赏花宴这一日,秦芷君装扮好后很早就出发站在侯府门口,候着侯夫人范氏还有一起出行的谢嫣然。
永安侯府守门的婆子得了侯夫人的叮嘱,没让秦芷君进入侯府,但是这边才吩咐了秦芷君,就有侯爷身边的侍从过来,“侯爷请秦二小姐移步内堂。”
冬葵有些紧张,“小姐。”
秦芷君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被叫着见侯爷,因为明宴公主给了永安侯府两张帖子,一张是给嫡女谢嫣然的,另一张则是给庶女谢嫣妍的。
谢嫣妍怎么会甘心帖子被夺?这才有了这样一出。
“不要紧的。”秦芷君说道:“跟着我就是。 ”
她不疾不徐带着冬葵跟着管事随从的身后,永安侯府的花园要比秦家的宅院花木更为错落有致,秦芷君曾经被谢绍硬生生地乔装打扮成他的侍女,带着到过永安侯府。
秦芷君很快就到了正厅里,刚跨过门槛,一阵香风袭来。
秦芷君躲开,冬葵迎上,接住了香风的主人——谢嫣妍。
秦芷君轻巧地掠过谢嫣妍,紧接着对着永安侯谢奎行礼:“民女见过侯爷。”
谢奎之前见过秦芷君一次,当时秦芷君穿得是府里头的侍女青衫,因为撞上了他这个侯爷,羞得头死死低着。
他只记得对方的头发黝黑浓密,脖颈处露出的一点肌肤白皙如雪,当时他只顾着嫡子胡闹之事,竟是不知秦芷君这般绝色。
秦芷君穿得衣服并不是在霓裳阁里试的那套,而是由永安侯府挂账的、更为名贵一些的宝蓝色的如意八宝裙,上身很是简单,是斜襟的白绸暗纹上裳,罩着一件嫩杏色的褙子。
行走之间,秦芷君纤腰摆摆,腰间佩带的玉石微微晃动,却不会发出碰撞之声。
她的长发梳得是单螺,主钗用的是小巧的金雀簪,雀儿口中衔着珍珠串,而大大小小的珍珠绕在乌压压的发间,让人瞩目。
她耳朵上缀着的细碎的珍珠串在她点头的时候,轻轻擦过她的面颊。
谢奎是个风流人物,见着秦芷君这般绝色,手中的茶盏没有拿稳,直接给掉落在了地面上。
这茶盏并未被摔破,只是最底部的沿边着地,里面的茶汤洒了出来,滴溜溜打了个转,在地面上站稳了。
旁边的范氏在早些的事故里,对丈夫没有了爱意。
看着侯爷的表现,她上前亲自捡了杯盏,挡住了谢奎的视线。
她生怕丈夫犯了糊涂,这秦芷君是儿子谢绍的心上人。
他们夫妻两人皆知晓谢绍还活着,倘若是谢奎纳了秦芷君,到时候谢绍日日见她,岂不是发疯?
范氏拿着杯盏,紧接着走到了侯爷面前,弯腰说道:“侯爷小心一些,你看秦小姐这般盛装打扮,若是你这水泼在她身上就不好了,少不得误了明宴公主的赏花宴,那可就耽误了秦小姐的花期。毕竟咱们绍儿珠玉在前,可不是让秦小姐的目光高了起来。”
谢奎没好气地看了一眼自家夫人,他确实闪了神,也就是因为震惊于秦芷君的绝色罢了,眼前的小姑娘险些就是他儿媳妇,他还能够做出什么不成?
自从范氏毁了那良家女,惹得府里头风波不断,最后那良家女还一头撞死在石狮子上,永安侯对范氏也是相敬如“冰”,把自己的夫人高高架起来罢了。
永安侯谢奎收回了视线,对着秦芷君和蔼地说道:“秦二小姐,你的眼光高一点也正常,这赏花宴确实你去合适得很,希望能够在赏花宴上觅得如意夫君。”
谢嫣妍一听就有些着急了。
她在扑向了秦芷君,结果被冬葵接住以后,冬葵的一双手就死死禁锢着她,不让她动,而谢嫣妍声音里带着哭腔,“父亲,你先前明明答应过我的,明宴公主的赏花宴应该是我去。”
谢嫣然坐在一边,她见着谢嫣妍的模样,双脚轻轻晃动,她听想说,就算是没有秦芷君,把洒金贴给毁了也不会让谢嫣妍去。
一个庶出的姐姐,居然还想着攀高枝,不要脸。
永安侯的表情有一瞬间有些尴尬,不过很快就正色说道:“胡闹,这次的赏花宴你去不了,下次还有机会,你母亲早已经把帖子答应给了秦二小姐,你想让你母亲说话不作数,反悔不成?”
