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晏脖劲处系的领带歪斜松垮随意挂着,他眉眼认真掌控着手边方向盘,借着红灯间隙,他用余光斜睨了一眼旁边的喻梧桐,她斜靠在车窗上几近蜷缩双眼无神。
脸色苍白嘴角倔强紧抿,庄晏改变了注意没直接送她回家,利落将车停靠在一旁抽出烟盒。单手推开烟盒,抽了一根出来叼在嘴边。
紧拢眉梢彰显着躁郁,他吐出一口烟雾。
“明天,你休息一天。”
“我可以上班。”
她嗓音有气无力,不用看都知道她在强撑。
庄晏深渊似得黑眸倏地缠绕上她,“工作效率低,跟没上班有什么区别。”
他冰凉字眼刺激着喻梧桐敏锐神经,她怅然叹息手掌揉捏着酸软胳膊,眼眸转向窗外,飘零声线在逼仄车内响起。
“我收到了张海发来的消息。”
“他说,如果我不去,他会把蔡恬的所有东西扔掉。”
“这里,或许会有答案。”
“不过我是不自量力,太低估了这件事情的难度。”
她自己轻声将事情剖析展开告诉庄晏,这点倒是庄晏没有预料到的。
他散漫抬了抬眉骨眼眸半阖,没有注意她为何如此在意蔡恬的东西,粗略开口低沉声线裹挟着风声。
“这件事情里。”
“你知道你问题出在哪吗?”
喻梧桐缓慢瞭起眼皮露出泛红眼眸,咬着后槽牙强忍着涌上心尖的情绪,“什么?”
“太计较过往,你去拿东西没错,花盆砸到人也不是你做的。你不是神仙没有预知的能力,怪只能怪丢下花盆的恶人。伤害到旁人你也没有说抛下他不顾,从始至终你却陷入一种自我封闭的漩涡,一再认为一再回忆反思你的行为。”
“难道,你一贯的自责。”
“这件事情就会有结果。”
认识庄晏这么久以来,喻梧桐第一次听他说这么长段话,一字一句砸入慌乱的内心,本应该荡起波浪,可竟然平息了翻涌风波。她无声弯了弯春唇角,似是自嘲。
“我以为你会说我太过冲动,看见消息就直接过去。”
庄晏屏了屏烦躁呼吸,嘴角轻弯不明寓意,长指间的香烟任其燃灭,他没再抽一口,猩红火光一点一点往下浮动。
“我又有什么资格说你冲动。”
“换做是我,只怕是更冲动。”
人都有着属于自己的底线,没触碰到底线前,是无法跟别人感同身受。
更何况人这种生物,有着更丰富的七情六欲,其中要素过于复杂,谁又能真正去批判他人的情感。
庄晏半偏过头幽深瞳孔直视着她,看着喻梧桐紧绷神色渐渐松缓,庄晏眼底的阴霾也随之散去。
过了几秒,他突然扯出一句,“你提到月牙白长袍,我想到的第一个人是昨天舞台上的商王。”
故意戏谑的声线梳理着喻梧桐冗杂烦闷,她一听果然不可遏制般轻笑出声。
甚至是惊讶到睁大了眼睛,“你居然会开这种玩笑。”
“勉强充当个拔了毛的狮子。”
喻梧桐没听懂他的意思,他重新驱动汽车朝着她家小区的方向驶去。或许是觉得她会再次害怕,庄晏不紧不慢从车上走下陪着她到了电梯门口。
“走了。”
庄晏利落转身徒留下高大背影,喻梧桐睨着他离开身影,默了默露出了然笑意。
直到看不见庄晏,她才踱步走进电梯,喻梧桐随手打开了百度搜索拔了毛的狮子。
她随意一瞥,闲散目光骤然停顿,手指微收,粗体的三个字明晃晃闯入眼帘。
喻梧桐想起庄晏当时那副不自然的模样,暗道好笑,深吸了一口气将灯打开换下拖鞋。她没有回到房间,选择蜷缩在客厅里,脑袋靠在曲起膝盖上,绞尽脑汁试图回想起下午那个男人。
她怎么会记不住对方的脸。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到了凌晨,喻梧桐倦怠不已,重新支棱起疲惫身体回到房间睡觉。
次日清晨,她刚睡醒就收到了庄晏发来的消息,还是那四个字嘱咐她休息一天。
喻梧桐窸窣从床上坐起来,摸了摸额头,光洁饱满的额间泛着细密汗珠,温度偏凉太阳穴处不停歇的闷痛。
喻梧桐抬起疲软手臂掀开被子,光脚踩在洁净地板上直接触及着冰凉,她恍惚思绪渐渐回笼。
洗漱完走出浴室,喻梧桐掩嘴散漫打了个哈欠,随意观察着窗外的天气,“居然出太阳了。”
看着放晴的天气她内心蠢蠢欲动,是一点都不想呆在家里。
疾步走到书房顺势拿起桌上的《殷商六百年》,披散着长发穿着一条长裙利落出了门。
