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 5 章

知县玉家的小儿子要办满月酒了,玉家给仁松县相熟的人家都送了请帖,但在当日来玉家道喜的人数却远超帖子的数量,毕竟知县是松仁这个地方最大的官儿。

难得遇上这样的日子,可不得抓紧机会讨好送礼。

明明是以玉凌霄作为主角的日子,玉凌霄却还在房间里待着,听见外面的热闹后,他只觉自己的无聊被衬托得更加凄凉。

他躺在摇篮里,房间里除了奶妈刘氏和丫鬟小蝶以外,陪着玉凌霄的就只有两个双胞胎姐姐,她们在他摇篮边坐着绣花呢。

而他的老爹老妈姐姐正站在门外迎接客人,以外除了他们家邀请的人来了以外,附近的乡绅富户可都来了,热闹中不缺乏应酬,哪怕时代不同,华人的这项‘传统’可是不会改变的。

玉凌霄敢大胆地猜测等他会跑会动后,再在这样的场合,他作为一个‘早慧’孩子会被拉出去搞孩子外交,他淡定地摇篮里晃晃腿,带着身边孩子从小一起卷,这件事情他很熟练。

感激上辈子的拼命,让这辈子他活在一个熟悉的舒适圈!

比起玉凌霄房间的安静,玉府内外是人声鼎沸,不仅玉家夫妻和女儿迎接宾客聊得口干舌燥,就连玉家下人们来回散红包红蛋是腿都要跑断了。

忙虽然忙了点,但是玉嗣琏却是高兴得满面红光,现下虽然因为儿子年纪小不好对外吐露出自己的奇遇,但是他却为了自己有了这么一个来历非凡的儿子感到欣喜!

因为精神上的亢奋,他看着可比妻子王婉贞看着要精神,用容光焕发这个词,来形容他现在的精神面貌是再好不过了的词。

等到宾客们来了差不多一半的时候,玉嗣琏看见了一辆熟悉的马车,马车上先下来的一个穿着皂色云纹边布衣的高大男人,那是他的大女婿顾茂林,接着顾茂林扶下马车的穿桃色衣裙的女人是大女儿玉顺安,她下车后夫妻俩从马车上抱下三个孩子,正是玉嗣琏疼爱的外孙子和外孙女。

玉顺安嫁过去后先是生了一对双胞胎儿子,顾芃、顾萱后,隔了几年有生下了小女儿顾丹若,洗涮去了他家女子生育有瑕的点,也凭借着孩子们在顾家站稳了脚跟。

不然前次她是不可能回娘家住这么多天的。

顾家是仁松县有名的耕读人家,顾茂林是顾家二房的独子,他爷爷顾明是仁松县仅有的四名秀才之一,他大伯是童生,他爹是童生,他三伯是农家,一家可称得上是耕读传家的有礼人家,所以玉嗣琏便把长女下嫁给顾茂林。

在他眼皮子下盯着,也不怕顾家会欺负他女儿。

看着女儿女婿牵着外孙们朝他走来,玉嗣琏心中可惜,早知道夫人的问题并不会延续到女儿,他应该给长女嫁个更好的人家。

但现在这样也不怕,若是以后女婿欺负了女儿,不是还有儿子会继续给几个女儿们撑腰了么,脑海中闪过儿子圆胖的小脸,玉嗣琏对着女儿一家的笑容更加真实。

顾茂林倒是被这老丈人笑得脚下发虚,生怕今天吃完酒席后又被拉去书房中‘关切’,他忍不住把求救的视线投给温柔美丽的妻子。

玉顺安倒是猜得到父亲现在在想什么,能被父亲撑腰的感觉特别好,她为什么要给男人说话,她这多年来的日子好过的原因,未尝不是父亲对顾家对丈夫的时时威慑。

她只安慰地对丈夫笑笑后耳语安慰几句后,玉顺安便带着儿女先一步过去和父亲母亲行礼问安,留下身后的丈夫顾茂林紧张地和丈夫在外面接待宾客。

玉顺安的小女儿顾丹若还没走到王婉贞面前,就被王婉贞走上前几步抱在怀里。

顾丹若看了王婉贞一会儿后,就软软地喊道:“外婆,若若可想你了~”

