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黑锅

凌丙辰也只是停顿片刻,继而抱着江时雨往垂华门的方向走。

路过“白月光”之时,“白月光”微微欠身行礼:“陛下。”

凌丙辰并未回应,径直擦身而过。

江时雨:“?”

就这样?

江时雨被抱着,转头看去,那女子正看着她和凌丙辰,目光对上江时雨之时,女子再次规规矩矩行礼,并无任何其他表情神态。

江时雨看不懂了。

当江时雨以为自己的直觉有误之时,凌丙辰态度却有了微妙变化,明明已经并不会嫌弃她“脏”而抱得行云流水,此时,忽然好像再次变得十分排斥。

凌丙辰姿势僵硬,原本放松的手掌紧紧握起,眉头微皱。他僵直着抱着江时雨转过一道弯,看到一处椅栏之时,当即把江时雨给放下来。

凌丙辰将她安放在椅栏边,声色平淡:“皇后稍等片刻,朕安排辇车来接。”

——连称谓都改了。

说罢,凌丙辰果然传命下人准备辇车。

上辇车时,江时雨碍着众人的面不便直接走上去,继续装着重病重伤,凌丙辰也并未将她抱上辇车,而是让奴婢扶她上去。

凌丙辰独自一人走在最前面,江时雨躺靠在辇车之上,两人一路上沉默无言。

到了江时雨寝宫之中,凌丙辰让下人们退下,而后才道:“皇后本次'重伤',少说也该养十天半个月,近来就好好养病,若非必要还是不要离开时宁宫为好。”

凌丙辰补充道:“也别招惹事端。”

江时雨皱眉。

这莫名其妙的敲打是怎么回事。

江时雨道:“陛下何意?”

凌丙辰道:“皇后贵人多忘事,可能忘了曾经的些许纠纷事端,方才那名女子,三年前我们一同见过。”

江时雨深思苦索。

三年前,那便是发生原主身上的事情。

江时雨穿越过来只记得几个特别重大事件的记忆,此外的许多杂碎小事,均是纷乱碎片,很难拼凑连接起来,江时雨属实是对那名女子毫无印象。

且不提那名女子,就连凌丙辰口中的“我们一同见过”,江时雨也是丝毫没有相关记忆。她以为与凌丙辰的初次见面是大婚夜,没成想竟然三年前已有过一面之缘。

江时雨道:“臣妾确实不记得,陛下可否告知于臣妾?”

凌丙辰视线落在江时雨身上,注视着她,短暂几秒,他收回视线,淡然道:“皇后的事情,身边婢女最是清楚,不如问问她们吧。”

凌丙辰给了一个提示:“三年前的中秋夜,俞一清。”

说罢,他转身离去,干脆利落。

江时雨当即召来身边所有婢女,问谁知道三年前中秋夜的事情。

二十余名婢女屏声静气立在厅前,婢女们无一不是紧缩着肩膀,面色紧张,低着眉目一个看一个,谁也不敢开口应答。

江时雨干脆直接点名:“菁菁,你跟我最久,你来说。”

其余婢女听到不是叫自己,紧绷的肩膀顿时松了下来。

婢女菁菁吓得面色惨白,双腿一软,跪在地上,声细如蝇:“奴……奴婢……不记得了……”

江时雨先下令,命其余婢女先退下,而后才道:“这屋内没有第二人,菁菁,你告诉我三年前中秋夜发生了什么,你放心,我定然不会罚你。”

菁菁吞吞吐吐:“皇后恕罪,奴婢……不清楚……”

江时雨一步步走到菁菁面前,一只手搭在菁菁肩膀上,还未来得及开口,菁菁像是被她的手给灼伤了一般,碰到的瞬间立即跪趴在地,额头猛磕地面,颤颤道:“皇后饶命!奴婢说,奴婢都说!”

