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瑞娅是被饿醒的。
腹鸣如鼓响,她摸着肚子醒来,只觉浑身酸痛,又累又饿,像是被人打了一顿又饿上了三天一样。
以至于她一时竟没有发现身边的环境已经大变样了。
“简,昨天剩的黑面包还有吗?”阿瑞娅揉着额角龇着牙说道。
周围一片寂静。
“简?简——”阿瑞娅又扯着嗓子叫了几声,仍没有得到回应,这才有些不耐烦的抬起了头,然后一下愣住了——
“这是……哪儿?”
入目一片昏黑,破烂的布条挡在眼前,阿瑞娅试图立起身来,额头却磕到了什么硬物,引起一阵剧烈的眩晕。
她不得不停下动作,大口呼吸着,鼻间萦绕着灰尘和腐败的气息。
待到阿瑞娅头脑重归清醒,她才意识到她似乎正处于一个狭小的角落,整个身体蜷缩成一团。
她伸手拨开挡在眼前的布条,忍着全身的酸痛,笨拙的慢慢爬了出来。
现在不知是什么时间,但太阳的光辉已经不再温暖。
阿瑞娅站在尘粒飞扬的光线中,一时有些恍惚。
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她的脚下满是泥土和沙石,断裂的石柱滚落在旁,有风吹过,传来空荡的呼啸。
这里,分明是一片废墟!
意识到这一点的阿瑞娅心中猛地一惊,她明明是在保育院的铁架床上入睡的,怎么会一觉醒来突然出现在这里。
这难道是谁的恶作剧?还是她被谁给绑架了?
无数想法涌入阿瑞娅脑中,她害怕的缩起肩膀,往后缩了几步。
突然一股战栗自脊背袭来,阿瑞娅的身子不由得一抖。
她好像,感到有人正盯着她……
可这么荒凉的地方,真的会有人呢?
阿瑞娅既惊讶又骇然,在心里疯狂安慰自己道,也许只是错觉而已……
可那视线如同灼灼日光一般,烫得她后背发麻,到了令人无法忽视的地步。
阿瑞娅深吸口气,终于鼓足勇气,僵硬着脖子朝视线的方向看去时,却在看清来源的刹那愣在了原地——
那是一尊石刻的神像,立在断壁残垣之间,祂的面容和躯体都已残缺不全,连手中所举的长剑都被磨掉了锋芒。
可阿瑞娅却在抬头望向祂时感到一阵震颤,一股仿佛从灵魂深处传来的畏惧裹挟了她的身心,令她不得不低下头去,冷汗从背上冒了出来。
不能直视神。
这句话突兀的出现在阿瑞娅心中。
这话转瞬即逝,却令得阿瑞娅蓦地出了一身冷汗。
这世界上哪有什么神?都是骗小孩子的。
阿瑞娅轻吸口气,安慰自己般想着,勉力想要扬起嘴角,可只觉脸上的肌肉僵硬,便只好作罢。
一定是自己太饿了,才会有这些可笑的念头。
阿瑞娅摇摇头,重新打起精神来,她得赶紧回去,发现她不见了,简和蒙娜妈妈一定会着急的。
阿瑞娅转过头去,不敢再看那神像一眼,她辨认出大门的位置,决心离开这个诡异的地方,脚步有些踉跄的朝门口走去。
而那道无法忽视的视线,一直黏在她身后,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夕阳里——
出了大门后,阿瑞娅回过头才发现这个地方似乎是一间破败的神殿,而那尊神像应当是人们供奉的神明。
只是不知什么原因,神殿落败了。
阿瑞娅胡思乱想着,忽的脚步趔趄,不小心被脚下的石块绊了一跤,栽倒在地。
手掌一下子便擦破渗出了鲜血,她“嘶”了一口冷气,皱着眉头刚想撑地站起来,却发现了一点异常。
那绊倒她的东西,似乎是一块石碑。
阿瑞娅跪坐在地上,看着那块掩在泥土中的残缺的石碑,感到一阵心悸。可却无法控制自己双手一般,伸手拂去了上面的尘埃。
她未干的鲜血落在石碑上,飞速的渗入进去,而一些奇怪的、扭曲的字符渐渐显露了出来。
而更令阿瑞娅感到不安的是她分明从未见过这样的字符,却奇迹般的认出了它们所代表的意思。
“夺去我的,终会回来。缅怀我的,终将不朽。
于大陆之上,我终会……”
后面的字符已经磨损得无法看清,阿瑞娅在不自觉的念出那段不知所意的话后,掩住唇瓣,沉默了许久。
这一切,都太诡异了。
就像一场荒唐的噩梦一般……
阿瑞娅用力揪了揪自己的胳膊,想要让自己从梦境中醒来,可除了身体的疼痛外什么都没有改变。
她有些泄气的捂住了脸,蹲在地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她只是一个在保育院长大的孤儿,谁会这么无聊的把她绑来丢到这么个荒凉的地方?
