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梦晴虽从未和周暮云打过交道,但后者的名声实在不怎么样,时不时就要在学校的广播里被通报批评一下,平日见到这种刺头差生,她下意识地就想躲着走。
周暮云的视线在乔蓝被晒得有些微红的脸上滑过,嗓音松懒:“进来看啊,外面站着不嫌晒?”
许梦晴以为自己听错了,惊异之余,连连摆手:“我们就随便看看,”她没忍住好奇,又问了句,“你班这板报是谁画的呀?”
板报上最显眼的插画是一棵参天的大树,用了点国画的技巧,枝桠交错,垂下碧绿的丝绦,鲜明生动。设计也极具巧思,每根垂下的丝绦都挂着一个圆圈,似是果实,圆圈里写着字,是副标题。
树根处还有一点没画完,已经足够壮观。
她们一圈看下来,三班的板报是最好看抢眼的。
“冯灿灿吧。”
周暮云想了下说,放学后他经常约人打球,打完还要回班里拿水拿东西,这两天他们打完球回来,总是看到冯灿灿在画板报。
听到熟人的名字,许梦晴更没那么拘谨了:“是灿灿啊,难怪,她从小就学的国画,我跟她一个画室。”
乔蓝跟冯灿灿也挺熟的。
没分班前,她和冯灿灿、谷莹三人是同个学习小组。
不过熟人和朋友到底是不同,她和冯灿灿熟归熟,但相较谷莹,总觉得隔了一层。其中微妙的区别说不清道不明,可能跟磁场相吸和相斥有关。
这是乔蓝第一次看见冯灿灿画的画,没想到她画画也这么好。
情报收集完毕,许梦晴道了谢,拉着乔蓝离开。
周暮云伸手把窗帘拉住,背靠窗户,继续打着游戏。
“周暮云也没有传闻中脾气那么差呀,刚才他还让我们进去看。”
许梦晴似乎还有点不敢置信,校霸会这么好说话。
“……”
乔蓝张了张嘴,觉得也多余该替周暮云洗白。
他生来一副冷淡脸,不笑的时候,总是让人感觉他不耐烦,哪怕笑起来也带着痞劲儿,他平时就这样,并不是针对谁。
相反,只要他想,跟谁都能聊到一块去。
就像现在短短俩三句话,就能初次和他打交道的女生对他改观,这也是种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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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下的午休时间,几人商量着确定了版面的位置和板报小字的内容,到了晚自习,四人来到教室后方,轻手轻脚地开始动手绘制板报。
好看的版面一定是主次分明,大家都默认把C位让给了乔蓝的那幅图,给她空出了右边将近三分之一的位置。
许梦晴拿着量尺在中央打标题的横线,江卓拿了根粉笔,也开始动笔打草稿了。
乔蓝踮起脚,伸直胳膊,试了下高度,然后默默回自己的座位上,把板凳搬了过来,垫了两张旧试卷,小心踩了上去。
身高不够,板凳来凑,就算勉强够到,长时间举着胳膊也要累酸掉。
江卓在左边画,乔蓝在右边,许梦晴在中间,裴浩帮着递粉笔、黑板擦和画具,彼此默契又互不干扰。
每次画起画来,时间都过得很快,放学铃声响起时,乔蓝已经用粉笔打好了草稿,准备再用丙烯颜料上色。
同学们陆续离开教室,乔蓝忽然感觉肩膀被人轻戳了戳,扭过头,谷莹捋着书包带,朝她挤眼:“小乔,你还有多久画完呀?”
