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 16 章

南宋之前,徐州彭城的北面与东面有泗水环绕,西面有汴水流过。

从泗水北上,可通金乡、曲阜、定陶;从汴水向西,可达开封、洛阳;沿泗水南下,可到淮阴。

如此发达的水路交通,这也是为什么徐州自古便是北国锁钥、南国门户、兵家必争之地和商贾云集中心。

而大梁如今的内河船,基本上能做到长20余丈,载六七百人已很普遍,货船甚至可载重500余吨,运载能力已经很强了。

只是这样的船对河道要求比较高,需要又宽又深的河道才能行驶。

沛县一处别院里,汤显通的大管家正在和汤老族长说着接下来的计划。

“去河口镇的话,必须要换小船,我已经联系好,只等我们这边事情办好,便可换小船继续出发,只是还是逆水,所以还得行三四个时辰。”汤大管家说道。

汤老族长点点头,这一路坐上了船还算顺遂,因此他并没有什么意见,只盼着赶紧到目的地。

这次之所以绕道沛县,主要还是因为要来这边县衙处理身份户籍,以及要把那一片山地买下来,还需要汤大管家上下打点一番。

哪怕是无主之地,也需要让经手的人拿够油水,这事情才能办成。

“爹,我们怎么去这么偏僻一个地儿,还要从头开荒做起,岂不是太艰难了?”汤望同的小儿疑惑问道。

他有三个儿子,大儿子汤显甲,便是上次城门口打听消息的中年男子,二儿子汤显乙,也是个练家子,之前跟着他大哥跑过多年镖,也算得上机警。

只这最小的三儿子汤显丙一直养在身边,相对要单纯一些。

“如今时局,越低调越好,找个偏僻的地方繁衍生息才是正道。”汤望同耐心解释道。

“如今有汤别驾居中撮合,我们和当地的汤氏一支应该不会有大的矛盾,大家劲儿往一处使,哪怕是再荒的山,相信也能变成良田,就能养活族人。”他继续说道。

听了这话,三个儿子郑重地点头,目光忍不住望向河口镇的方向,心里俱是对安稳的憧憬。

在沛县办身份户籍以及才买之类的又耽搁了几天,等他们这一支赶去上河村的时候。

第一印象不是安稳,而是在半路就亲眼见证了什么叫鸡飞狗跳。

而这鸡飞狗跳的一幕,正在由汤小米一家人上演。

原来吃过内服中药之后,汤大强的腿加速好转起来,又养了几天,基本上已经痊愈了。

两口子一合计,便决定率先去把历史遗留问题处理了,也就是原身面临的分家不公问题。

这几日生活中处处只感觉到短缺,吃的喝的缺不说,生活杂物缺、种地工具缺。

这种举目全缺的感觉,憋得人一肚子气。

因此陶秋菊撸起袖子,自愿要做前锋。

身后跟着的是最近串联起来的同族人,既有和她走得亲近的陈氏、张小花、孟大娘等妇女代表,也有这些人家的男子。

大家扛着锄头扁担,进可攻退可守,进可以舞起来械斗,退可以说就是扛着农具出来干活的。

而汤大强拄着一副竹拐杖,虽说腿已经好全了,但还是要装装受伤者的样子。

他自觉自己是个踢中场的,连接前场以陶秋菊为首的妇女代表和后场以汤显祖为代表的族里壮丁,统筹组织两边的进攻和防守。

汤小米则带着三个大弟弟,以及周围邻居家的孩子们坠在后面,准备随时做做打野的工作。

“有两个道理要讲,一个是本来有十五亩口粮田是我们汤家带过去的,要归还我们汤家,这是情理。第二就说如今朝廷律法可是明确要求家产要均分的,不均分者为犯罪,这是法理。”汤大强条理分明的这样计划道。

后面这一点得益于汤小米又回忆起来一些无用的知识,就是她记得在哪里看到过,唐朝非常重视均分制,唐律还专门对分家做了规定,提出如果家长在分家的时候不公,允许向官府控告,如果查实,徒两年。