至于这破烂神殿和这些故弄玄虚的话,看起来就像奇幻电影里的老套桥段,她是误入了什么电影拍摄现场吗?
阿瑞娅艰难地站起身来,脑子里昏昏沉沉的,那些不合常理的种种她都已经无法思考了,只心底冒出一个执着的念头来——
她要离开这里!她要回家!
生长了这么多年的保育院,已经是她的家了,蒙娜妈妈和简,就是她的亲人。
她要快点回去,不能让她的亲人们担心。
这样的念头支撑着阿瑞娅,似乎一下为她的躯体注入了无穷的力量。
她极目远眺,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而她现在正在一座山坡之上,有一条被踩出的小径蜿蜒着指向下山的方向。
说不定下了这座山,就能回到自己的家——
看着那条小路,阿瑞娅的砰砰跳起来,她再度回头望了这古怪的神殿一眼,然后咬了咬牙,提起裙摆,沿着通往山下的小径开始狂奔起来。
四周疯长的灌木丛枝划破了她的皮肤,冷风将她的脸庞吹得通红,入目皆是陌生的景象,阿瑞娅心中越发感到害怕,可却不敢停止。
直到奔跑的路径逐渐开阔,一簇簇黑烟和类似房屋的轮廓尖角出现在了她的视野中。
前面有人!
或许是太过激动,冷风灌进了她的喉咙,阿瑞娅不得不停下脚步,她扶着腰大声咳嗽,那样用力,仿佛要将内脏一并咳出来。
就在这时,她嗅见了鲜血的味道。
不是来自于她,是空气里飘散的,浓郁的,杀戮的气息。
蒙娜妈妈经常说她像只小兔子,聪明又机灵,有着极高的警惕性,和面对危险的直觉。
而现在,阿瑞娅在嗅到血腥味的一霎那浑身寒毛倒竖,可她看了看身后荒无人烟的山坡,终究还是咬紧了下唇,朝黑烟升起的地方走去。
这些低矮、破旧的房屋,东倒西歪的围栏,分明应该是有人居住的村庄,此时却一片死寂。
阿瑞娅放轻了脚步,连呼吸都几乎静止,尽管她心里已经做好准备,却还是在看清眼前的场景时不由倒吸一口冷气。
是尸体,或倒在路中,或被插在刀剑上,或四分五裂的——尸体!
而一旁的空地上,陈列着大大小小燃烧的火堆,蒸腾着诡异的黑烟。阿瑞娅定睛看去,其中燃烧的薪柴,竟然都是残缺的尸块……
只看了一眼,阿瑞娅便扭过头干呕起来,鲜血的味道和心中的不安惶恐令她泪流满面,她无助的跪在地上,身体开始剧烈颤抖。
这些都是真的吗?是发生战争了吗?警察呢?军队呢?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而就在那短暂的一瞥中,更加令阿瑞娅不解并且感觉毛骨悚然的是,那些躺在门前或是路中的尸体,似乎不全然是人……
即使是血肉模糊的一团,可仍能明显的看出,那与人类截然不同的四肢与毛发——
这里,真的还是她原来所在的世界吗!
阿瑞娅捂着头,感到一股难言的窒息,所有的一切在她脑海中搅成一团,她的头快要爆炸了!
