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安低头将香囊取下,一块粉色石头从中露了出来。
她伸手在石头上点了一下,唤道:“试心?”
石头晃动了一下,从中现出一个形状虚无的石灵。
这便是当初师父给她的那枚试心石。
石灵飘荡在石头上方,仿若一团淡粉色的烟雾,语气中带着些许担心:“上神,您昨夜又做噩梦了?”
宁安点点头,想起昨夜的梦魇,她目光幽深:“试心,没事的,只要历劫成功,重回神位,这样的噩梦就再也不会再有了。”
试心石晃了晃:“是啊,还未恭喜上神,四百年了,您终于见到临渊帝君了。”
“本以为至多不过百年,没想到居然拖了这么久。”
宁安轻叹一声,透过石灵如烟似雾的身躯,她苦笑一声,“我从前为上神时,也颇有些目中无人,不曾将谁看在眼里,不想有朝一日风水轮流转,自己成了个灵力低微的小仙。往常嫌弃规矩森严,因而不愿踏足的九重天,如今竟要费尽周折才能来。”
“上神莫要再想那些不开心的事儿了!”试心石在一旁道,“我会和您一起想办法让您尽快得到临渊帝君的真心,成功历劫,重回上清境。”
经她这么一提,宁安忽然想起一事,她看向试心:“刚才在群英台的时候,多亏你提醒我临渊就在附近,我才能及时想到利用与轻瑶的争执引起他的注意。”
试心石道:“可是您这招真险,帝君质问的时候,我都替您捏了把汗,生怕被他看出什么来。当初文昌元尊可是特意叮嘱过的,不能暴露身份,否则于您历劫不利。”
“我也是没办法了,若是不借这个机会赌一把,分配宫苑时未必能被分来重华宫,到时候我更难接近临渊。”
宁安垂了垂眸,“五百年之期如今只剩下一百年了。百年光阴于凡人而言漫漫无期,于神仙而言却是弹指即逝,我没有太多时间了。”
在群英台的时候,正是因为试心石提醒她临渊就在不远处,所以她情急之下才会出言激怒轻瑶,引起这一场闹剧。
她知道,仅仅是一场小仙之间的争执远远不够,为了引起临渊的注意,她说出万年前仙魔大战的隐衷,不惜让临渊对她产生怀疑,这才为自己争取到了来重华宫的机会。
这一切都是她有意为之,原本进行得也还顺利。
只是原以为哭闹一场可以将这件事顺利结束,没想到临渊这么不好糊弄,竟然还要试她的灵识。
“那这件事算是过去了吧?”试心石虽然被藏在香囊里,但是外面发生的事情她都能感知到。
想起刚才的情形,宁安皱了皱眉:“灵识灵根或许可以伪装,但在遇到危险时无意的反应最是真实,所以临渊才会以此试探我是否说了假话。”
她苦笑道,“说起来还多亏我这点微薄的灵力,应该可以暂时打消他的顾虑。”
“那就好。”试心石松了口气,“不管怎么说,如今已经到了重华宫,以后便能日日见着帝君,总归是好事一件。”
“不过上神,您可想好接下来打算怎么办了吗?”
一想到这件事,宁安眉间立即浮上了一抹愁色:“我从前对临渊了解太少,甚至连他的面都未曾见过,坠入劫数后又因为灵力低微,只能与地仙们待在一起。那些山神土地们不曾见过临渊,偶尔提起也不过是下仙对上神的吹捧恭维,实在得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但是有一点他们倒没说错,这位临渊帝君的确是有几分孤傲,而且从我与他短暂的接触来看,他心思缜密,决计是不好糊弄的,若是想要得到他的真心,恐怕没那么容易啊。”
宁安叹了一口气,“这上神劫数果真难测,也不知怎的竟会将他与我绑在一起,莫名其妙成了我的命定之人。”
她眉间愁容久久不散,在未见到临渊之前她一直为劫数担忧,四百年来从未有一日可以安心。可如今见到临渊了,明明距离历劫成功更进一步,心里的担心忧虑却不减反增。
“上神不必太过忧心。”试心石见状,忽然道,“我知晓一件事,不知可否为您分忧?”
宁安抬头:“什么事?”
试心石没有立刻答话,而是卖了个关子:“您往常做噩梦时总是睡不好,每每惊醒便再也难以入眠,可这一次居然一觉睡到日上三竿,难道不奇怪吗?”
“是有些奇怪。”经她这么一提醒,宁安也觉得有些不对劲,“你是说——”
“自然是有人昨夜悄悄来看过您,替您解了梦魇,还替您擦了额上的汗呢。”试心石笑着朝着旁边指了指,“那扇窗子,也是有人特意打开的,以灵力引风,您这才一夜好眠。”
她这么一说,宁安立时便明白了:“你说的是临渊。”
试心石在空中晃了晃,“嗯”了一声:“您昨日昏迷的时候,也是帝君将您抱了回来,还特意请来了北祁医官替您疗伤。”
“只是您伤在背上,一开始又紧紧抓着帝君的衣裳不放,不好脱衣上药,帝君便干脆用灵力替您治伤,末了让医官给您把了把脉,得知您没事这才回去了,还嘱咐仙侍们不必同您提起这件事。”
试心石说完补了一句:“帝君走的时候我觉得脸色都有点苍白了呢。”
怪不得她这伤好得这么快,原来是因为临渊。
宁安垂了垂眸,她现在是地仙之躯,灵力不济,若是临渊要用自己的灵力给她治伤,必须要先将灵力一点点炼化,才不至于让这精纯的灵力灼伤她。
可是这样一来,定然会消耗不少修为。
这件事的确让她颇感意外。
她于他而言,不过是一个刚刚见过面的小仙侍,实在不必做到这个地步。
可临渊还是这么做了。
宁安想了想,弯了弯唇角:“试心,你是不是想说,临渊其实并不像外表看上去这么冷淡?想要得到他的真心也没有我想得那么难?”