谢嫣妍垂泪,其实她也不指望这次就去赏花宴,只是想要让父亲怜惜,此时低声说道:“父亲,我并不想让母亲为难,这次花宴便让秦二小姐去吧,只是……希望父亲多多怜惜我,女子宛若是那繁花,盛开的时间很短。”
谢奎是个风流性子,当然知道花开堪折直须折的道理,他清了清嗓子,“下次若是有文会、花宴之类的宴请,你母亲带上了嫣然定然就带上你。”
谢嫣然本来高兴,听着这话脸色立即就变了,而范夫人慢悠悠呷了一口茶,她把女儿宠坏了,不想亲自告诉女儿一些真相,事实上就是,嫣然是嫡女但是在永安侯心中和其他庶女并没什么不同。
甚至在永安侯的心中,府中的庶子庶女们都很好;王姨娘歌喉婉转,她的女儿说话也是犹如鸟雀啁啾动人;李姨娘性格温柔,她的儿子性格也是如此,最为崇拜父亲大人;钱姨娘性格泼辣,生了一对双胞胎,两个现在最是好玩的年龄,缠着他这个父亲……
还是须得谢绍回来,只要谢绍带着功勋凯旋,她的女儿日子才会彻底和那些庶女区分开。
虽说知道谢绍安全,范氏还是迫切地想要快点到万寿节,快点见到她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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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沙城
一个满身铠甲都是尘土与血的将士把一个捆得严严实实的男子拉入到了帐篷里。
被束缚住的男人双手双脚都被束缚住不说,口中被塞了帕子,还用一圈圈的结绳绕着口到后脑勺,确定让他无法用舌头顶出帕子。
谢绍半跪在唐将军面前,双手抱拳,“末将谢绍见过将军,末将擅行其事,幸而此番有所收获。除了确定先前斩杀的是哈鲁达,又把匈奴王的二儿子给擒获了。”
唐将军看着谢绍,想到了来西沙之前,谢绍家人的嘱托。
他家和范家世代交好,谢绍是范家嫡女所出世子,将来是要袭永安侯府的爵位。
唐将军答应了永安侯和范家的嘱托,在战场上让谢绍历练是一回事,重中之重是保护谢绍的安全。
没想到的是,谢绍的骑射功夫是这么好,加上也愿意在战场上拼搏一个将来,唐将军磨炼了谢绍一段时间后,在发觉谢绍的成长飞速有了小军功,有了一个大胆的主意——
对外说的是谢绍战死,实际上是让他领着一支精锐骑兵去打伏击战。
在唐将军看来,永安侯这个爵位完全束缚住了谢绍。
谢绍是天生的将才,若是整个大齐有谢绍坐镇,未来几十年都会无忧。
射杀了哈鲁达已经是天大的功劳,唐将军在考虑到当今身上的寿辰将至,这个消息暂且瞒了下来。
用草药保存好哈鲁达的头颅,到时候以寿辰礼物的方式送给当今陛下。
谢绍能够斩杀哈鲁达已经立下了赫赫功劳,现在无非是继续在这里消磨时间而已,等到时间回京。而唐将军不会隐藏谢绍的功勋,相信帝王也定然是会给谢绍无上荣誉。
谁知道前些日子谢绍带着他的那支精兵队伍不见了。
唐将军吓得是三魂丢了六魄,整个人都消瘦了一圈,没想到谢绍重新出现,居然还带回了一个匈奴俘虏。
唐将军本来要板着脸,此时手下已经拿来了画像,对照着画像一看,确实是匈奴王二儿子,他就绷不住脸,露出了激动的表情,“好。”
唐将军忍不住抚掌,匈奴王的儿子们各个骁勇善战,二王子是最弱的一个,还天生残疾,但是就算是这样,唐将军还是觉得高兴。
谢绍见着唐将军的激动表情,开口喊道:“唐大伯,我那日实在正带着人喝花酒,看到了敦尔克(匈奴王的第二子)便立即去追了,当时也不确定他是不是要找的人,结果没想到他也带了一小只的队伍,就这样打了起来,幸而我得大伯您的敦敦教导,顺利擒拿下此贼。让大伯担心了,是侄儿的不孝,只是侄儿也不后悔,只怪侄儿没有遇到匈奴王的其他孩子,不然定将他们一网打尽。”
“你啊。”唐将军伸手,等到谢绍站起来,嗅着对方身上的臭味,脸上还有一道重重的擦伤,忍不住用手拂去对方脸上的灰尘。“一开始还喊我唐将军,现在又一口一个大伯了。”
谢绍:“侄儿得大伯您的教导,立下这战功,我心中感激大伯,却也知道,之前我离开让您担心了,故而一开始唤您将军,是怕我惹得您生气。”
另外还有一个原因,刚刚匈奴王第二子在场,谢绍不想过多透露自己和唐将军的关系,现在那俘虏已经被人带走,他就可以光明正大喊将军为大伯。
唐将军:“你又是何苦?明明已经有了哈鲁达的头颅在手,只等着陛下万寿便可回京,匈奴王因为哈鲁达之死暴怒,你又何必涉险?”