江时雨:“……”

她只是想利诱一下,并没有想威逼吓人。

在菁菁颤颤的叙述之中,江时雨一点点拼凑起那些零碎的记忆片段,终于得知三年前的中秋夜到底发生了什么。

原来,早在三年前,原主江时雨的父皇母后就开始考虑为他们的皇女物色优秀郎君,偶有出巡与诸国交涉,意在相看挑选未来女婿。

彼时中秋,恰逢厉国上一任老皇帝五十大寿生辰宴,厉国向诸国发出邀约,其中亦包括郇国,父皇便携着原主江时雨同去参宴。

郇国在找未来女婿,而厉国抛出橄榄枝。

本次赴宴,两国互相心照不宣,加之厉国是诸国之中国力最为强盛的一国,父皇早有心意相看托付,因而一定要带上原主江时雨一同前去。

原主江时雨身娇肉贵,千山万水周途劳顿来到厉国,原先对旅途的兴奋期待早已变为一腔的怨愤不满。

中秋夜宴,原主江时雨穿了一身金丝软烟罗,头戴红珊瑚珠双结如意钗,傲气的脸庞光彩照人。

原主江时雨对本次夜宴并无兴趣,夜宴之上朝臣们一一恭贺老皇帝,她不耐其烦偷溜了出去。

回廊之上,原主江时雨看到一名和自己差不多大的素衣女子,那女子竟敢佩戴和自己差不多一样的红珊瑚如意钗,原主江时雨面色当即沉下来,命令该女子即取下如意钗,并且把如意钗乖乖奉上递交给她。

素衣女子虽恭敬行礼,却不愿意交出如意钗。

原主江时雨心中憋闷许久,泄愤般一把拽过女子的头发,扯乱其发髻,霸道将之取下。

女子哭着过来抢,争抢之中原主江时雨被划伤了脸,她气愤不已,命人押着女子,现场打了几大耳光。

若不是顾忌自己身在厉国,她早就当场杖杀这名女子。

这事还没完,原来抢来的如意钗竟是那女子的亡母遗物,女子不依不饶哭着求着讨要如意钗,终于把事态闹大,招来不少围观之人。

那些围观者的各种神色、交头接耳之间的低声细语,尽是对原主江时雨的鄙夷。

原主江时雨气急,心头一狠,抽出匕首就往女子身上刺。

紧急时刻一名侍卫上前救下女子,侍卫手臂中了一刀,鲜血直流,跪在地上求公主饶恕他家小姐。

原主江时雨愈加愤怒,命人死死押住侍卫和女子。

原主江时雨拿着匕首,利刃对准女子的脸颊,冷笑道:“你想要这钗子?那便拿脸来换吧。”

众人惊呼。

在匕首即将刺下的前一秒,一枚玉佩如箭矢般直射而来。

原主江时雨手背猛然吃痛,匕首坠落。她惊然看去,一个年轻男子站在远处回廊,正远远看着她,面色极冷。

——那人正是凌丙辰。

记忆整理完毕。

江时雨理清思绪,微叹一声:“作孽啊……看来这口锅是牢牢扣在我身上了。”

菁菁仍跪在地上,颤巍巍不敢言语。

江时雨道:“菁菁,下去休息吧。对了,先安排人把宫门看好,任何人来访先行通报。寝宫之内,只许你进出。”

毕竟还要装病,若是被人看见她活蹦乱跳,总不太好。

菁菁得了命令,应声退下。

江时雨斟茶自饮,尚在思考方才的“故事”。

这故事的既视感,怎么说呢……一句话总结:在恶女霸凌欺负可怜女主的现场,最后被男主救下。

莫非她拿了恶毒女配的剧本?

