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音似乎有些不大对劲。
不是脚步声,也不像衣衫抖动声,反而像是——
宁安心头一颤,意识到什么后面色顿时变得煞白,一种熟悉的恐惧掠上心头。
她惊恐地往后退了几步,慌忙间脚步乱了乱,一下子跌倒在地上,却仍不忘撑着身子一点点往后挪动。
后背撞上冰凉的木墙,因为眼睛看不见,她怎么也摸不到门槛,急得她只能使劲往墙上贴,恨不得就这么融进墙里。
先前在林中听到的阴戾的低吼声卷土重来,宁安身子不自觉抖了抖,想起那阵弥漫周身的疼痛,她又惊又怕,硬生生吓出一身冷汗。
黑雾转瞬间占领了小院中的空地,几团青紫破开雾气跳蹿着朝宁安逼来,即便看不见眼前的一切,可它们带来的压迫感已经足以让宁安心里升起一股绝望。
她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一声。
她是倒了什么霉,这些鬼东西怎么就偏偏揪着她不放了呢!
她抬手欲在身前结一个灵印暂时抵挡,却未曾想手指转了几转灵印却一点儿也结不出来。
宁安不明所以,从前是她废柴了些,结印总也结不成,可她如今明明灵力恢复了一些,为何还会如此?
情急之下也没工夫细想,她正欲再结一印,却不想那青紫之气早已冲到眼前,一阵威压劈头盖脸地砸了过来。
一时心急如焚,宁安颤着手照着灵印的模样胡乱比划着,千钧一发之际,面前竟真的生出一阵精纯的灵力,将那威严之势一下子灭了个干净。
面前的压迫感顿时消失无踪,宁安愣了一下,片刻后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面上跃上一抹喜色,脱口叫道:“帝君!”
话音未落,黑雾一散而尽,临渊一个闪身挡在她身前,四指交叠,七色灵力自指尖喷薄而出,将那些被击退的青紫之气包裹起来,而后他一翻手指,向上一扬,灵力一下子收紧,数团青紫立时被困于一个碗口大小的七彩结界内,往不远处的一座山峰飞去。
缓缓收回灵力,一阵钻心的疼痛直冲天灵盖,临渊脸色倏的一白,额间立时布满了薄汗。
宁安对此却并没有察觉,危险已除,她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顾自道:“吓死我了,还好你及时赶回来了——”
临渊握了握拳,勉强压下那阵剧痛,却没有说话,只是瞥了瞥方才青紫消失的方向,随即低头盯着宁安,眉头微微蹙起,冷峭的眉眼中浮上了一丝凛若冰霜的寒意。
他的眼神紧紧撅着宁安,似乎想要从她身上看出些什么来。
但是宁安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不对劲,仍旧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
临渊微微犹豫了一下,不知想了些什么,目光仍旧停在宁安脸上,指尖却点了一丝灵力往天际一指,一个七彩的结界从小屋处缓缓延申,直至将一座小院围绕起来才化作无形。
“嗯——”方才那阵疼痛复又袭来,临渊闷哼一声。
“你没事吧?”宁安此时才察觉他情况有些不对,急忙问道。
临渊调整了一下气息,等着疼痛一点点消失,而后慢悠悠道:“无事。”
“那就好。”听他声音与往常无异,宁安松了口气,只是坐在地上也不起来,后怕道,“你去了那么久都没回来,我还以为你出事了呢!”
临渊稳住心神,片刻后便恢复如初,看着宁安脸上刚刚缓过来的血色轻哼一声:“区区怨气,我还不放在眼里。你不如担心担心自己。”
他话里带着几分调侃,宁安笑了笑:“还能这样打趣我,看来是真的没事。”
“帝君不是说过嘛,会治好我的眼睛,有你在我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尽管她现在什么也看不见,可她说话时眼中一片清澈,颇有神采。临渊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这么好看的一双眼睛,若真看不见了,还挺可惜的。
他错开眼,半是敷衍半是认真道:“嗯,我不会丢下你不管的。”
他语气淡淡的,似乎也没了先前与她打趣的心思,“好了,快进屋吧,我已经把水打来了。”
宁安乖巧地坐在床上,有一搭没一搭地问道:“帝君,你刚才去哪儿了?”
