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柳回家后,喻梧桐打开窗户任由秋风吹进家里,她独自坐在窗落边,面色淡漠眸色毫无波澜,视线认真聚集在面前电脑上,碎发被微风拂动,耳畔里尽然是某纪录片的声音。
“每一片甲骨文上,无一不记载着这位传奇女性,战功赫赫多次击败来犯敌军,多次担任大祭司。”
喻梧桐抱着一本纸质顺滑的马克本,右手握着一根水墨笔,了然目光往下滑动,垂直砸落在本子上,稍稍用力在马克本上写下了两个字。
卜念。
许是疲惫了一天,她思绪逐渐飘散,脑袋一偏一依斜靠在窗边。
眼眸渐渐阖上,水墨笔掉落在地,纪录片的声音还在继续,恍惚间,她感觉自己再次回到了博物院,站在鸮尊的橱窗前久久停留。
夜晚渐静,她忽然被冷风惊醒,嘴角轻启难受嘟囔了一声,摸了摸僵硬脖劲,抬起电脑随意放在桌上,踢踏着拖鞋走进房间睡觉。
她绞尽脑汁想回忆起刚刚的梦境,怎么努力,最终却依旧是一片空白。
按照她之前的作息时间,现在这个时间点正是她兴奋时刻,轮到现在,晚上十一点左右,她选择陷入梦乡。本以为生物钟会很难调整,早上起床竟然十分轻松。
深秋难得出了一次大太阳,温度陡然升高。喻梧桐身上外套显得多余,闷热天气下她浑身燥热。
迫不得已拉高袖子露出白净手腕,一道浅凸疤痕蓦然出现映入她的眼帘,她站在洗手间镜子前,神情逐渐紧绷,抬起眼睛看了看自己的脸,又赶紧低头打量着纤细手腕。
这块疤痕是她无意间烫伤的,但,是双面镜烫伤的,不是现在。
明明昨天晚上还没有,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
巨大恐慌与不解占据了她的大脑,喻梧桐双手并拢,捧着清水拍打在自己脸上,冰凉触觉袭来,她慢慢冷静下来,用力揉了揉那块皮肤使其发红,她深吸了口气重新走出去。
刚到工作室,刘玲走出茶水间瞧见她的身影,“庄律师让你泡杯咖啡送进去。”
“好。”
想着温度升高,她往咖啡里放了几块冰块,稳妥端着手中,走进了庄晏办公室。
庄晏犀利眉眼紧盯着电脑,出声敦促她放在旁边,喻梧桐目光粗略一掠,瞧见了他屏幕上的消息,密密麻麻的字眼聚集在一张Word上看起来十分复杂。
“看什么?”
他嗓音里夹杂着浓重不悦,拧眉看向她,喻梧桐闭了闭嘴巴,不免在心底腹诽,抬头就能扫见屏幕是她的问题吗?又不是什么机密,她又没有仔细看。
“没有没有,我先出去了,你忙你忙。”
万年老妖怪的脾气,可能都比他好些。
下午,喻梧桐做完整理资料的工作,只身跑去咖啡厅摸鱼,坐在高脚椅上,双腿不断晃悠,扒拉着手机给杨柳发着消息,“晚上跟你吃完饭,我还得去接庄晏,搞不明白他不能叫代驾吗?”
杨柳的回答让人啼笑皆非,“可能,他害怕一个人。”
喻梧桐没好气嗤笑了一声,把手机倒扣在桌上,琢磨着时间看什么时候准备上去,轻松愉悦心情没有多久便被打断,不远处的吵闹声震耳欲聋,顺着声响看过去,入眼是一对年轻人正在争执不休,她嫌聒噪索性提着咖啡回到了事务所。
她突然接到了一份与之前不同的工作,刘玲说是庄晏让她整理这份资料。
打开一看是关于离婚讼案,看到离婚两个字,喻梧桐顿时觉得两眼发黑,她最讨厌的就是争吵。
无休止的争吵根本无法解决真正的问题,倒不如保持清醒继续沉默来的安静。
等她整理完资料,时间过了下班的点,周围同事零零散散开始离开,喻梧桐提着自己的包,小跑出了事务所,找到杨柳的车,“你来这么早?”
“我不是想着,你晚上还得去接庄晏,他万一提前结束,你不得没吃完饭,就要去接他?”
一听这件事情,喻梧桐目光失焦,无力耸下肩膀,满脸不乐意,“到时候他回家了,我得继续打车回家,我倒是想辞职换个工作。”
她重操旧业画漫画,完全能够养活自己,不过是担心这件事情太突兀,引起不必要的猜忌。
按照这样的作息下去,她两边工作都无法搞定,辞职的计划在她心头开始盘旋。
“前两天不是念叨着绝对能坚持?为什么又想辞职了?”
喻梧桐做了个鬼脸,俏皮吐了吐舌尖,“单纯因为庄晏太讨厌了。”
“这倒的确没错。”
杨柳吃饭期间,无意提到她最近出差,“有什么需要我带的?”