谢绍笑了起来,在战场上风吹日晒,他的皮肤不像是过去那版白皙、细嫩,眼神更是比之前坚毅许多。
“我一来是为国,想要替陛下分忧,平定匈奴;二来也是为了我自己的私心,我心中有那秦氏女,她最喜的前朝词人便是征战沙场的辛将军,我做不出华美篇章,却希望秦氏女敬我、慕我。”
提到了秦芷君,谢绍的眼睛在闪闪发亮。
谢绍想到了第一次见到秦芷君的情形,她因为惊马陷入到了昏迷之中,钗环散落,长发披散在身后,一双好看的眉头就算是在睡梦之中也是不安地皱在一起。
他想要抚平她眉心,让她将来没有任何烦恼。
本想让她做个侧室,她家里人决计不肯,谢绍便退让了。
在遇到她以前,他曾经有通房丫鬟,遇到了她以后,那些人都成了庸脂俗粉,他也再也不愿意碰那两个女子。
就算是在战场上因为杀戮和血腥,很多人都有去营·妓帐篷的习惯,谢绍都从未去过。
只要想到秦芷君,他觉得既然已经揽了明月,根本没有兴趣去临幸那些下九流的女子。
秦家芷君是秦家的掌心之宝,她的家人们不愿意她早些嫁人圆房,谢绍也便愿意等待,毕竟两人已经订了婚,只等着他回去就可以成亲。
想着两年的时光,这些时光足以让她成长为更为婀娜动人的明艳美人,便只想快些到万寿节,他好回京娶她。
唐将军却心中咯噔了一下,在他当时安排谢绍诈死,曾经给在京都的永安侯府有过密信,永安侯府那边在谢绍有了功勋之后,更瞧不上秦氏女了,只怕安排秦家人悔婚,安排秦氏女再嫁了。
唐将军开口试探性地说道:“你可真是长情,你有如此战功,当今圣上定然器重你,你可以说是前途无量,还喜那小门户的秦氏女?”
谢绍笑着点头,“我见她第一眼,便知道她定然是属于我的。大伯,在战场上,我得您教导,得您照拂,我把您当做亲大伯一般,等到回京后,我与秦氏女成亲,让新妇给大伯您敬酒,您便明白为何我钟情那秦氏女。她容颜甚是娇美,虽说出身不高,举止是有度的,才学也甚好,我一见她便心中欢喜,现在久久不见面,我在心中念着她也是甜蜜的,总盼望早日凯旋,可以回去娶她。”
唐将军见着谢绍的模样,心中有些担心,万一要是那秦氏女已经嫁人,谢绍只怕会做出夺妻的举动来。
夺妻这个念头出来后,唐将军很快又压了下去,谢绍自称是不学无术,但是只是够不上科考罢了,其实谢绍在勋贵子弟之中,已经是饱读诗书,知晓孔孟之道的存在。
既然读过那些书,肯定也知道大丈夫何患无妻的道理,又何必去强求?
更何况,唐将军斗胆揣度圣上的意思,谢绍定然是有大大的封赏,谢绍容貌俊美,立下这种汗马功劳,本朝驸马又没有不可为重臣的习俗,谢绍尚公主都有可能。
唐将军想到了这里,拍了拍谢绍的肩膀,笑着说道:“好,不管你的正妻是谁,我都一定吃你的喜酒!”
谢绍挑眉,“大伯,您是觉得我有了功勋在身,便会做那陈世美?”
不等着唐将军回答,谢绍的右手抬起,四指并拢,神采飞扬起誓。
“我既倾心于那秦氏女,便不会做薄情寡性的陈世美,就算是圣上龙颜大悦,赠我一场泼天富贵与荣华,我也愿携秦氏女之手,与她共享荣华。我心苍天可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