上色是最关键的步骤,乔蓝看了看自己刚起底的粉笔稿:“还得一个多小时吧。”
“那我先走啦,期待周一看见你的大作呦。”
“好。”
没过一会儿,教室里的人都走空了,许梦晴写完最后一个字,摘下耳机:“我的任务搞定,剩下就交给你们咯。”
乔蓝闻言偏头看了看,许梦晴的字不愧是班里公认最好看的,工整又大气。
裴浩刚从学校的小卖铺买了几瓶矿泉水回来,听见许梦晴的话也连忙跟着说,“那我也走了,反正我留下也帮不上什么忙。”
江卓换了根粉笔:“行,你们先回去吧,我也快了。”
转眼间,教室里就剩下江卓和乔蓝两个人。
玻璃窗外,余晖浮动,浅金光束穿过一高一矮两道身影,蓝色的校服外套被光影映射调和,仿佛染了色。
乔蓝这个人藏不住心事,江卓一冲她笑,她就忍不住脸红,特别明显,所以平时都小心翼翼地,没事绝不往他身边凑。
若放在平时,如此静谧的氛围,她和江卓独处一室,她肯定坐立难安了。
然而此时她全身心都投入在了画画上,连裴浩和许梦晴什么时候走了都没发觉,更没有多余的心思分给江卓。
偌大空荡的教室,只有粉笔轻轻刮过黑板的声响,以及偶尔乔蓝在折叠水桶里涮颜料笔搅动的水声。
江卓正在勾勒华表上的花纹,花纹繁琐且规律,他画得无聊,有点想找人聊天,但见乔蓝画得专注,便没有出声打扰她。
“那个,江卓,你看见抹布了吗?”乔蓝忽然转过身,轻声问。
“在我这。”
黑板擦经年累月,粉笔灰都沁到了海绵里,平时擦擦字还行,擦画就容易糊,沾了水抹布倒比黑板擦好使,但只有一块,只能彼此轮着用。
江卓方才用完,随手垫在了手机下面,闻声立马递给她。
“谢谢。”
乔蓝伸手接过之时,指腹无意触碰到了江卓的手背。
她只记挂着那块不小心涂出来,不赶紧擦掉就更难擦的颜料,毫无察觉。
柔软微凉的触感,倒是江卓怔愣了下。
乔蓝更靠近靠窗的那一侧,最近的天气没那么热了,她把丸子头又重梳成了马尾,显露出整张雪□□盈的脸。她正仰着头涂色,清风穿过窗台吹进教室,柔顺乌黑的发尾扫过光洁纤细的天鹅颈,又根根回落。
江卓收回视线,不自然地摸了下额头。
以前他怎么没发现,乔蓝还挺漂亮的。
走廊里传来推搡打闹声,伴随着有节奏的篮球落地的声响,打破了这一室静谧。
几个男生嘻嘻哈哈地路过窗口,走在最前面的男生无意扫到教室里的光景,陡然一个急刹。
他身后的杜康没反应过来,鼻子径直撞上他后脑勺,疼得眼泪都快飙出来了:“老大,刹车还有刹车灯呢,你提前打个招呼行不行。”
他揉着鼻子,顺着周暮云的目光看过去:“江卓,你还没走啊。”
余下几个男生都是经常混迹篮球场的那票人,彼此都相熟,见状也纷纷招呼:“江卓,打球去啊。”
江卓有点意动,又无奈地指了指黑板:“板报还没画完呢。”
“还有多久啊?”
“快了,你们先去,我画完去操场找你们。”
“没事,我们就在这等。”
熟悉清冽的嗓音响起,乔蓝扭过头,只见周暮云一手抱着篮球,一手推开虚掩的教室后面,裹挟着室外的斜晖,视若无人地闯了进来。
周暮云一发话,其他人都鱼贯而入。
这个年纪的男生到哪里都安静不下来,扎堆地聚在一起,不是讨论篮球就是讨论游戏,俨然把这儿当成了自家教室。等人的闲暇之余,有人从书包里拿出了psp机在玩。
“你怎么才打到这关?”
“手残过不去啊。”
“七哥早通了让他帮你打。”
“有偿代打,三十一次。”
“没钱,肉偿成吗?”
