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国维心头一动。
——如果说刚刚是碍于康熙在这里才不敢往下询问四阿哥，那现在皇太子主动开这个口了，是不是就表明有戏？
那是一种期待，兴奋，又紧张的一种心情。有了小太子当幌子，佟国维当即便有了胆量。
但他又不能表现出欣喜若狂的样子，只能循序渐进，一步步引着小皇子往下说。
捕捉到康熙不置可否的表情，佟国维斟酌片刻，最后满脸堆笑向胤禛开口，“四阿哥真是好福气，睡梦中竟还能得圣人授课，着实让老臣叹服！”
胤禛眨了下眼，有些不太明白他说这话的意思。
然而太子胤礽听了佟国维这句话却是羡慕不已，四弟还未满入学的年纪，就得圣人亲自教导，莫非四弟真的天赋异禀，所以才会被圣人选中？
小太子对四弟学的东西一知半解，圣人教四弟的内容与上书房谙达们教自己的东西完全不同，谙达教自己的是皇子们必须要学的四书五经和满文之类，而圣人教四弟的似乎是改进大清民生国制之事。
极大的反差感更加勾起了小太子的好奇心，他如佟国维此时的心情一样，忍不住追问道，“四弟，快跟太子哥哥说说，圣人都教了你什么？”
看着太子哥哥无比期待的小眼神，胤禛点点头，“好。”
圣人每次教的东西都不一样，这一次没有再教之前的内容，而是教给他一个顺口溜。
圣人说这是历史知识，后世华夏的小朋友都要学的一个知识点，学完这个顺口溜，他就能知道历史的发展走向了。
小胤禛虽然不太懂这个顺口溜的重要性，但学得很认真，只是这次内容过于繁多，他在记得过程中稍微有些吃力，不过好在最后还是一字不落的给背会了。
大殿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落在胤禛身上，纷纷默契无声，就连宫人们的呼吸也为之一轻，生怕发出什么声音影响到了小皇子。
须臾，胤禛在众人注视之下奶乎乎开口——
“炎黄虞夏商，周到战国亡。①”
“秦朝并六国，嬴政称始皇。”
“楚汉鸿沟界，最后属刘邦。”
“西汉孕新莽，东汉迁洛阳。”
康熙微微一愣。
这不是前朝所发生的事情么？一个还未启蒙的三岁小孩儿，又是如何知道的这些？
佟国维与女儿佟佳贵妃视线交流了一下，二人皆是疑惑。
佟佳贵妃更是迷茫，小四自打满月起就一直在承乾宫生活，这期间别说是启蒙了，就连字都没教他认识几个，何况是前朝历史这么复杂的东西？
即使是他脑袋烧坏了，也不可能这般准确无误的说出来吧？
莫非小四没有说谎，真的有圣人给他授课？
在众人一头雾水中，胤禛的小奶音还在继续——
“末年黄巾出，三国各称王。”
“西晋变东晋，迁都到建康。”
听到这里，众人面面相觑。
——小皇子口中的顺口溜似乎是在预知未来？
此时康熙也察觉出顺口溜的重要性，西晋变东晋，再往下就该轮到南北朝了。照这样的规律背下去，那么很快就会听到清朝。
大清后面还会有朝代吗？还是说，大清并不会像其它朝代那样走向灭亡，而是延续万年？
没有哪个帝王不想提前知晓未来。
事关大清国祚，康熙心头狠狠一跳，再也无法淡定了。
他认真看着突然卡顿的胤禛，小心翼翼询问，“小四，后面呢？”
“嗯……拓跋入中原，国分南北方。”
胤禛捏着小下巴，挤着眉头努力回想，“北朝互征伐，南朝篡位忙。”
“接着说！”
康熙声音里带着激动，忍不住催促。
由于胤禛年龄太小，说话还有些不利索，所以说起长句来会很慢。
见汗阿玛催促，小团子接着道，“北隋灭南陈，杨广输李唐。”
发现小四说一半又开始卡壳，康熙面色微僵，“还有呢？”
“大唐曾改周，武后则天皇。”
胤禛奶声奶气，脱口而出。
康熙点头一笑，“别停，继续往下说。”
胤禛看着主位上锲而不舍追问的康熙，眨了下眼，突然改变主意，不再继续往下说了。
因为圣人不仅给他授课，还告诉了他一件十分严肃的事情。
——上辈子，他从一众皇兄皇弟中脱颖而出，成功继承了皇位。可悲催的是，还没过上几年逍遥自在的皇帝生活，他就因为工作量过大，被活活给累死了。
胤禛：嗯？？？
胤禛：嗯！看来当皇帝一点都不好玩！
了解完前世经历后，胤禛只感到深深的震惊。
罢了罢了，这憋屈皇帝谁爱当谁当吧，只要不让他当就行。
但需要打长久战。
统治者都会立储，只要他从小就表现出自己不是当皇帝的料，那么汗阿玛和文武百官绝不可能选择他继承皇位。
“不是当皇帝的料”这个形象可太容易了，就比如现在，汗阿玛让他接着往下说，他当然不能照做。没有哪个帝王会喜欢一个不听话的皇子，不过这正是胤禛的用意。
“四弟？”
胤礽伸手轻轻晃了晃胤禛，“汗阿玛让你继续说呢，怎么不说话了？”
“我累了。”
胤禛慢吞吞拼着手里的七巧板，奶乎乎补充道，“不想说啦。”
“？？？”
