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适才收到的惊吓太大,郭牡丹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受了伤,反倒温声关心起了眼前的男子,声音比平日听着还甜:“你住得可还习惯?饮食上可有忌口?若是有什么想吃的,让厨房做便是,不必客气。”
闻言,霍安微怔,心中的疑惑愈盛。
这年轻妇人,是不是对他有些太上心了?甚至顾不上自己受伤,也要先慰问他。
莫非……她本就是别有所图,昨日故意做局救他,减轻他的防备之心。
若真是如此,那这女子,很有可能知晓他的真实身份。
男人眼中寒芒一闪,再抬眼时,神色已经与先前无异,甚至更柔和了些。
他低声道:“霍安糙人一个,哪里那么多讲究,多亏夫人才有了容身之处,已是满心感激。”
低哑好听的男声掠过耳际,比初夏的夜风还要让人舒适,郭牡丹扬起了嘴角:“这怎么能算讲究,不过是为了让你身子骨好得更快些罢了。”
男人刚上完药,一只胳膊上的衣袖卷起了半截,露出的小臂结实紧致,青筋分明,郭牡丹忍不住瞧直了眼。
当朝本就民风开放,更别说她作为已婚妇人,在婚前可是有人专门教导过男女之事的,并不是一无所知的闺阁女子。
正在她思索该如何不着痕迹地上手摸一把时,大金安排完了事项,匆匆赶了过来,见那位俊逸郎君也在,略微迟疑了片刻,上前低声在郭牡丹耳旁说了什么。
她不自然的动作都被男人不动声色地纳入眼底,霍安几乎已经可以断定,这处私宅,必是这年轻妇人给他锻造的囚笼。
既然如此,那他的身份,兴许能从这妇人身上知晓。
大金俯在郭牡丹耳旁,用极低的声音道:“夫人,您先前命我为霍家郎君备下的金疮药和绸缎,因为马车损毁,那料子和药瓶也弄坏了,要么待回转府上之后,我再让人去库里拿一份过来?”
听到大金提起,郭牡丹才想起来,那东西被放在了车尾,怎么可能不坏。
她小声回答:“回去再说吧,到时候我亲自给他。”
特意准备的东西,亲手交到人家手里才有诚意,到时候再顺势指尖相碰......岂不是离顺理成章地拿下又近了一步?
他被卖时那么有骨气,对这种男子,按照话本子里写的,还是得怀柔安抚才行,不能硬来。
言罢,郭牡丹下意识地望向男人,抬眼的那一刹那,正巧对上了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眸。
霍安也正在望着她。
见她猛不丁地抬头,他眉梢扬起了一个几乎瞧不见的弧度,也不避开视线,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女子。
郭牡丹心中再激荡澎湃,可毕竟还没有与男子亲密接触过,一时间被他瞧得有点不好意思,轻咳了一声,转过脸去,假意看屋外渐渐暗下来的云。
霍安的眼眸更深,再无半分疑虑。
这女子连直视他的双眸都不敢,心里有鬼!
他顿了顿,想要出言试探一二,忽见门口急急忙忙奔进来一个随从,朝郭牡丹道:“夫人,今日是初一,附近车行的马车都被租去上香了,实在寻不到马车。”
“寻不到马车?”
女子微蹙黛眉,倒是没有像随从那般着急:“实在寻不到,便骑马回府,让重新派一辆接我。”
随从应了,又匆匆忙忙地行了出去。
她是出嫁妇,在京城并无亲朋好友,眼下也没有合适的借口外宿,还是得快些赶回去,不然晚了,怕又有小人如适才那般,生出事端来。
想到此处,郭牡丹也没有看俊男的心情了,她柔声让霍安先进屋休息,不过那男子却没有立即答应,反而迟疑了片刻,眼眸低垂,似乎在看什么东西。
郭牡丹顺着他的视线瞅了瞅,石板光可鉴人,上面并没有什么旁的物件。
最终,霍安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深深地望了她一眼,拱手行礼,随即转身进了屋。
郭牡丹等他进去后,又同大金一起,在府邸内转了个弯,到了另外两个男子所居住的小院里。
小院为了雅致,种了不少竹子,这些竹子至少在这院子里已经生长了数年的岁月,枝繁叶茂,哪怕是在秋天,也能隐隐约约听见一些蚊虫的低鸣。
两个男子共同居住在这个小院内,一个住东边,一个住西边,她探望起来,也能省事。
在这府邸内伺候的下人已经提前去过小院通传,那两个男子此时正一左一右地站在屋宅前,瞧郭牡丹来了,朝她露出笑容。
左边的那个男子个头矮些,只比郭牡丹高了半个头不到,整个人有些瘦小,瞧起来年岁不大,叫做陈梁。
而右边那个男子,身量几乎同霍安也没什么区别,只是不像霍安那般健壮,瞧起来稳重些的,叫做季凡。
凭心而论,这两个男子相貌还行,一个温和一个清隽,一点也瞧不出来是被人牙子卖给她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读书人家的少爷。
但偏偏郭牡丹自己就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嫁的婆家旁得不说,就没几个不好看的,觉得他们生得勉勉强强不够入眼,也能说得过去。
她朝陈梁和季凡笑了笑,随口问了两句,关心了一下生活起居,便打算离开了。
两个男子对视一眼,几乎在同时往前迈了两步,行到郭牡丹身旁,柔声劝道:“夫人,天色眼瞧着晚了,怕是不过多时便要落雨,干脆今夜您就在这歇了吧。”
说着说着,陈梁的眼中就蒙上了一层薄雾:“这府邸夜里空空荡荡的,连个人也见不着,有点吓人呢。”
“空空荡荡?”郭牡丹奇怪道:“两个门房上半夜不都巡夜了吗?如何空空荡荡?”