软软的呼唤声,直把王婉贞的心都要喊化了,她明白这才两岁的孩子怎么会记她记得这么清楚,必定是女儿时时在家教导。

王婉贞慈爱地笑着说:“外婆也想若若,乖孩子,外婆等会儿给你吃糕糕,当然我们芃哥和萱哥都有!”

顾丹若还没有开口说话,顾芃和顾萱就齐声喊道:“谢谢外婆!”

“外婆我想吃炸肉饼!”

“外婆我想吃豆沙丸子!”

面对外孙们的不客气,王婉贞是笑得眼角都出现了三条笑纹,玉顺安倒是不惊讶儿子们的要求,毕竟她在家时很少给儿女们吃油腻之物,她其实不喜欢顾家人爱吃肥肉重盐的口味。

因为长女和外孙们的到来,王婉贞暂时离开府门外带着他们来到玉凌霄的房间,满府也就玉凌霄这里还算亲近。

就是这样,玉凌霄的摇篮处又冒出了三个小朋友,他瞧着这一对双胞胎男孩和幼小的女孩,瞬间就猜到他们是大姐姐的儿女。

在古代,女人的最大价值体现就是生育,并且是生男孩,想想自家再想想姐姐夫家,玉凌霄在摇篮里打了个寒颤,幸好他现在的身份是玉家独子。

嫁人也就算了,生育什么的他绝对忍受不了,在现代都是命悬一线的事情,更何况是在古代,玉凌霄可不愿意拿自己的命去拼一个孩子。

玉凌霄突然打冷颤的举动,也惹来了玉顺安关心的一个摸额头,他看见许久不见的大姐姐后,笑着去用头蹭她的掌心。

这依恋的举动让玉顺安心里涌起一股暖心的潮涌,她笑着对母亲王婉贞说:“这孩子还记得我呢,我们家小石头真聪明。”

王婉贞看看笑容甜蜜得像是露馅汤圆的小儿子,说:“不枉费你疼他,带了这么多天,你也是辛苦。”

没等她们再说什么,顾芃问道:“外婆,小舅舅为什么取名叫石头啊,这名字挺没意思的。”

玉顺安点点大儿子的头解释道:“是小名,你舅舅大名是玉凌霄,是有气势得不得了的名儿。”

玉顺和照顾着外甥们,见这边开始谈论起弟弟的名字后,跟着也说道:“芃哥你再插嘴说话,你点心要被萱哥一个人吃完了啊。”

这一打岔下,顾芃才发现自己点心都被两个小姨妈和弟弟们吃了大半,连忙赶了过去吃点心。

看着点心用得好的外孙们,王婉贞试探地问:“两个孩子眼看着就大了,顾家是什么打算?”

种地这么辛苦的活计,她可舍不得外孙们一年到头都在田里耕作。

玉顺安把手从摇篮里收回来后说:“当然是被爷爷带着读书,自家得了读书的好处,怎么舍得再回去当普通百姓,芃哥和萱哥先读几年书,若是能过了童生试,就继续读读看,若是不能再给他俩另谋生路。”

