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梧桐刻意提前来到事务所,害怕卡点再次惹怒庄晏,以至于现在宽阔事务所里只有她们两人,悄无声息的氛围下,她昏昏欲睡,不断用手揉着自己的太阳穴。
她现在才敢确定,她这副身体免疫力是真的低,比她之前天天熬通宵的身体还差劲。
脑袋一阵又一阵的闷痛感导致她眼花缭乱,靠在旁边的桌子上借力稳住自己,手掌抵在桌边两条长腿微弯交叠在一处,哀声叹息紧盯着眼前正不断掉落的纸张。
看见机器停止运转,她勉强站直身体,一张一张整理好资料,按顺序分成好几份。
抱着透着余温的资料,她敲响庄晏的办公室门,“进。”
喻梧桐烦闷撇了撇嘴角,推开门,有气无力道,“庄律师,你要的资料,我复印好了,放这了。”
庄晏停下手中工作放下钢笔,深邃眼眸上下打量了一眼她的状态。
“感冒?”
“有一点。”
“你哥帮你请了假。忙完上午的工作,你可以离开。”
喻梧桐脑袋混沌,勉强分出一点精力思考着他的话,纳闷皱了皱眉毛,她怎么不知道喻随帮她请过假?她没有收到喻随发的消息,她敷衍般弯了弯嘴角应付着庄晏,转身黑沉下脸色,摸出手机,给喻随发了一条消息,询问这件事情的真实性。
“我的确帮你请了假,不过我突然有事情。”
“裴喻行他有空,他陪你去吃饭。”
“?”
吃个饭,需要请假吗?
喻梧桐捧着手机欲言又止,扭过头看了几眼身后紧闭的办公室门。
不知道他是怎么劝动庄晏,居然能以这么个理由让他同意批假。
最近几天,她睡眠质量极具下降,特别是昨天晚上,她翻来覆去不断做着惊悚噩梦,眼睑含着泪珠,迫切想从梦里挣扎醒来,可又不断被梦魇缠住。
模糊不清的梦境又陡然变成了她曾经的好友,以及晚上张海哭到尖锐的嗓音。
她纤细手指不断磨砺着薄厚相宜的唇边,朦胧视线凝视着眼前桌面,右手向旁边挪动触碰到极冰凉意,她猛然惊醒,“发什么呆啊,醒醒神吧。”
乔梁之嘴角噙着一贯笑意,用钢笔点了点咖啡附近的桌面。
喻梧桐颓废往后一靠,脖子搭在椅子上,趁着工作已经完成的情况下,她跟乔梁之闲聊着,“你有看最近的那篇新闻吗?就是那个女生被肢解?”
“看了,这件事情不是闹得挺大?”
乔梁之坐在她旁边位置上,顺手在电脑上搜出这条新闻,快速找到了其中一张照片,他扬了扬下巴示意喻梧桐看,“据说,她跟之前那位漫画家是好朋友。你说巧不巧,她们是在同一个地方出事。爆料说是她去朋友家整理朋友的东西,从而消失了。”
喻梧桐兀自眯了眯眼睛,她之前情绪过激,倒是错过了这些所谓细节。
眸色蓦然下沉,紧咬着自己得嘴角,“你没觉得,很奇怪吗?”
“按理说,漫画家是意外,她总不可能是意外吧,地点还相同。”
乔梁之甚至是扯出一句玩笑话,那位漫画家怕不是替罪羔羊。
他的话促使喻梧桐繁杂思绪更加紊乱,吃饭期间频频出神。
裴喻行伸出手掌在她眼前晃了晃,清冽嗓音让人如沐春风,“醒醒神,在想什么呢?”
“以前不是最喜欢来这家餐厅,怎么现在一点兴趣都没有。”
“没有,我只是在想,工作是不是没有做好。”
她掩盖住眼底阴霾,扬起一抹淡然笑意,在裴喻行灼灼目光下吃了几大口饭,塞的速度太快,导致她差点噎住。
裴喻行端过面前茶水递给她,柔和目光落在她泛红的脸颊上,“喝点水。”
就着裴喻行递来的茶水,喻梧桐好受了许多,用手拍击着起伏胸口缓着气,期期艾艾的眼神瞄向裴喻行,“你今天怎么会有时间陪我吃饭?”