虽然穿的是史书……

江时雨是半点争宠心思都没有,她本就无心恋爱,只计划近两年来专心科研培育,尽力解围|饥|荒之难,这之后就想个法子远遁,彻底离开厉国,过她的富贵逍遥生活。

如今,只不过是多了一个系统将她和凌丙辰绑在一起,多了一个“配合演戏,早日完成系统解绑”的目标。

任务归任务,不必卷入所谓争宠情爱的漩涡。

两人自当如契约一般按时做任务,此外互不干扰各过各的,一旦系统解除,便一别两宽。

因此不管凌丙辰心中属意谁,都与她无关。

江时雨很快想通其中关窍,愁绪如烟云一吹而散,转过头,没心没肺心无旁骛地去研究她的菜苗和稻谷。

另一边。

空空荡荡的大殿之中,除凌丙辰之外再无第二人。

凌丙辰抬头,对着空气再次诘问:“朕做任务的对象,一定非得是江时雨吗?换其他妃子不行吗?”

系统答:【命定之人无法更换。】

凌丙辰嗤笑:“命定?莫非厉国一国之母是江时雨这般恶毒之人,也是天命?”

系统未答。

凌丙辰目光阴沉。

今日那女子的突然出现,倒是提醒他了,江时雨绝不是一个好皇后,他竟差点忘了这一点,竟会在相处中渐渐放下防备,甚至还觉得江时雨和记忆中的人大有不同。

可又有哪里不同?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不过是现在的江时雨刚嫁过来没几日,还未来得及为非作歹。

凌丙辰传召一名武艺高强的暗卫进殿,下令让其在暗处盯着江时雨一举一动,有任何异动都要第一时间向他禀告。

在系统解除之前,在废后之前,暂且如此安排。

凌丙辰心想,今日已收获好几分积分值,也算是阶段性任务达标,今夜暂且不去做任务了吧。

目前来说,他不想再看见江时雨,更不想对着江时雨贴贴、抱抱、说甜言蜜语。

但即使今夜不去,明日还是得去……

正愁苦之时,老太监上前禀告:“陛下,太后请陛下到昙宁宫共用晚膳。”

凌丙辰道:“回禀太后,朕晚膳时分自会前往。”

老太监恭敬应:“是。”

凌丙辰又道:“尚书令之女,俞一清今日缘何进宫?”

老太监道:“回禀陛下,老奴听闻是受太后之请。”

闻言,凌丙辰心中有了些许猜测。

半刻钟后。

凌丙辰来到昙宁宫,发现今日太后安排的晚膳十分不同,桌案竟摆在露天庭前,周边繁花正茂,身后便是一汪池塘碧水,清风拂过,花瓣飘飘洒洒。

四顾无人,桌边仅站着一名女子,正是俞一清。

一道声音从身后传来:“辰儿,来得正好,晚膳将将备好。”

来者正是太后,太后面色祥和道:“今日晚膳菜色简单,倒是花期正盛,哀家寻思着不如在外头赏赏花喝喝茶,你也放松放松,庶务奏折之时暂且放一放,我们两母子久违地聊聊天。”

凌丙辰转身,向太后作礼:“母后安排得极好。”

太后坐下道:“无甚安排,哀家年纪大了,平日也就做这些赏花饮茶的事打发时间。”

桌上已备好晚膳茶点,太后端了一杯茶水轻轻抿一口,而后眉目舒展,露出满意之色,温声道:“饮茶可养身静心,这话果然不假。”

“哀家听闻茶道大有学问,从选茗、择水、到烹茶,均是如切如磋如琢如磨……从前哀家不知,近来方才有所领悟,只不过仍是一知半解,远不如一清那般纯熟精深。”

太后侧首,向俞一清轻轻招手:“一清,过来些,献上一道好茶水给陛下尝尝。”

俞一清微微欠身,眉目虽略带羞怯,举止投足却端方得体,她熟练地冲泡茶叶,过程中手、眼、心、身相随,动作连贯且柔和,行云流水。

端的是好茶,可惜凌丙辰并不擅长品茶,没品出个所以然来。

晚膳末了,太后方才进入正题。

太后道:“哀家看一清是个温良娴静的好姑娘,若纳入后宫,正好替辰儿卸下压力烦扰,延绵子嗣,辰儿觉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