。江国平和江溪的杯子里是茶,苏糖的杯子里是果汁。
江国平没有说什么,苏糖喝果汁不喝茶,只因为她喝不惯茶。江溪抿了抿嘴,村子的山林里有茶树,赵家每年会炒茶,江溪闻够了茶味,她不想再喝茶了。
她看向黄莉:“家里还有果汁吗?我好久没喝过了,突然想尝尝。”
黄莉:“有,我去给你拿。”
江溪起来的比黄莉还要快:“黄姨,你坐着,我去拿就好。果汁牛奶这些喝的东西还是放在原来的地方吧,我记得它们是被你放在柜子里。以前你就很爱让糖糖喝它们。”
黄莉笑了笑,笑意不达眼底:“不了,还是你坐着,我去拿。你是客人,难得回来一次,哪有我这个当主人让客人去拿东西的,听着就不像话。我让糖糖喝,是因为糖糖还小,喝它们可以补身体。你小时候不爱喝,现在又嫁人了,是个大人了。以为你跟小时候一样不喜欢喝,我就没有给你倒果汁。”
说着,她转过身背对江溪。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黄莉脸上笑容瞬间消失。江溪那副主人公的口吻是什么意思,提醒她这个家也是她的吗?而且苏糖是她的女儿,她让苏糖喝果汁牛奶怎么了?
江溪看似平静,然而她放在腿上的手缓缓握紧。她退而求其次看向苏糖,她说不过黄莉这个大的,难道她还说不过苏糖这个小的吗?
“毕业了意味着你是个大人了,是大人就不能再任性。你一直都待在家里吗,没有出去找工作?要不要我帮你找份工作?你也知道我是要到粮食站工作,认识的人比你多。”江溪好心说道。
苏糖小口喝果汁,回道:“不着急。之前我都在学校里念书,好不容易毕业了,有大把的空闲时间,我想多玩玩。我一个高中毕业的人想找工作很容易,像爸在的机械厂,工人多的是初中生,有的甚至还没有念过书。”
江溪跟她提工作,她就跟她论学历。
果不其然,江溪脸上的表情僵住了。
苏糖:“对了,你什么时候去粮食站工作,我时间多,我送你去。你这几年不在城里,我怕你找不到路。送你去粮食站,我也能够到处看看,了解一下你工作的地方。”
江溪瞳孔一缩,嘴巴比脑子快,大声拒绝道:“不,我不要你送!”对上苏糖“好奇又不解”的眼神,她忽然意识到她的反应太大了,慢半拍解释说,“我的意思是我不想麻烦你。我也是在城里长大的,不会找不到路。”
她是不会让苏糖跟着她到粮食站,苏糖去了,不就会知道她只是个临时工吗?
苏糖扫了眼江溪冒出冷汗的额头,把杯子举到嘴边,挡住嘴角上扬的弧度。戳人痛脚,她是一流的。
黄莉拿着果汁过来,看到江溪额头上的汗水,暗暗笑了。她心情愉悦的给江溪倒果汁,温柔道:“喝吧,一杯不够我再给你倒。”
江国平一脸满意,他家果然是最和谐的。厂里有死媳妇再娶一个新媳妇的男人,家里几乎是天天吵个不停,哪像他,媳妇和女儿们其乐融融,十分圆满。
江溪打了个呵欠,扭头对江国平说道:“坐了一天的火车,我有些累了,想睡觉了。爸,我住在哪个房间?”
江国平对上江溪亲昵的眼神,心一暖,扭身往家里空着的那间房间门看去。他张嘴刚想开口让她住那里,黄莉察觉到他的意图,眼一厉,手指揪住江国平腰间的肉用力拧了一下。在他痛苦看过来时,抬眸瞪他。
被瞪了,江国平一个激灵回过神,讪讪道:“溪溪啊,家里不太方便。我在粮食店周围给你找了一个房子,你去那里住吧。这个月的房租我交了,以后你自己交。”
“溪溪,不是我不让你在家里住,我也是为了你着想。赵军现在是没有来,可等到亲家母的身体好了,他总要来城里找你。你们跟我们挤着住也不像话,外人看到会说闲话的。”
江溪震惊,嘴唇颤抖:“爸......”她下乡回来没有家了?
江国平心虚的干咳了咳,不是他不想让江溪住在家里,实在是他怕江溪像她娘一样,是个胳膊肘往外拐的,他怕了。
他站起来说道:“你不是说累了吗,走,我带你去看你要住的房子。”
黄莉体贴道:“她晚上没有吃饭,你们先等等,走之前让我给她装些吃的东西。”
江国平提着一个装着吃的口袋出门,江溪脸色呆滞灰败的跟在他后面。苏糖从客厅挪到窗户边,看到下面的两个人,表情平静。
她要是开口留人,江溪是可以留下的。黄莉不会拒绝她的要求,江国平又一向听黄莉的话。但她为什么要开口?
一来她和江溪没有感情,今天是苏糖来到这个年代后和她的第一次见面,她没有忘记江溪对她和黄莉两人的阴阳怪气。苏糖不想留下江溪,把家闹的乌烟瘴气。
二来江国平的工资都花了她们母女的身上,江溪要是留下来,不可避免的会分薄她们的利益。苏糖不傻,她不会干这种资敌的事。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