不是，怎么就不说了呢？！
怎能卡在如此重要关头，这简直比忘记了还让人捉急。
康熙嘴角直抽。
众人猝不及防。
——正听得起劲呢，四阿哥怎能说停就停呢？！
已经到武皇了，他们大清也就不远了！
大清建国以来，已顺利登基四位帝王，后面的内容关乎到大清千秋万代，可万万不能错过了。
佟国维再也忍不住，着急上火道，“四阿哥，您就别吊人胃口了，快往下说吧！”
拥有双重身份的佟国维，可以说整个大清朝他能横着走，这些内容对大清的重要性不用康熙明示他也知道，现在四阿哥却在关键内容上停下来，他比康熙的反应还要明显，等了半息后，又叠声催促，“哎哟老臣的小祖宗，您倒是快说呀！”
德妃脸色微变。
小四毕竟只有三岁，小孩子嘛，注意力不够集中，让他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自然会恼。就算佟国维一心想要知道后面内容，也不可如此心急。
但德妃孰轻孰重还是知道的，她虽然对佟国维此举很是不满，却也只是眉头微不可查蹙了一下，表面依然不动声色。
“小四累了？”
佟佳贵妃看向胤禛，温声安抚，“既是累了，那咱们就不说了。”
她才不在乎这个顺口溜有多么重要呢，她只知道小四现在不开心了，她这个佟额娘，就必须要制止别人逼迫小四的行为。
佟国维表情微微一尬，直接愣在原地。
不是，女儿怎这般不知事情轻重？
那可是关乎到大清国祚！明知四阿哥所背内容的重要性，却在这个时候顺从小皇子的心情？
——小皇子年龄小，似这般重要东西若是转头就忘了，那简直得不偿失！
“是啊。”
德妃见佟佳氏开口，赶紧跟着圆场，“小四不想说便不必说了，改日再问也不迟。”
康熙微颔首，垂眸瞧向小胤禛，“也好，那今日就先问到这里。”
见皇上不再追问，佟佳氏莞尔一笑，侧目吩咐身旁的倚兰道，“倚兰，四阿哥累了，把他领下去吧。”
倚兰会意，立刻上前把胤禛牵走。
佟国维目送着小胤禛的身影出了门，心中不禁一声叹息。
就这么走了，真吊人胃口。
但既然皇上发了话，那他也只能就此打住话头。若再继续追问下去，保不齐会惹恼小皇子，倒不如从长计议，私下里多加诱导，把小皇子哄开心了，到时候自然便会知晓后面的内容。
佟国维收回目光默默饮茶，心里的如意算盘打得啪啪响。
康熙静默之际，正巧与德妃的视线相撞，他眼皮微抬，“六阿哥近日如何？”
德妃莞尔一笑，“劳皇上挂心，胤祚近来一切安好。这不，七阿哥刚学会走路，这小家伙便整日闹着要去找他七弟玩呢。”
“哦？”
康熙道，“七阿哥都已经会走路了？”
德妃脸上笑容不变，“是呢，听戴佳氏说，七阿哥前两日就已经能自己扶着东西走了。”
提到七阿哥胤祐，康熙不禁眉头一蹙。
这孩子从娘胎里生出来就腿脚残疾，这辈子基本算是废了。加上戴佳氏只是庶妃，所以他并不重视这个皇子。现在听到七阿哥会走路了，也只是随口问一句便又岔开话题，“有空多把小六带到承乾宫走动，也好让他与小四亲近亲近，毕竟他们才是亲兄弟。”
德妃点头，“皇上说的是，臣妾是该——”
“皇上，老臣突感身体不适，就先回府了。”
但下一个瞬间，国丈佟国维的声音却突然乱入其中。
此时佟国维一门心思还在那首顺口溜上面，并不想在此听他们唠家常，没等众人反应，他便再也坐不住，直接站起身朗声开口。
话说了一半被强行打断的德妃：“……”
康熙正听德妃说着话，不曾留意到佟国维的动静。冷不防被国丈乱入的声音骇了一跳的他嘴角抽搐，愣了半息后才疑惑问，“国丈方才来时还好好的，怎么现在突然就身体不适了？要不要紧？”
“不打紧的。”
佟国维脱口而出，生怕皇上会好心给他传唤太医。
康熙抬眸看他，“真的不要紧么？”
“真的不要紧。”
康熙关切的目光使佟国维如芒在背，心虚的根本不敢与之对视，只拱手低着头道，“老臣只是犯了老毛病，回去稍稍休息便可。”
但他并没有因为康熙的关切注视而陷入慌乱，而是掀起眼皮，不慌不忙地瞟向女儿。
知父莫过女，佟佳贵妃用帕子掩盖住嘴角的偷笑，“皇上，家父确实有老毛病。”
佟国维感激地看了眼女儿，这女儿没白疼。
康熙听后颔首，面色如旧道，“既然这样，那国丈就快回府休息吧。”
“谢皇上，老臣这便告退。”
出了正殿，佟国维大松一口气，犯了老毛病急需回府休息的他，头也不回地走向了四阿哥的偏殿。
作者有话要说：①：本文“顺口溜”来自《朝代歌》香港版。
感谢在2023-10-31 08：20：59～2023-11-01 09：53：18期间为我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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