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威纠结着眉头,他从牢房到厨房这段路一直在想这个人!他生平从未见过如此奇怪矛盾的人!她一定有很多秘密!
他看着她吃饭的神情,一个底层人是不会在意手干不干净的,况且她的肚子一直叫个没停却能忍着饥饿直到手清理了才开始用餐,可见她受过良好教育。看吧,她还尝试向他要餐具吃饭,她准备用餐的第一个动作是撕碎面包,这些都是证据。加上她的衣着,虽然怪异但布料都是上等,难道她真的是北方某个贵族家的小姐?但是会有一个贵族家允许自己的女眷像妓·女一样出卖头发,像男人一样装扮吗?他之前对她是吉普赛人的疑虑烟消云散了。他忍不住拿她和他见过的、逮捕的、鞭笞的吉普赛人做比较。她的皮肤洁净,身上没有刺鼻的香味或异味,她的手上没有刺青而且没有任何茧子,这些细节都在明示她曾经养尊处优。但是她吃饭的动作实在不算优雅,甚至有点粗鲁,尤其最后擦盘子的行为,贵族是不屑干的。难道她是一个被驱除出家族的疯女孩?
沙威把盘子扔到水池里,有点烦躁地捏了捏眉心。
对!她的眉眼,太特别了,沙威第一次见到这样的长相,像幼童一样平整的骨骼,眼睛黑白分明。他想起来小时候在监狱听过的东方故事里那些土耳其人就是这样的黑头发黑眼睛,他们无论男女老幼都喜欢穿着奇异的衣服,甚至女人也可以穿裤子,说不定土耳其女人都是短发。是了,这里是布里尼奥勒,离地中海太近了。说不定她就是偷渡来到这里的!所以她身上有那个奇怪的钟表!所以她的眼神里会有慌乱!如果她是东方人,一切都可以解释通了,那么她千里迢迢来这里干什么呢?
沙威草草地把盘子洗了。如果她是土耳其人,她来这里干什么呢?
“沙威!你在这!”一个留着络腮胡的中年警察伸着懒腰走来。
“我找你好久了”,他打着哈欠说。“快到下午巡街的时间了,你替我去吧,我太累了得休息一会”,沙威侧身避开了同事酒气熏天的拥抱,最后同事拍了拍他的肩膀就往警局员工宿舍里走去了。沙威眉间拧成一道川字,又是这样。
他往警备室走去,路过牢房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往里看了一眼。他看到那个怪异的女孩正扒在天窗上向外张望,阳光斜斜地照在她的头发和脸上,使得她的黑发都笼罩着金子光泽,而她的皮肤更是像珍珠一样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如果在平时他一定拿警棍狠狠地敲铁皮门震慑这种不安分的行为,但今天他只是看了一眼就走了。因为今天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我还要去侦查巡逻,沙威想。
他在警备室拿了警棍就出门了,他目前的职位还是最低阶的“便服”。虽然他做狱警的时间可以从他记事时算起,但他九月初从土伦监狱转业到这,他做城内警察也不过一个月,需要他尽责的地方还有很多。
朱诺安在天窗上扒了一会儿就感觉手酸,越扒越感觉自己可以演一出《铁窗泪》,于是悻悻然趴回石床上。
她发觉只有一个人的牢房有一种孤寂到恐怖的感觉,这就是关禁闭的感觉吗?还不如有狱友满地打滚哀嚎让她至少知道不止她一个大活人对着石墙喘气呢。
她思绪纷杂,她回忆起那张警长桌子上的日历,今天是1815年10月5日。历史上的今天法国发生了什么呢?拿皇复辟?等等,现在法兰西的皇帝还是拿皇吗?不知道不清楚,如果她会法语她就可以读书看报至少跟人聊天也能了解信息。好恨啊,早知有今日为何当初不学二外。
她翻了个身,想到明天……明天自由了她要往哪里走呢?从今天集市居民的表现来看,这个地方不欢迎异乡人,想在这里生活也太难了,她不会法语就找不到工作……找不到工作就没饭吃……没饭吃就……她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沙威感觉今天自己走路带风,巡逻比平时效率高了许多,小镇居民也发现这位新来的警探今天特别不留情面。
夕阳西下,暮色已上,沙威巡逻到一处石桥,发现桥洞下有阴影在动。他眯着眼沉吟了一下,决定悄悄摸过去。
哈!原来是城里臭名昭著的吉普赛女人和她的情夫。他在挥出警棒的时候感觉胸中有股无名的愤懑之气,这些社会的害虫越来越无法无天了!他把吉普赛女人和情夫的手绑在一起,驱赶他们在小镇教堂钟敲第五声前回到了警局。