临渊将帕子在水中浸了浸,闷声道:“打水。”
宁安没想到他去了这么长时间就只是为了打水,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其实我没这么多讲究,你随便给我变出点水来就行,实在不必跑这么大老远的。”
“本君也不想。”临渊脸色青了一青,将湿帕子拧了两下塞到她手里,“可若是在此处擅动灵力会于仙灵有损。“
经他这么一提醒,宁安方才想起另外一些关于周游山的事。
周游山诞于天地初分之时,阴瘴也是那时而起。原本无甚大碍,可万年前仙魔一战,两族将士亡灵徘徊于此,饱受阴瘴之苦,怨气遂生。”
后来,虽然亡灵被引至魔域渡水,但残余怨气却经久不去,万余年间更是积重。自此无论是仙是魔,凡在周游,灵力几无。
故而,信手变物这样的法术虽然简单,但若强行动用灵力则于仙灵有损。
所以她刚才之所以结不成阵,是因为在此处灵力受到了限制。
可是刚刚临渊明明也用了灵力。
宁安面色一怔,忽然道:“帝君,你没事吧?刚才为了将那些东西赶走,你用了不少灵力!”
临渊垂眸:“没事,本君神力高深,岂会同你一般。”
也是。
宁安哂笑一声,随口道:“怪不得我之前在林中使不出灵力,连双腿都觉得异常沉重,动弹不得,原来也是因为这个缘故。”
话音刚落,一道不加掩饰视线落在她的脸上。
饶是她看不见,也能感觉到眼神灼人。
临渊看着她,语气带着几分古怪:“以你的修为,在这里使不出灵力很正常,只是本君救你时,见你双腿并无残留怨气,想来你之所以会觉得双腿沉重,难以动弹,是因为——”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道,“吓的。”
“咳咳咳——”宁安一阵尴尬,拿起帕子就往脸上胡乱擦了擦。
看她这局促的模样,临渊一直紧抿的薄唇不由弯了弯。
“哎呀——”额头上某处忽然一疼,惹得宁安轻呼一声。先前从崖壁上摔下来的时候光顾着身上疼了,倒没发现脸上也有伤。
她伸手摸了摸,如凝脂一般滑嫩的肌肤上有几处细微的疼痛传来,让她心里一凉。
她有些沮丧地垂下手,转了转眼珠,试探着道:“帝君,能不能——”
“不能。”她话音未落,就被临渊干脆的两个字给打断了。
宁安却没打算就这样放弃:“我现在眼睛看不见,能不能帮我擦擦脸呀?女仙们一向是很看重容貌的,我虽然无甚姿色,可若是没处理好伤口,碰了水留下疤怎么办?”
说着,她索性把帕子往临渊的方向递了过去。
“别乱摸。”临渊拍掉她的手,似是不想再听她的喋喋不休,不情不愿地接过帕子坐在床边,把宁安的头扶向自己,避开伤处小心擦拭。
宁安灰头土脸,小脸脏得像个大花猫,擦干净了才慢慢露出白皙的皮肤。
她脸颊处透着些许红晕,纤长的睫毛扑闪扑闪的分外清秀可爱。
“刚才那话倒不全对。”临渊忽然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
“啊?”宁安仰仰脸,没听明白他的意思。
临渊却没再答话,就着她仰起的小脸又擦了两下。
宁安木木地由他摆布,心里却转过了不少念头。
什么话说得不对?是女子不看重容貌,是她的伤口不会留疤,还是,她也并非无甚姿色。
只是这话到底没有问出口。
一来是怕临渊觉得她聒噪。
二来则是因为她现在没心思想这些。
临渊的手很凉,不经意碰到她的脸颊时,她却像是被烫了一下,只觉得脸上烧得滚热,连心也跳得更厉害了。
此刻屋里安静得吓人,她就这样听着自己的心跳声一点一点放大,心里一阵没来由的紧张。
她心里暗道,早知道就不让临渊帮自己擦脸了。
觉得不自在的不只宁安一人,临渊亦是如此。
宁安唇角处不知怎么的沾了些点血迹,他来来回回擦了几下,难免碰到她的唇。
他忽的想起那夜替她疏导灵力时那个不经意的吻,心下觉得乱。
他胡乱替宁安擦完最后几下便敷衍起身,语气有些生硬:“好了,只是一点擦伤,不会留疤的。”
“嗯嗯,多谢帝君。”宁安点点头,除了道谢也不知说什么好。
两人一时无话。
窗外一阵清风拂过,林中树叶簌簌作响。
临渊眸色一凝,看了一眼窗外那个模糊的身影,对着宁安道:“先休息一会儿吧,晚点儿我喊你起来喝药。”
“好。”宁安应了一声,听话地扯了被子慢慢躺下。
许是先前那一遭累着了,她原本还不觉得什么,谁知一沾枕头便觉一阵汹涌的困意袭来,一下子就昏睡了过去。
临渊站在一旁盯着她看了看,神色晦暗不明,纤薄的唇微微抿起,一双漆黑深邃的眸子中多了几分审视。
片刻,他轻叹一声,理了理衣衫,抬步出了屋门。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申榜的原因可能要压一压字数,下次更新在27日0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