法律明确要求实行严格的兄弟均分,并且要在众人的监督中进行,大到土地、房屋、牛马、树木,小到镰刀、剪刀都要均分。

如今大梁基本沿袭了以前的律法,所以这一条应该还是有的。

一家三口在家里筹划了好一番,然后便去找了汤显祖商议,最后决定族长大伯不出面,就他们这些小辈先去闹一闹。

这不一大早,三十多号人浩浩荡荡就沿河往下河村赶去。

足以见得如今汤小米一家在这上河村的人缘还算挺好的了,十天不到的功夫就做到如此,得亏了陶秋菊的强大社交能力。

只见她打头带着众人,来到熟悉的院门前。

原身之前的十多年都生活在这里,如今才离开没多少天,对这里的一切都还熟悉得很,连如何推开院门发出的“吱呀”声更小些都有印象。

她没有顺着以往原身推门尽量小声的做法,偏偏反正方向用力。

巨大的“吱呀”一声后,整个院子映入了她眼前。

没容得她愣神打量,后面的帮忙众人就簇拥着她往里面进去,一时三十多号人纷涌而至,站满了小半个院子。

屋里的人听到动静连忙出来查看,最先出来的是二房三房两个媳妇,一看这架势,被唬了一跳,连忙“袁老大啊、袁老二啊”就叫个不停,直到把所有人都叫了出来。

汤大强的继母袁氏人未到,声音先至,“什么情况?什么情况?怎么大清早的这么多人跑我们家来了!”

说着扒开前面的两个儿媳妇,整个人就往前走。

只见是一个三角眼的小老太太,面色凶恶。

——

陶秋菊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再见到熟悉的人,生理性就觉得厌恶,不需要酝酿,很自然地就哭喊出了声。

“爹啊!娘啊!我们一家七口眼见着就要饿死了啊!求你们看在孩子他爹的份上,多少再给我们一些粮吧!我们大人饿死了无所谓,可五个孩子无辜啊!”

尖锐的哭喊身声中,鼻涕眼泪顺着就流下来了,衬得她无比狼狈,却惹得身后的上河村众人更是同情。

对面的袁氏看清来人,见这陶氏哭得凄惨,几个孩子围在她身边默默流泪,汤大强拄着拐抿嘴站在边上,一家人的确是很惨的样子,她心里嗤笑一声,“分出去了的人,还回来闹,想从我这儿讨到好处,可门儿都没有。”

酝酿好了说辞,正要张嘴唱念一番,却突然被打断。

陶秋菊就是不给她说话机会,紧接着哭喊道,“家里的菜地都是我们种的,猪都是我们喂的,孩子他爹更是为了给家里打猎腿都受伤,却就这样把我们一家空手赶了出去,实在是不让我们活了啊!反正都要死了!今天不如来和爹娘理论一番,想问问你们夜里亏不亏心啊!”

边上的陈氏听她这一番喊,只觉得她还是太文气,说话太斯文,哪怕看着很惨,却实在是气势不太足,正暗暗着急的时候,袁氏果然也发现了这一点,赶紧的开口道。

“我的好儿媳啊!哪里是赶你们出去,实在是这院子住不下,让你们过去住大房子的,家里也快断顿了,如今哪里还有粮食啊!不信你们自己去里面翻啊,真的是一粒米都没有了啊!”她主打的就是一个家里没粮食,那你们来闹也没意义。

至于真没粮假没粮,就不得而知了。

“废什么话!没有粮食还没有田地吗,还没有家当吗?这些都不用分嘛!”汤显祖跳出来说道。

袁氏不由得大瞪了他一眼,叉腰骂道,“我们家的家事,关你什么事!不要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听到这话,陈氏不干了,哪里能容忍她这么骂自己男人,接话喊道,“怎么不关我们的事,他们都姓汤,是我汤氏族人,今天在场的都是我们汤家人,都是来为强兄弟一家讨公道的!”

说着转头对跟上来的众人说道,“兄弟妯娌们,我们汤家可不是好欺负的,都给我去搬东西,把属于我们汤家的都搬走!”

一番话霸气得很,不愧是一直撺掇陶秋菊来闹的妇女代表。

陶秋菊意识到自己的问题了,只怪她习惯了文明的商业谈判,还想着先声泪俱下讲下道理,可如今看对面袁氏一家人估计都不是讲道理的主。

于是她迅速调整策略,直接用衣袖抹了把眼泪,脸上表情振作起来,顺着陈氏的话沉声喊道,“我们只拿属于我们这一房的东西,都是该我们的!谁也别想拦!”