耳朵上习惯性戴着耳机,目光闲适,漫步穿过繁华街道最终走进一家咖啡厅。
她端着一杯美式,下意识走到靠边的位置坐下,随即将书跟资料放在桌上。
手指紧捏着书籍封面其中一页,喻梧桐恍惚间回忆起庄晏那句,“想到了那位商王。”
喻梧桐静下心后仔细揣摩着这句话,三千多年前的人物出现在现代,又该是以一个怎么样的状态,去过着怎么样的颠覆生活。
她眼底蓦然升起一丝乐趣,如果商王存在,那他的视角他的执念,又会是什么样子的。
喻梧桐漫不经心转动着右手指间的钢笔,钢笔不慎砸落在桌面上。她手掌抵在下巴处,出神状态被这一声突兀刺响强势拉回。
混沌思维断裂又聚集形成了一个新的,极为大胆的想法。
“商王存在,第三视角。”
喻梧桐洋洋洒洒在书页上留下八个字,她眼眸转动瞥见下面的另外八个字。
“天命玄鸟,降而生商。”
八个字穿透力极强,代表着一个历史朝代的开始。
喻梧桐敛了敛眼眸暗自下定决心,等到放年假的时候她还要再去一次殷墟。
白齐的消息打断了喻梧桐没有完全散发的思绪,他称想见喻梧桐一面。
喻梧桐手指触碰到手机边缘,白齐消息再次弹出,他粗略说着,他或许要因为工作原因暂时离开一段时间。喻梧桐瞬间惊慌起来,一旦白齐离开,她还怎么打探张海的消息。
喻梧桐想要拒绝的话语瞬间转变,答应了白齐的见面邀请。
白齐询问她在哪个位置,他过来就好,喻梧桐犹豫了片刻把地址发给他。
当她再次见到白齐,他不似之前的光鲜亮丽,青色胡茬很明显脸色憔悴。
“你是生病了?”
“没有,没睡好吧。”
白齐双手交叠紧握搁置在胸前,疲的双眼目不转瞬睨着喻梧桐,没有太多血色的嘴唇轻弯,吐露出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庄晏他最近很忙吗?”
“跟以前差不多。”
喻梧桐觉得奇怪,狐疑看了他一眼。
“你找他有事情?你可以打他电话。”
“我今天不会去事务所,没有办法帮你带话。”
白齐无声讪笑,耷拉下眼皮欲言又止,喻梧桐看着他沉吟模样眉毛紧颦,“我,可能不会再在这工作了。”
“你记得告诉他,他猜不透的答案大胆猜,最不可能的答案就是正确的。”
“你为什么要我转达给他?”
听他这句话俨然知晓不是什么简单事情,既然是重要事情要她一个外人转达,岂不是显得特别奇怪。
喻梧桐皱着眉毛眼露不解,默默直视望着他,白齐喉结滚动咽了咽口水,“庄晏那个人太过严肃,我这不是不太想看见他的那张冰块脸吗?”
对于他的说法喻梧桐自然是不相信,表面上玩笑般扯动嘴角带过话题。
“你不是工作的好好的,为什么突然想要离开?”
“想换个地方重新开始,在这里读书工作太过熟悉了,反倒感到了一丝烦闷。”
白齐手指插入发梢随意拢了拢,碎发遮盖在额间看起来多了一丝慵懒柔意。
“看在老朋友即将离开的份上,给我个面子一起吃个饭?”
喻梧桐清明眼眸黏在他肆意笑脸上,不经意被他的笑容感染,弯了弯嘴角。
“好啊。”
与他接触的这几次里这是唯一一次,喻梧桐没有抱着想打探消息的目的。他身姿卓越坦然坐在喻梧桐对面,诧然目光从一开始就注意到了她手边的资料。
思虑着浅浅开口,“你很感兴趣?商朝?”
喻梧桐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看手中的资料,了然啊了一声,“一半一半。”
她应付的模样很显然是不太愿意跟他谈论这些话题,白齐没有过多询问点到为止。
“其实,庄晏那个人挺好的。”
“但,他太过于了。”
太过于的好,终将反倒害了他。
“你说什么?”
后半句他声线模糊又极小声,喻梧桐听不清楚不免瞪大眼睛,不自觉轻问出声。白齐转动深邃眼眸瞥着喻梧桐清澈眼眸,他竭力虚掩着自己眼底情绪,故作轻松。
“我是说,他那个人刀子嘴豆腐心。你没觉得,他很喜欢骂人?”
“确实是。”
作者有话要说:天命玄鸟,降而生商,宅殷土芒芒。
—《诗经·商颂·玄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