试心石道:“都说日久见人心,我也说不准。不过,男女之情从初初萌芽,互生好感,到海誓山盟,至死不渝,何其艰难。”
“我虽为灵石,却也只知如何测人心意,至于如果得到一人真心,却弄不太明白。”
宁安缓缓道:“我虽是第一次历情劫,但从前往来魔域人间,看得多了,自然也有些感悟。”
“照我说,男女之情并非一定要两心相悦,左右不过是让对方知晓你待他有心,他自会回你以情。你若爱一分,便要表现出三分,你若爱三分,便要表现出九分。你是否真的爱他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从你这里感受到了几分爱意。”
试心石似懂非懂道:“听起来倒也有些道理,上神这么说可是已经想好要怎么做了?”
宁安点点头:“你方才的话提醒我了,临渊大概也不是铁石心肠之人,我不妨想着法子对他好,总归一块冰都能捂热了吧。”
“我明日先去染尘殿探探情况,然后再想想接下来的对策。”
从前在且介山时,一是消息闭塞,二是以为连九重天都上不来,所以也没好好想过到底要如何得到临渊的真心,如今是得好好计划一下了。
试心石在一旁补充道:“还有一件要紧的事——取到帝君的一滴血。”
宁安点点头:“是啊,这事儿的确要紧。”
试心石之所以名为试心,就是因为她可以检验一个人的真心。
宁安先前已经将自己的血滴了进去,若想要明白临渊对她的心意,只需取到临渊的一滴血滴入其间,待到两人血液相融之时,若是临渊爱上了她,试心石便会发光,爱意越深,光彩越亮。
只要能在劫数之期到来前成功点亮试心石,那么这劫自然就解了。
次日,宁安起了个大早,准备去染尘殿。
她对重华宫的路还不熟悉,一路上难免要向身边经过的仙娥仙侍打听着。
说来也奇怪,昨日她伤成那样,还以为多少会有些风言风语,却没想到大家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一切如常,甚至看她的眼神都没有丝毫异样。
宁安不免感叹,不愧是九重天啊,能在这里当差的神仙都不一般啊。
这么想着,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染尘殿。
临渊坐在殿中,正在一本小册子上写些什么。
听见她来了,抬头看了看她,问道:“你的伤这么快就好了?要不要再休息两日?”
他用自己的灵力替她疗伤,这伤自然好的快了。可他既然不想让她知道,她便识趣地顺着他的话说了下去:“北祁仙医的医术很好,小仙的伤都好得差不多了。”
“唔。”临渊应了声,解释道,“本君只是想试试你的灵力,没想到害你受伤,是本君唐突了。”
“没有没有。”宁安摆摆手,“是我自己灵力不济,怨不得帝君。”
临渊点点头,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指了指一旁的小方桌:“本君还缺一个侍奉笔墨的仙侍,你以后便在此处替本君准备一应书册,顺便修习一下基本的法术。”
说着,他放下笔,将面前的小册子一合,手指一挥,册子便到了宁安手中:“水乃万物之源,火乃五行之要,便先从引水和唤火两诀开始练起,一通则百通,于灵力也有进益。”
宁安翻开册子看了几页,不由皱了皱眉头。
册子上记载了许多基本的心诀,其中引水诀和唤火诀旁边还被标注了许多施术时的注意事项。
宁安垂了垂眸,别说是这些简单的心诀了,再复杂些的她也都烂熟于心了,只是自己现在灵力不够,所以才施展不出来罢了。
见她神色,临渊已然猜到了几分:“这些心诀已经背熟了?”
宁安点点头。
临渊心中了然,变出一个瓷瓶递给了宁安:“这是前些日子太上仙君顺手送的仙丹,你将这几丸都服下,有助于凝聚灵力。”
闻言,宁安心中一喜。
都说太上仙君是炼制丹药的一把好手,玉清宫中各式各样的丹药应有尽有,就算是一粒再普通不过的仙丹,吃了都能增长不少修为,何况是送给临渊的,定然是好东西。
“你先服下一粒,然后试着凝聚一下灵力试试。”临渊道。
宁安点点头,拿出一粒乌黑的丸药吞了下去。
这丹药果真不同凡响,服下不多时宁安便觉心口处一片温热,灵台之上也有涌动的灵力正欲喷薄而出。
她盘腿坐在殿中,凝神入静,气沉丹田,双手来回交叠,慢慢将灵力一点点汇集到掌中。源源不断的灵力如涓涓细流般在她体内流动,久违的清灵之气遍及全身。
宁安隐隐有些兴奋。
困扰她四百年的“顽疾”或许就要好了。
只要她能凝起灵力,修炼对她来说就不是什么难事。她来九重天的目的虽然只是为了临渊,可若能将灵根治好,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这样想着,她再度沉了沉气,重新汇集了一些灵力。
心口处仍是那般温热之感,可渐渐的,那片温热慢慢变得灼烧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