吱吱!
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异样的响动,惊慌状态下的阿瑞娅的听之身体反射性的一跳,瞪大了眼睛望向后方。
“谁?”她声音颤抖着问道。
那声音瞬间消失了,而她身后的灌木丛却传来一阵颤动,似是感受到阿瑞娅的视线,那片草丛抖动得更加剧烈了。
阿瑞娅一眨不眨的盯着草丛,心脏紧张得快要跳出来,可她仍尽力保持着冷静,朝灌木丛的方向高声喊道:
“谁在那里?快出来!”
而她的一只手在地上悄悄摸索着,直到将一块尖锐的石头握在掌心。
草丛中的窸窣声更大了,阿瑞娅头皮发麻,脚也不自觉的发软。
可她知道她不能退缩,在这危险又陌生的地方,她必须鼓足勇气,才能保全自己。
迟迟没有应答声传来,阿瑞娅小心翼翼的朝灌木丛走去,手心紧紧握着石头。
她屏住呼吸,脚尖试探性的拂过茂盛的枝条,就在她想更靠近一点的时候,一个黑影突然自灌木丛里窜了出来,猛地将她扑倒在地!
“吱吱!吱吱!”
尖锐的叫声几乎要刺破阿瑞娅的耳膜,她猝不及防的被扑在地上,脑袋一阵眩晕。
她大口呼吸着,出于求生的本能,双脚与双手胡乱舞动着,混乱间竟挣脱了身上的桎梏,一脚将那东西蹬了下去。
挣得片刻自由的阿瑞娅半点不敢懈怠,她从未如此敏捷过,一个翻身坐起来,径直向那东西扑去,朝它高高举起手中的石头——
却在离它几公分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因为,那是一个人。
尽管头发蓬乱、脏污得看不出色泽,可那双棕色的、直勾勾看来的眼睛,是一张人类的面庞。
也是一双和简很像的眼睛。
是一个小女孩。
身形干瘦又孱弱,整个人还在瑟瑟发抖,所以阿瑞娅才能这么轻易的把她从身上踹下去。
阿瑞娅定定的看了她一会儿,认知到这里还有人类的事实令她蓦地松了口气,压制住女孩的力气也就卸了大半,可手中的石头仍警惕的举在女孩的额前。
“你是谁?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可女孩好像根本听不懂她的话,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吱吱”声,四肢疯狂扭动着,眼神愤恨又恐惧。
本就又累又饿的阿瑞娅仅是控制住她就耗费了极大的心神,更别提从她嘴里知道什么有用的信息了。
就在阿瑞娅一筹莫展之际,远处传来一点异样的响动,地上的沙砾也开始微微震动。
阿瑞娅有些茫然无措的抬头朝远方看去,而身下挣扎叫喊的女孩突然安静了下来。
她棕色的瞳孔放大,眼神空洞而慌乱,苍白的嘴唇嗫喏着,以阿瑞娅那陌生又熟悉的语调说出了她的第一句话:
“盗匪……”
那哒哒的响声由远及近,仅在短短十几秒之间。
直到看见那远方弥散的烟尘,阿瑞娅这才如梦初醒,她听过这样的声响的,在电影画面中——
那是马蹄声。
那瘦弱的女孩又开始尖叫了,小小的身躯缩成一团,蓬松的头发完全遮盖住她的面容,就像一只脆弱可怜的松鼠。
阿瑞娅不知道来人是好是坏,她甚至分不清当前到底是现实还是梦境。可女孩的反应和这血腥一片的现场让她感觉不妙。
无论如何,还是先躲起来再想办法。
阿瑞娅咬着下唇站起来,一把提着女孩的胳膊将她从地上拽了起来。
女孩下意识的还想挣扎,却发现握住自己的手意外的坚韧有力,迫着她朝那突然出现的怪异女人抬起头来。
而蓦地映入眼帘的,是一双漆黑的眼瞳,明亮如繁星,透着冷静而睿智的光。
“想活着,就闭上嘴跟我来。”
阿瑞娅看着女孩定定道。
作者有话要说:存了一些稿想和小可爱们分享,大家五一节快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