陈梁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一时怔住,还是季凡出声解释道:“他有些认榻,我昨夜听着,直到下半夜才睡着,所以才会觉得空荡吧。”
“原来如此,那你今夜得早些休息才是。”
郭牡丹未曾多想,抬头望了眼天色,见那云朵越来越暗,许是真的要落雨,抬脚便往外面走,边走边应付道:“你们二人说得对,要落雨了,我还得快些赶回府上便是。”
大金从跟随的宅内随从手里拿过油纸伞,也快步跟了上去。
没能留下郭牡丹,陈梁有些按捺不住,瞪了季凡一眼:“你个没眼力见的,还不趁着现在留下夫人,以后,这府邸怕是留不下我们了。”
季凡瞟了他一眼,抬脚往屋内走:“你瞧过人家之后还不明白吗?留不下夫人又不靠眼力,靠得,是出众的脸啊。”
陈梁气得跺脚,瞧了瞧头顶的天空,也急急忙忙地进了屋。
天已经黑透了,冷风渐起,吹得窗纸窸窣作响。
霍安在屋中静坐着,默默吐纳气息,待轮转了两个周天之后,才直起身子,行到窗旁,观察着院中的一切。
这府邸除了下人住的屋子、正厅、厨房和他所住的这片屋子外,后面应当还有一处院落,只是他因为行动不便,尚未来得及过去。
也不知昨夜那妇人派来盯着他的人究竟住在何处。
他这般想着,窗外冷风愈急,响声更大,不多时,“噼里啪啦”的雨点声骤然响起,下起了瓢泼大雨。
霍安在窗口停留了片刻,缓慢行到一旁,抬手要拉窗帘以遮掩雨声。
不过下一刻,他的动作便顿住了。
远远地,门房里的灯火闪了一闪,在密得几乎瞧不清人影的雨帘里,霍安凭借锐利的眼神清楚地瞧见,门房提着灯笼开了大门,迎了人进来。
待看清楚门房迎进来的人后,霍安冷笑一声,松开了握住的窗帘。
先前那女子随从在他面前说起租赁不到马车的事,他便觉得有些怪异,此时见她去而复返,心中已然明晰,那随从的话定然是女子想留宿在此找得借口。
鹰一般的锐利双眸紧紧盯着那把油纸伞,见那油纸伞越飘越近,他终于抬脚,撑着身子上了榻,闭眼假寐。
只片刻功夫后,房门又被人敲了敲,紧接着,一道甜甜的声音响了起来:“霍安,你睡下了吗?”
不等他回答,那声音的主人又解释道:“我们府上的马车也都被派出去了,眼见下了大雨,没法回去,今夜,只能住在这私宅里了。”
年轻妇人的话音刚落,她的丫鬟又紧跟着道:“没错,为了便于你养伤,夫人特意命人把这私宅里最好的屋子给你住,这屋子原先就是夫人住在这,有许多东西用起来方便,你先打开屋门,让夫人进去,盥洗沐浴后夫人再离开。”
霍安忍不住发出了无声的冷笑,果然不出他所料,这女子去而折返,看来是要用出美人计,来从他口中套话。
可惜他现在丝毫想不起来先前的事,无论这女子背后的人是谁,算盘都打错了。
他一边应着“来了”,一边上前。
刚刚打开屋门,那女子便颤了颤长睫,弯起了双眼。她姿容艳丽非常,单只笑一笑,就能有十分诱人。
湿了大半的缃色衣裙下,脖颈修长,雪白的肌肤若隐若现,还有淡淡的牡丹香气扑面而来。
处处都是勾引。
霍安没像先前那般守礼,他的眼神在女子的带了些绯色的脸颊、细腻如玉的脖颈处打量了两眼后,才让开身子,低声道:“夫人进来盥洗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