“恶不恶心,滚。”
“哈哈哈哈哈操,七哥看脸的,你可算了吧。”
好吵……
乔蓝捏着画笔,太阳穴直突突。
安静的氛围一去不复返,男生们的喧闹声几乎掀翻屋顶。
周暮云半倚在最后排的桌边,一边和旁边的男生谈笑,一边从兜里摸出一盒薄荷糖,刚吃了一颗,偏头和乔蓝的目光对个正着,狭长的眼尾噙着的淡笑,尚未散去。
能不能小声点。
乔蓝无声地瞪他。
周暮云完全没get到她眼神的意思,还以为她是看中了自己手里的薄荷糖,轻轻晃了晃,作势要丢给她。
乔蓝扶额迅速转过身,眼神交流的默契,在他们之间根本不存在的。
有了篮球的驱动力,江卓画得飞快,五分钟就把剩下的花纹画完收尾。
一帮人前呼后拥地离开了教室。
乔蓝轻呼出一口气,终于走了。
她握着画笔对着黑板上的草稿左右比量了下,重新找回状态和手感,再度沉浸入画中的世界。
等她落下最后一笔,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已经快七点半了。
她收拾好画具,下楼去水池旁清理颜料桶和笔刷。她的手上也不可避免地沾了点颜料,就着水流清洗干净,返回教室拿上书包离开前,乔蓝朝不远处的操场望了一眼。
晚霞还剩下最后一抹残红,校园里的路灯陆续点亮,操场上的男生们还在忘我地打着球,模糊的人影交替穿梭,永远挥洒不完的精力。
直到霞光彻底湮灭,夜色微浓时,少年们才乘兴而归。
上一秒,男生们还在兴致勃勃地谈论方才没抢到的篮板,下一秒经过五班的门口,再度齐唰唰地顿住脚步。
“卧槽。”
“越前龙马!”
“帅啊。”
“这是小乔画的?牛批克拉斯,原来大触竟在我身边啊!”
先前乔蓝只是用粉笔浅浅打了草稿,尚看不出什么名堂,而在上了色后,已然是一副完整又抢眼的立绘,板报比寻常的作品尺寸大了数倍,给人的震撼感也强烈数倍,白蓝红的撞色第一时间便能抓住眼球,此时此刻,江卓的华表和许梦晴的字沦为了陪衬。
江卓忽然理解了为什么乔蓝会转艺。
没有经过专业绘画的培训和美术功底,光是调色都未必能调到无色差,这幅板报跟原画几乎一比一的还原,就算是他,也不容易画到这么逼真。
妥妥的天赋流选手。
趴在窗口和前后门的众人惊叹不已,甚至有人拿出手机来拍照。
“本来我觉得咱们班的板报已经够好看了,怎么都能拿第一,这下看了小乔画的,我感觉够悬哈哈哈,谁能拒绝网王呢。”
回到自家教室里时,杜康和几个哥们还在同周暮云喋喋不休,恨不得把她班的板报搬回来按在自家教室。
相比杜康的兴奋,周暮云的反应冷淡很多:“未必人人都喜欢漫画。”
他不太喜欢从这么多哥们口中听到小乔的名字。
那种感觉很怪,像是偷偷珍藏的某件东西被觊觎了。
杜康被他噎了下,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老大,你跟小乔是不是闹别扭了?”
他总觉得自那次他们俩去他家躲雨后,这俩人就有一点不太对劲。
就像刚才他们去小乔教室等江卓,俩人全程都没有交流过一句话。
周暮云扯动嘴角:“好着呢。”
杜康真就信了:“我就说嘛,你跟小乔怎么可能吵架,我要是有这么一个上网给打掩护、打架帮涂药的小青梅,做梦都能乐醒。”
周暮云刚想说那你就继续做梦吧,忽然身后传来一声响亮的东西落地的声音,把二人吓了一跳。
杜康转身看向空荡荡的教室后方,长松一口气:“吓死我了,我他妈还以为见鬼了,冯灿灿,你咋还没走。”
作者有话要说:周暮云:每次一不小心就要被偷家。
乔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