见长女心里有数,两人便谈起了与科举童子试相关的事宜,见姐姐和母亲开始谈论正事后,玉顺和与玉顺容交换个眼神后,就默不作声地领着妹妹和外甥们走去了里间聊天。

房间里便只剩下玉凌霄一个孩子,他现在倒是不困,正努力地偷听母亲和大姐姐的谈话,在她们聊天的基础上吸取信息提炼出有用的资料。

在母亲和姐姐的交谈中,玉凌霄才知道在古代读书是件多么难且多么贵的事情。

光是考个童生就要连考五场,只要你第一场考试不中那你就只能回去重新准备,等待明年开考后再来尝试。

要想被人称之其为童生,需得考过了县试和府试,县试五场,府试三场,总共考了八次全过后,你才能称自己为童生,同时你也获得考取下一个等级秀才的资格。

县试多在二月举行,府试则是在四月举行,县试是每年都可以去考试,但是考秀才的院试却是两三年才举行一次。

玉凌霄想到母亲和姐姐们的谈话中关于读书的开销,书本、笔墨纸砚、学费、年节给师父的礼物,就连找廪生做保也要给人家银钱,一年的消耗他估算下来最起码得要个二三十两银子,得有他老爹俸禄的一半了。

可想而知普通百姓家,要供出来一个读书人得有多不容易,但换个方向想高投入也有高回报,在封建集权的古代,读书是唯一跨越阶级的通道,哪怕不能当官,只要你身上有着功名,其余人都不敢轻易招惹你。

玉凌霄忍不住在心中激动地想,古代读书人的含金量可比在现代当读书人的含金量高多了,自家父亲的职业又是知县,这代表着他家能承担下科举的开销,既然条件不差,那他长大以后何不放手一搏!

心潮激动下,玉凌霄简直梦回上辈子高三时,盼望考试改变命运的那一段时间的心情,他忍不住笑出了声,嘴中发出咿咿呀呀的婴语,惹得玉顺安倾身过去逗他。

玉顺安笑道:“听得这么高兴,我们小石头以后可是要继承爹的衣钵的,要好好读书知不知道?~”

孩子还小能懂什么,但见长女逗得开心,王婉贞倒也不打扰她的兴致,不过以自家夫君对小儿子的期望,他以后是必须科举做官的。

于是王婉贞就笑着看长女逗弄小儿子,直到时间过去差不多之后她便在丫鬟的提醒下,抱起小儿子让长女领着孩子们走向了院中举办宴会的所在。

玉凌霄也第一次见识到古代人吃席是什么样的场景,地上撒着红纸屑,树上屋檐角处挂着传统的红色花灯和绸缎扎着的花朵点缀其中,远处还搭建着一个高高的戏台,上面也不知道在唱着什么戏曲,近处还有一个小台子上面站着几个杂耍的艺人。

眼前的画面里充斥着传统又热闹的大红色,穿着五颜六色衣服的人们围着方桌各自坐着,他们有的在看戏,有的端着碗在夹菜吃喝,更多的人却是端着酒杯提着酒壶,花蝴蝶般地在每一处桌子那里穿梭。

更让玉凌霄觉得惊讶的是这场酒席并没有男女分开坐,每一处都是以家庭为单位坐在一起,他还看到有的夫人正拉着自己的女儿向别家的夫人介绍。

耳边是人声鼎沸的谈笑说话声,鼻尖闻到的是各种食物经过精心烹饪后散发出的香气,玉凌霄此刻是口眼都不够用,完全像个小孩子一样渴望地到处看努力地四处闻。

这副没有见过世面的样子,也惹得抱着他的母亲王婉贞努力地憋笑,她生养过很多孩子,还真没见过像小石头一样,才一个多月表情就如此灵动活泼。

瞧瞧,这眼睛都快望得从脸上飞出去了,嘴边更是滑出一大串的口水!