说着就引人往主屋的位置冲去,那里放着的都是些相对值钱的,能抢到几件算几件。

袁氏哪里肯让,拉着边上的儿子儿媳妇就喊道,“愣着干什么!快拦住人,今天谁也别想从我们这儿拿一件东西!”

转头又对一边的孙子孙女说道,“光天化日之下来我们家抢劫,这是欺负人到家了啊!快去隔壁叫大舅公、二舅公、三舅公一家来,有人欺负咱家!”

几个孩子听到话迅速跑开,这是去摇人了呀!

陶秋菊没管,只想着速战速决,拼了命的挥开来拦她的两个妯娌,一马当先冲进去了屋子里。

汤小米和汤承武紧跟其后,像泥鳅一样滑不溜秋。

三人对这房子熟悉得很,带着人就往袁氏睡的主屋奔去,抱起上面的藤箱就往外走,“这几个箱子都是我爹给我的陪嫁,我必须带走!”

边走又边捞了一堆物什,有剪刀有针线有镰刀有瓦罐,通通塞进提在另一支手上的箩筐里。

迅速装满了一箩筐,塞给后面的陈氏让她待会儿带出去。

这边几个人拼命的装,那边袁氏几个人拼命地拦。

两边嘴都还没停,咒骂声一片,一边喊着来拿属于我们的东西,另一边则喊抢劫啦打人啦,场面一度混乱不已。

不过目前都还是妇女同志们为主,男的大都还站在外面持棍以待,主打的就是一个声张气势。

慢了几拍的汤大强,张大嘴看自己媳妇女儿战斗力颇强地冲了进去,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要讲的两个道理话没来得及说呢。

就这中场水平,简直国足都不如。

他连忙酝酿了下情绪,就冲对面的宋老爹喊道,“爹啊!我只拿属于我的!我娘当初给我留了十五亩的口粮田的,我都要带走,另外还有属于我的一份家当,我们也要全部带走!”

宋老爹看着熟悉却又有点陌生的大儿子,听了他这话,气得抄起一边的扁担就往人身上招呼,“你个逆子!要造反呐!有你这么对你爹娘的嘛!还不快把你媳妇女儿叫过来!”

汤大强拄着拐杖没躲闪及时,被结实拍了一下,痛得他龇牙咧嘴。

眼见着第二扁担又要拍下来,他连忙挥手一扯,却把宋老爹扯了一个趔趄,差点就扑倒在地。

他两个同父异母的弟弟,袁小河和袁小山,见到这一幕可不干了,也顺手就抄起竖在边上的扁担,冲汤大强打过去,“你竟然敢打咱爹!汤大强,你长本事了啊!”

一如既往地直呼其名,这两个弟弟对他可没有几分兄弟之情,一致非常讨厌这个一直赖在自己袁家的外姓人!

眼见着汤大强就要被打,他后面的汤家兄弟们自然不愿意了,也纷纷拿起锄头扁担就对抗起来。

这时被摇来的袁氏族人,眼见着有人打自家族人,还没搞清楚情况就加入了战局。

一时场面混乱异常,屋里打成一堆,屋外也打成一堆,尖叫声响彻这一片河湾。

汤家这边毕竟来的人多,准备也更为充足,一时占据着上风。

汤大强干脆扔掉拄拐,趁机狠狠打了两个弟弟几棒子,出了下心中的恶气。

袁氏这边见情况不对,连忙又去叫人。

不远处主路上,汤望同老族长远远就被这处的热闹吸引,只听仿佛是在打群架。

刚好边上有一个大草坪,于是他发号令说道,“大家赶紧放下东西休息一下,然后一鼓作气就准备走到上河村去了,现在给牲畜们也都打点水喂下。”

交待完就带着汤大管家、几个儿子和几个侄子,一行十个人往声音大的那处走去,而其余五百来人则聚在此处大草坪上原地修整。

今后毕竟要在此处讨生活的,多了解点情况,他如是想到。

而另一边袁氏族长则气愤地带着十多号族人往袁氏家赶去,“他们汤家也太欺负人了,往常浇水种田霸道就算了,如今竟然还打到我们族人屋里来了,还有没有王法了!”

他对上河村的汤家不满已久,今儿个听着来报信人的传话,更是气得七窍生烟。

一时几方都向混乱中心处汇聚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