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徽殿银台镜乃双生仙器,灵观手持其一,另个自然在灵昭处,名为银盘镜,皆为精石宝器所磨。通过此镜,可制出与原物模样相似的东西,进而体会仿物视角所见所听。
铜镜处本有团团黄雾,可见人形却看不清模样。随着物件缓缓起转,镜上灰蒙蒙的一层散去,露出了半张彩绘屏风。
——屏风旁是个木桶,桶中热气腾腾,里头有人。
“啊!不能看!”反应过来的灵观捂住眼睛大喊一声。
把玉佩放在桌上后,太初门那家伙去浴桶竟然没拉上屏风。见她嘴上说不能不能,实则从指缝中偷溜着看,丹朱拍拍灵观的肩膀,啧啧道:“看来你们确实挺有缘分的。”
“哪里挺有缘分?!平心静气,平心静气。”灵观长叹一声,锤桌道:“我可是神仙啊,话说文徽仙君应该不会发现吧,万一把我赶出去……不行,不行!”
少衡坐在一旁,抬手抿了口茶:“他素来繁忙,大概不会留意到。”
“真的吗?我看他时不时去遛鸟逗鱼,好像挺清闲的。”灵观撑起脸颊,指尖敲上桌子百无聊赖。
瞅着镜内的丹朱不知看到了什么,突然扬声叫了句:“哎呀!”
“嗯?怎么了?”灵观缓过神来,直起身正准备探头去看。
——却见镜里金光乍现,竟什么都没有了。
“啊——他准备站起来了!”她双手握住镜边,慌忙敲着木桌,急道:“银台儿,你别坏啊,我赔不起的。大不了下次不看了,你可千万别坏啊。”
倒是没想到还有这一出,看灵观那摆弄仙器着急忙慌的模样,丹朱凑到她肩上去,提醒道:“金光诶,不会是你兄长吧。”
灵观颇为震惊地举起镜子,像是很委屈:“不会吧。”手里的仙器迟迟没有反应,她大叫一声,吸了吸鼻子:“兄长,我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很巧而已啊。”
边说着还边装模作样地擦擦眼睛,倒是同从前没差。自她飞升后,少衡总是听文徽仙君带着笑意聊起他殿里的两兄妹。灵昭可通人间财运,灵观可理人间仕途,虽说在凡间为一母同胞,彼此性子却大相径庭。
大约那头也被她念叨烦了。过了片刻,镜内又亮出道金光,重新回到了那人房中。这次再看便是几人的腰带衣袍,正在说着门派里的事。
“师兄,三长老信中怎么说?”这人声音听着很清透,大概年纪不大。
杜云嵩抖开信纸,顿了下道:“和当时想的一样,三长老和五长老他们带着弟子过来了,没有风雨天的话,大概六天可到,让我们留意好客栈的空房,实在不行就再付倍银子。”
闻言,丹朱摸了摸怀里所剩不多的银两,感叹道:“真有钱。”
“妖鳞一片市价几十万两,以你的妖力应该能翻上一翻。”少衡轻轻捏起她的手背,笑道。
“等走投无路再想吧。话说那也是我的银子,你可别惦记着。”丹朱缩回手,硬生生打了个寒颤。
随着镜内一声尖叫和慌乱的晃动后,四周景物又迅速变了些。原是有人打翻了瓷杯将水洒在杜云嵩身上,可怜这人刚梳洗完又要再进去换衣物。
灵观还怕他把玉佩一同带屏风后面去,还好随着硬物敲击的哐当声,镜中稳稳面对着房梁。
那人顺手从桌上拿起玉佩,朝着里头问道:“师兄,三长老没提带了多少人来吗?走之前听孟忻他们说,可能这次有几百弟子。”
旁边一人打断了他,尽是不可置信:“怎么可能?!”
“对啊。几百人……两长老带几百人,这地方这么危险?”而后屋内又开始议论纷纷起来。
杜云嵩走出来拍了拍衣袖,沉声道:“信中没说门中多少弟子来,但肯定不会少。从前听师父说起临湘思君湖的事情,好像要追溯到开山祖师那辈。这次不只有我们,还有青山派,非玄道等名家,些许门派不管事倒是方便。”
“湖里不会有什么水鬼或者湖怪吧?”有人猜道。
旁人一拳打到他背部,调侃着说:“水鬼是水鬼,湖怪是湖怪,你这说的这两个修为差得也太多了,什么样的水鬼才能让大家这么多人来。”
同他说话的人不甘示弱,也猛地拍了下这家伙肩膀。几人后来所说之事,也不外乎猜湖中字碑的来历或是自家长老的用意。那日到了临湘这地方后,他们多是去围着湖晃晃,大致知道些城里的情况,毕竟还有其他门派的人盯着。
临湘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不比那些地广人密的大地方,城内外有务农经商的不少,用当地人的话说就是,山好水好不过穷点。所幸也没什么争的,倒落得个安宁无事。
“这地方古怪的很,”一人说着:“城里妖物好像比别的要多些。从前听说道士来了,哪敢这样聚在一块,它们数多,跑得还快。”
另一个师弟应和道:“就是。那蜘蛛精,谁能想到她直接跳河走了!”
不然岸上那么多人等着,总不能自投罗网咯,丹朱心想。
那房里人不多,嘴里有一搭没一搭的,话却没断过。“明日去那城南茶楼,若是它们早早听的风声不对,歇着不开门怎么办?”