王婉贞瞧见丈夫眼巴巴地看着儿子,儿子小石头却完全没看见他,只望着一处桌子上的烧鸡在狂流口水,她又努力憋了憋,可惜最终还是在小石头口水彻底滑落下来后,笑出了声。

在母亲笑出声后,玉凌霄才发现自己做了什么丢人的行为,他眨眨眼咽了一下口水,淡定地被姐姐玉顺安擦去嘴上的口水,他是真的很想很想吃点有味道的东西。

但是呢,他现在年龄不予许自己吃有味道的东西,原因很简单因为他现在吃了会死。

在玉凌霄被姐姐擦干净口水后,玉嗣琏算是明白在小儿子眼里一只烧鸡也比他重要,他干脆走过去从妻子怀中抱过小儿子后,再和妻子一桌一桌介绍他们的孩子玉凌霄。

大人的热闹与孩子们无关,玉凌霄他只是很无辜地被迫闻到了许多酒臭味和脂粉味,最后别抱到一处开阔的台子上被剃了胎毛。

玉凌霄光溜溜的小脑袋上,只单独在脑门前面留下一个到垂着的雨滴发型后,这场满月酒他的出场时间就到了,剩下的时间便是大人们的交际场合。

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玉凌霄只记得自己在这期间吃了两次奶换了一次尿布后,等他再度醒来吃完奶后就见到父亲玉嗣琏换了身衣服来到他的房间,把他抱到了父母的卧房。

进入了父母的卧室,被父亲抱着的玉嗣琏一眼就看见拿着一本书在上面勾勾画画的母亲王婉贞,她换了一身家常的月白色衣服,用着一只纤细的毛笔在蘸取砚台中的墨汁。

她看见他们父子俩后,露出了一个淡淡的微笑,她问:“夫君,你怎么把小石头抱来了?”

玉嗣琏走过去坐到她身边说:“那不是今天一天都没看孩子了,我心里实在是想得慌,今天晚上我们带着石头一起睡吧。”

“现在天色已晚,夫人还是不要再写了,小心伤眼睛。”

王婉贞对于丈夫对自己表达出的关心很是受用,但她不习惯拖拉着做事情,她说:“就是收尾这抿子事儿了。”

“今天收到了三百六十六两的礼金、四十匹布、一百盒点心、二十套笔墨纸砚,我们家置办宴席总共花了一百二十两六钱,抹去零头,这次我们赚了不少。”王婉贞用着调侃的语气和玉嗣琏说笑,毕竟小石头是他们唯一的儿子,满月礼大半一次是应该,以后的生日可不会这样大半了,不然家底都得办空了!

玉嗣琏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随后又问:“夫人,这次有没有?”

他话没说完,王婉贞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说道:“送礼送了些不该送的东西的人,私底下我已经让人给他们送回去了,名单我也有记下,就放在我梳妆台的首饰匣子内,明日夫君自己拿了去看就好。”

玉凌霄听到爹妈的对话,在心里不断感叹社会社会,果然名利场里是躲不过送礼,好在听着这对话,自己老爹心里有数,不该收的都没有收。

他靠在父亲怀里继续听着夫妻夜话,前面还在聊着他满月酒上发生的事情,下一秒话题就跳到下个月要开始办童生试了,父亲要住在前面府衙内办事,让母亲紧闭家门做好准备。

可是这童生试不是在二月开始举办么,莫非上面发生了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情,想到这里玉凌霄振作精神继续偷听。

正在他竖起耳朵偷听的时候,他父亲玉嗣琏却不在讲了,只让母亲王婉贞把家里管得紧些。

玉嗣琏对妻子把话嘱咐到这里时,看见盯着他像是在思考着什么的小儿子,他想到自己在今天收到的书信内容,百感交集地说:“小石头今年来得时候正好,若是他早些年来恐怕是。。。”

“唉,风雨将至了,也不知道江河上的船只有多少能够成功靠岸。”

这话说得迷糊,又自带隐喻,听得人心里不安,不同于被父亲哄睡的母亲,在黑暗中闭目沉思的玉凌霄只想到一个明确的指向。

那就是政变的来临,还是源于上层的

果不其然自第二日父亲玉嗣琏去向前面府衙办公开始,华朝庆元年间,官场最混乱的三年就这样突如其来的开始了,这一届的士子也成了庆元年间最倒霉的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