朱诺安就是被教堂大钟吵醒的,牢房离教堂钟楼就隔一条街,她在梦中还以为自己是白蛇正在被法海用金山寺大钟超度呢。她看了眼天,晚霞如火,明天天气应该不错。
突然她听到牢房外一阵喧闹,是一个女人在大喊大叫,声音越来越近了。接着一阵纷乱的脚步声响彻在牢房里,她实在忍不住好奇从铁门内望去。她看到那个关押她的警察把一个穿着红裙的长发女子往她斜对门的牢房里塞。红衣女子的肩带都被扯掉了半边,依旧抵着门不肯进去,挥舞着双手一顿乱抓,警察躲不过,服服帖帖束在脑后的长发都被抓得散乱了。最终警察还是占了上风,他用脚一勾铁门再狠命一踹,紧接着上锁一气呵成。
“xxx沙威!你们警察吃x的吗!把他放了把老娘关进来!”那个红衣女子发了疯似的摇晃着铁门。朱诺安虽然听不懂但背着手看得津津有味,反正她看热闹不嫌事大。
“你已经犯了通奸罪!”沙威努力调节呼吸,语气依旧凛冽。
“什么通奸!我们是两情相悦!”女人头发散乱,眼里却要喷出火焰。
沙威回想他带着两人进警局时,局长笑脸迎上那个情夫。
“我们新来的警探不懂事,没伤着您吧?哎快坐下,这事好解决,你交一笔保释金走个普通的治安流程就行。什么?您过来时有人看见您的脸了?看来这件事只能这样处理了……”局长扫了一眼沙威和他抓着的吉普赛女人,“看好这个女人。”
他简单吩咐后,就带着那个年轻男人进了一间小办公室。
女人在警局大厅依旧趾高气昂。
“我认识你!沙威!你知道吗?才来到这里不过一个月可是你的名声远扬啊~!你是我们城的大名人呀呸!”女人把最后一句话说得一波三折咬牙切齿。沙威对这种阴阳怪气不怎么在意,社会的蛀虫总是吵闹的。他用麻绳捆着女人的手。
“别动!”他厉声警告。
吉普赛女人挣扎无果后,站在那里冷笑斜视着他。沙威目视前方不为所动。他开始想牢里的那个怪人,果然还是不一样的,身边这个吉普赛女人的劣质香料味熏到他直皱鼻。
“沙威,你有大麻烦了。你知道他是谁吗?他是大区议员的儿子,你敢抓我们,你的职业完了哈哈哈哈”,女人又换了一幅语气,贴近沙威低声说道。沙威侧身避开,用警棍抵住了女人的肩膀,隔绝了女人的再次靠近。
“啊哈哈哈,这不是什么大事,我们会替您处理好的。您办完手续就没事了,不会留档,我们也不会告知您的家人。”小房间的门开了,局长领着那个年轻男人一同出现在大厅。
“我的爱!你没事吧!”女人急冲冲上前,无奈麻绳被沙威牵着,只能硬生生卡在半途。那个男人看着女人重重叹了口气,他看向警察局长:“可以把她松开么?我不想她难受”。
局长笑呵呵,“小富勒先生,当然可以,这是您的权利。”
沙威解开了麻绳,女人瞬间冲过去抱住了小富勒。
“亲爱的,看到你没事我就放心了”女人收紧了手臂,又想仰头去吻男人的脸颊。而小富勒却是偏头躲开了女人的吻。
“好了!好了!成何体统!”胖局长似乎看出了小富勒的尴尬,示意沙威把女人从小富勒身上扒下来。沙威铁钳一般的手牢牢扣住了女人的手臂,女人满脸不可置信,“亲爱的!你怎么了?!你跟我说句话呀!”
“女士!我正式通知你!你已经犯了通奸罪!小富勒先生是受害者!我们警局有义务不让受害者受到二次伤害!而关于你的罪”,局长停顿了一下,“你的罪会由法律来审判!在开庭前你将被羁押在警局!”
女人听到这洪亮的宣言顿时呆立在原地。局长带着小富勒去了另一处房间,而在离开的过程中,这个年轻的富勒先生却始终低着头没有看这个焦急的满腔热情的吉普赛女人一眼。
沙威拉扯着女人往牢房走去,一路上沙威只觉得这个女人疯了!她不停地高喊:“杀千刀的富勒!不!我不相信!”
等到终于把这个难搞的女人锁进牢房,沙威只感叹如果世界上的犯人都像那个异乡人一样顺从该有多好!他站定平复了呼吸,把头发重新束好。
他站在两排牢房的过道中央,一眼望去就看到那个异乡人在铁门边探头探脑。他无视了耳边吉普赛女人的叫骂,毫不犹豫地走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通奸罪在欧洲自古以来都是一项重罪,而法国在1975年才取消通奸罪,最无语的是现在欧洲人权法院还有通奸罪的诉讼案。文中案子,吉普赛女人确实犯了通奸罪,因为小富勒是有妻子的,但是他并没有告诉吉普赛女人,实际上吉普赛女人是被小三了。通奸罪本来就是一项违背人权的罪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