按照原本的粗糙记忆里,没记错的话,裴喻行是名法医,今天明明是工作日,他居然跟没事人一样,“不是约好了?我们一起去看星系。”
“啊对对,我突然想起来了。”
喻梧桐忙不迭端起面前饭碗,继续扒拉着饭,用碗底挡住面孔以免裴喻行察觉到她的异样。
裴喻行透视般的灼热目光砸落在她身上,好半晌,扯了扯嘴角恢复原样,“看来,庄晏的事务所的确是个魔鬼窟。”
从餐厅出来,裴喻行开车带着她去了天文博物馆,站在气势磅礴的展馆内,喻梧桐惊喜张了张嘴巴,轻声飘落出一句自言自语,“宇宙那么大,总能包罗万象。”
“包罗万象是真,容不下一点也是真。”
裴喻行深沉目光紧盯着眼前星系,淡然眼眸糅杂着复杂情绪,他侧头看着喻梧桐熟悉的侧脸,泛着笑意,“你记不记得,以前你问过我。你说,这个世界上会不会有平行世界,那里面有另外一个你,她比你活泼比你开朗比你大胆。”
“她会永远存在。”
喻梧桐脖劲僵硬眼眸定住,紧张到攥紧了自己的衣角。
不敢回头,不知道如何回应裴喻行这句没头没尾的话,“就算是有平行世界,那些你不都是你吗?”
“为什么要去纠结,人总会有属于自己的归途。”
或好或坏。
许是她表情太过僵硬,裴喻行顿住了语言,他恍惚一笑,重新挪动视线,“你看这天狼星,有没有想起一首诗。”
持节云中,何日遣冯唐?
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
喻梧桐听着他铿锵有力的语调跟熟悉诗句,一时间倒忘记了起初的僵持氛围。
“你很喜欢苏轼?”
“我最近很喜欢一首诗。”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他尾音发着颤,喻梧桐恍然瞭起眼睑,目不转瞬直白凝望着他,这首诗不应该是写给亡妻的吗。喻梧桐眼眸流转,竭力压下升起的揣测,她怎么感觉哪里怪怪的。
“走吧。”
裴喻行没有等着喻梧桐跨步并肩同行,逃避似得加快脚步,先她一步走在前面,不着痕迹吸了吸鼻子,收敛情绪继续同她说话,“不喜欢?”
“喜欢啊,但,我不太了解这些。”
对于星系,她完全是个菜鸟一点不认识,一路上都是裴喻行不断跟她嘀咕着,两人氛围渐渐融洽,低声轻笑没有打扰旁边人,临到下午黄昏,她们决定离开天文博物馆。
“你帮我把资料拿给庄晏,我还有事情,不送你回去了。”
“好。”
喻梧桐兀自点了点头没有意见,顺手接过他递来的东西,半抱在怀里走出几步,侧头看了他一眼,只见他孤单形影驻足在某一个星系的展览前,以背影面对着她无法瞧见他此刻的表情。
她眯了眯眼睛想要瞧清楚旁边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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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梧桐粗略看了一眼,收回考究视线,迈着轻快步伐小跑出了博物馆。
顶着即将下山的太阳站在马路边,抬手拦下一辆出租车,坐在车后座,她降下车窗,任由微风吹动,视线定在窗外,不断回忆着裴喻行古怪话语。
她是不是遗漏了什么细节。
裴喻行跟曾经的喻梧桐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
想到这里,她再次打开手机,翻动着通讯录跟微信备注。
发现上面的备注,始终是最简单的裴喻行再无其他,连聊天记录都无法搜到,通话记录也很少,困惑情愫萦绕着她的心尖。
等她回到事务所,大家早已下班,徒留下庄晏在加班,他办公室大门敞开,透露出里面的亮光,他骨感分明覆着青色血管的手掌,正握着手机津贴耳边,嗓音沉重。
“嗯。”
喻梧桐抱着文件夹,探头探脑瞧了几眼,脚步往前跨又倒回,等待着他挂断电话,庄晏察觉到门口细微声响,不动声色扫视出去,瞧见喻梧桐那刻莫名挑高眉梢。
“我还有事,挂了。”
“站在那当门卫?”
“我看见你打电话…这个是裴喻行让我拿给你的,说是你正需要的材料。”
庄晏眼皮耷拉示意她放在桌面,喻梧桐照做。
“帮我泡杯咖啡。”
“哦。”
一回事务所就帮他打杂他,可真的是物尽其用,不放过一点一滴压榨员工的机会。
喻梧桐认命踱步走进茶水间,熟稔帮他泡了杯咖啡,端着手中滚烫冒着白烟的咖啡,再次走进他的办公室,他阴霾脸色差点吓到她。
比较起习惯的严肃,他现在更像黑夜撒旦。
眼眸里猩红一片眉头紧皱,捏着纸张的手指泛着青色。
喻梧桐没敢往他纸张上瞧,自顾自轻声说了一句,转身离开了办公室,本想直接离开,又担心他一个人没吃饭,心情又不好,喻梧桐犹豫了几秒,选择曲腿蹲在事务所门口等着他下班。
看能不能帮到他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岗。
为报倾城随太守,亲射虎,看孙狼。
酒酣胸胆尚开张。鬓微霜,又何妨!
持节云中,何日遣冯唐?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
—苏轼《江城子·密州出猎》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苏轼《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记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