城南茶楼?这倒是几人不知道的事,少衡低头想着。
“没伤人的妖物精怪便随他们去吧,阿灯也只是看到了他们蝴蝶的原形。”杜云嵩将玉佩别回腰间,笑着吩咐道:“辰正在楼下见,带好佩剑和灵宝,你们今夜早点睡,别玩得太晚了。”
等房里师兄弟离开的差不多了,周临简低头站在门口,小声地说道:“对不起,师兄……下次我不会再让那个蜘蛛精跑了。”
“我气在什么地方……”杜云嵩拍拍他的肩膀,长叹道:“我气在,如果因为你,她选择不跑,那时候大家都没反应过来,拼死一搏后有多少人会死在那。我们救不了你,你该怎么办?”
“师兄……”周临简话还未完,剩下的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再看下去也没什么东西了,几人还没有偷窥别人入睡的怪癖。灵观把玉佩取下放入袖中,她手里的是真的那块,虽说两个长得相同,可总得换回人家自己的。
很快,银台镜上在丹朱眼里又成了那看不清楚的模样,却见灵观在放下瓷杯后,下意识对它理了会头发。
“从镜子里看我原形怎么样?”丹朱一直觉得这仙器颇为好用。
灵观将铜镜偏了些方位,点头道:“还是很漂亮的红鱼尾巴。”
“我先前在山里还拔了片鱼鳞呢,心疼死我了。”丹朱摸了摸手臂,又道:“还好可以长回来,已经拔了好几片,感觉我身上都要秃了。”
少衡笑了笑道:“以你的修为,她应该看不到鳞片那么清楚。若是拔完了,不知道这镜里能不能看到。”
“拔完了……”丹朱念叨了遍,简直不敢细想。
想起那几人聊得是辰时,少衡想着早点去客栈等他们,又见她说完后对着窗外连打了几个哈欠,便提议有其他事明日再谈,先跟着别人看看临湘这地方。两间房隔得近,没走几步路就到了。
拆了些今个在街上买的东西后,灵观趴在床上也熬不住了,嘴里倒还在念念有词地说着什么。见她外衣还在身,丹朱凑过去听,也没听出个所以然来。
原是准备拍醒她再熄蜡,不料灵观猛地惊醒,竟把刚脱靴上床的丹朱吓了一跳。“我想睡外面。”她抱着枕头,迷迷糊糊说道。
“行。”丹朱帮她折好了背角。
灵观突然转过身来,问道:“你同陵光仙君三百年,就没有一点点的扑通扑通吗?”
“扑通扑通……?”
“三百多年诶,都是凡人好几辈子了。”灵观抱着脑袋,感叹道:“要是能同兄长有好多个三百年就好了。”
“少衡都九千多岁了,说不定你们也能在天上这么久。”丹朱将半张脸埋入枕头,低声说道。
“或许吧……太难了啊。”灵观靠在她肩上,连连打了好几个哈欠,而后又听见她开口:“唉,怎么现在又不想睡了。”
在山里几天没睡好是有点累了,丹朱轻笑一声,手搭在她身上没再说话。
“咚。”——“咚咚。”
墙那边突然传来些声响,丹朱睁开眼睛刚想开口,却听着那头是少衡在轻声说话:
“丹朱?”
回过神来的灵观急忙捂住丹朱的嘴,掐捏着嗓子说道:“……干嘛?”
少衡顿了会,笑道:“灵观,你也没睡?”
“怎么一下就听出来了!”灵观翻过身去颇为懊恼:“哼,连着一起欺负我。”
“丹朱?”他又喊了声。
丹朱打了她肩膀一拳,贴上墙朝那边轻轻问道:“嗯?”
“没事。”少衡略带笑意的声音传来。听得那么清楚,墙里头好像是空的,丹朱扣指敲了两下,竟是实心。
而后他就像知她所想,说道:“不是空心的,我在用法术。”
“怎么了?”丹朱指尖停留在墙面。
大概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那头的声音突然没了,很久未有。过了片刻后,少衡摸了摸颈间,小声道:“没事,随便叫叫,看你睡没睡。”
“哦。”丹朱揉揉鼻尖,听后头灵观抖着身子的动静不小,一掌下去拍得她立马尖叫起来。
窗外的明月接近满圆,很亮很白。那日村里他就着月光去山里喊了一晚,到日出都是剑不离手,少衡突觉口中有些干涩,便和衣去桌上抿了些水。望向街上,游人已散,他躺回床间。
还好,有人应答。
次日客栈外,日头上去了好一会。街上吆喝声四起,行人手里捧着个馒头包子步履匆匆,马儿从几人身边飞驰而过,蹄子惊起一堆尘土。丹朱正用力摇晃着灵观,哆哆嗦嗦道:“我再也不要和她睡了。”
“竟然又磨牙,肯定是昨天梦里吃得太好了。”灵观理直气壮。
丹朱从后头闹了她一路,哭丧着一张脸看来怨念极深。等几人走到了小贩口中的太初门所在客栈,他们一群人正零零散散地站在杜云嵩身旁,好像还没完全来。相同的衣饰在街上分外打眼,惹得不少路人驻足打量。
从这里到城南不远,走了半个时辰未到。随着杜云嵩一同停下,丹朱几人躲在墙后,眼见他们都进了那茶楼,才敢迈出步子。
抬头可见,“仁戏茶楼”四个大字龙飞凤舞,书于上方那牌匾之上。
作者有话要说:下周还是按榜更新,改文+更文,尽力完善每段故事,感谢大家~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多比是免费的 8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