喻梧桐正欲摆手作罢,思绪一转,想起之前去博物院买的棒棒糖,逼真到她舍不得下口,眼睛轱辘一转笑成月牙形,“你去一趟博物院呗,帮我买一下棒棒糖。”
“好啊,然后呢?”
“没了。”
之前喻梧桐准备送杨柳的礼物里也有棒棒糖,不巧的是被她不小心摔碎无法送出。
饭刚吃完,庄晏打来电话,喻梧桐翻了个白眼接起来,“我知道我知道,我现在就过来,嗯嗯嗯嗯。”
敷衍到极致的表情悬挂在脸上,杨柳哭笑不得。
脚步刚走出餐厅,沉闷一声雷声轰然响起,豆大般的雨滴砸落在地上,“我车上还有一把伞,你先拿去,我回家直接到停车场了。”
喻梧桐犹豫了一瞬,兀自点了点脑袋,紧挨着杨柳小跑到车边,坐她的车去了餐厅。
雨势越发大起来,喻梧桐裙摆全被雨水沾湿,举着伞小跑到庄晏面前,她站在台阶下,昂扬着脑袋,担忧眼眸里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水雾,总给人一种泫然泪泣的错觉。
庄晏舒缓眉毛渐渐颦紧,左手握着手机,界面上显示着通话记录,他是想打电话给喻梧桐,叫她不用过来了,他不知道下雨了。他深邃眼眸不动声色打量着喻梧桐,凛然目光触及到她手腕上那块疤痕,明显怔愣了一瞬,“喻梧桐?”
“啊?”
他本就高她很多,再加上站在台阶上,喻梧桐必须完全扬起脑袋才能与他对视。
庄晏散漫跨下脚步,站在她身边,伸手接过她手中的雨伞,“走吧。”
庄晏依旧是一身严肃正经的西装,喻梧桐身上的长裙随风飘扬看起来莫名和谐。
雨伞宽度毕竟只有那么大,两个成年人无法完全遮挡,喻梧桐自觉往旁边靠了靠,令自己的肩膀裸露在外,“过来。”
喻梧桐抬眸凝望着他那双淡漠眸子,抿了抿嘴角,还是向他靠近,透着冰凉的皮肤紧贴着他的西装袖子,手臂上的水渍瞬间沾染在黑色的衣服上,把颜色染的更深。
庄晏丝毫不在意,举着雨伞向她倾斜了一分,脚下步调放缓了一瞬,足够她跟上。
回到车内,庄晏难得坐在副驾驶上,把雨伞丢在后座,右肩被雨水淋湿,喻梧桐多看了一眼,收回视线准备送他回家,庄晏突然出声,“你的手腕怎么回事?”
“啊…就,就之前的问题。没有什么的。”
“多久?”
庄晏死揪着这个问题不放,直白浓烈的眼神,看的喻梧桐心底直发麻,慌张转动着眼眸,空气似乎被抽吸掉,变得稀薄又压抑。
“我怎么记得,你以前没有伤疤?”
他的语调不再僵硬严肃,饶有兴趣提着尾音,收回灼热目光,不紧不慢放向窗外,“你怎么知道我以前没有,你又没有看过。”
所有人都告诉她,曾经的喻梧桐跟庄晏关系很冷淡,几乎是不谈话的程度。依照她以前的害怕程度,庄晏是不太可能注意到这些细节。
她现在只能硬着头皮胡诌,谁让她忘记拉下袖子。
“是吗?”
“是。”
车辆启动,庄晏烦闷阖上眼眸,这个话题看样子是已经结束了。
压抑气氛不断变得浓稠,让人无法呼吸,庄晏再次悠悠瞭起眼皮,泛着静明的眸子一寸一寸扫过喻梧桐手腕,大脑不断思考着某些问题。
“到了,我先下车回家了,庄律师。”
庄晏拦住她迫不及待想逃离的动作,“伞拿上。”
庄晏目光跟随着她的背影,看见她跑开后,从包里摸出一盒香烟,啪一声打开打火机,将猩红火星凑近薄唇边的香烟上,灰色迷雾蔓延在车内,遮盖住他微眯眉眼。
“怎么会这么巧。”
她手上那块疤痕的位置,竟然会跟那个漫画家重叠,庄晏猛吸了一口香烟,嘴唇轻启烟吐露出烟雾,骨节分明的手指间夹着那根香烟,覆盖着青色血管的手腕,搭放在敞开车窗上。
车内晦暗环境下,他脸色不明,后槽牙微动掐灭香烟,顺势下车扔进垃圾桶,最后,他笔直着背脊站在路灯下,给喻随打了个电话。
“哟,你老人家主动给我打电话,干嘛?”
“问你点事情。”
“?”
“你妹妹手腕上突然有个疤,我怕你诬赖我欺负她。”
他的嗓音充斥着戏谑,故意下套让喻随钻,果不其然,喻随的反应跟他猜想的一样,瞬间暴跳如雷拔尖嗓音,“她手腕上什么时候有疤了?我怎么不知道?你们事务所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