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路上,温念笙坐在马车里,视线穿过被风吹起的车帷,看见晏辰悠闲靠坐在车外,眼底眉梢盈满笑意。
少年人从来不懂遮掩,满心欢喜都写在脸上,令人只是默默看着他,心情也会随之变得轻快。
不知不觉间,马车已行至回春堂外。同晏辰道过别,温念笙径自回了文竹苑。
她回来时,刚好看见南星和小伍站在院门口。俩人凑在一起,嘀嘀咕咕不知道在研究什么。
南星怀里抱着一件包裹,拐了拐小伍的胳膊:“你快好好想想,是不是这件衣服?”
小伍挠着脑袋:“我那天出去耍牌了,没在鼎泰楼外守着,真没看见。”
南星瞪他:“一到关键时刻就掉链子,算了,我问小姐去!”
“问我什么?”温念笙恰好走到二人身后。
南星吓一激灵:“小姐,你回来啦!”
小伍偷笑:“小姐,南星不知道搁哪捡了件衣服,非说像小晏公子的。
“这傻丫头也不动脑子想想,京城那么多姑娘喜欢小晏公子,真丢了外衣,轮得到她捡吗?”
“快闭嘴吧!”南星偷偷踢在他的脚跟,小声提醒,“不是我捡的,是小姐让我拿去洗的!”
“啊?你怎么不早说?”
小伍忙把嘴捂得严严实实,低头不敢说话了。
温念笙上前拨开南星怀里的包裹,的确是那天落水后晏辰披在她身上的衣服,于是淡淡问道:“洗好了吗?”
南星小心翼翼道:“洗是洗好了。不过,小姐,这衣服是不是小晏公子的呀,用不用派人尽快送回去?万一被其他院子的人看见,该说小姐闲话了。”
温念笙:“是他的,不用特意送。过几天他来下聘,到时候直接给他。”
“哦,那好。”
南星点了点头,突然反应过来。
“啊?”
“下聘?!”
小姐答应这门亲事了?
南星和小伍相视一眼,还想再多问一句,然而温念笙已经走远了。
……
已至深夜,月上枝头。
晏辰驾车抵达晏家酒馆门前。
马车刚停稳,晏小二从门内探出半个脑袋:“哥,我是不是要有嫂子了?”
“臭小子,你怎么还没睡?”
晏辰跳下马车,正准备将马拴起来,酒馆大门忽然被人推开。
紧接着,一群五大三粗的汉子一涌而出,争先恐后地揽住他的肩膀。
“小晏,你是不是要娶媳妇了?”
“什么时候定准啊?”
“兄弟们可一直等着吃你的喜酒呢?”
晏辰震惊地看向众人:“你们不是去鼎泰楼了吗?”
管家成武上前解释:“方才一到鼎泰楼,就听赵掌柜说今天段大人去城南温家为你议亲了。你又偏偏带了一位姑娘回家,这帮人哪还有心情喝酒?全撂筷子跑回来了!”
周围众人高兴得连连起哄。
晏辰费了好大力气才从这帮人粗壮的胳膊下脱身。
无奈跳上台阶,回身看向众人:“我定亲,你们高兴什么?”
晏小二忙上前拉住他的胳膊:“哥,到底成没成呀?”
“是啊!”
“成没成啊?”
众人又开始起哄。
晏辰走到酒馆门前,将门口营业的告示牌取了下来,回身道:“成叔,给各家酒楼送个信,我们酒馆接下来一段时间要重新修缮,暂时不接单了。”
“成了?!”
众人激动得屏息凝神。
晏小二轻轻摇了摇他的袖子,满眼期待:“哥,温姐姐答应了?”
晏辰再也压不住唇角的笑意,揉了一把晏小二的脑袋:“嗯,她答应了。”
答应嫁给他了。
……
次日一早,温家人得知温念笙愿意与晏辰成亲,忙吩咐管家孙伯去太师府送信。
哪成想孙伯刚走到门口,便看见太师府的马车已经停在回春堂外,竟是段云沧从晏辰那得知情况,也第一时间前来商议婚期了。
今日议亲,两家都没喊小辈。
段云沧的意思,是希望二人越早成亲越好,最好能在五月前完婚。
如今已临近四月末,时间未免太赶了些。
温丛序不由担忧:“大人匆忙让他们二人完婚,是担心朝阳公主那面出岔子吗?”
段云沧道:“朝阳公主驸马人选还没定准,的确需要防备。不过我希望他们二人尽快完婚,并非因为朝阳公主,而是我自己的原因。
“春季汛期,长江沿岸多地汛情转急。陛下昨夜诏我入宫议事,有意派我南下寻访灾情,预计下月月初离京。
“此去路远,不知归期,恐错过长凌的婚礼,故而希望将婚期尽可能提前,还望二位见谅。”
段云沧未婚,更无子嗣,晏辰是他唯一的弟子,他自然希望能亲自为其操办亲事。
温家人理解段云沧的情况,所以决定将温婉原定在四月底的婚期暂且推后,先全力筹备温念笙出嫁的事宜。
段云沧走后,温丛序和江予柔将家里两位姑娘叫到修岚院,打算问过两位姑娘的意思,再决定婚期的最终安排。
温婉并不着急出嫁,齐家那面有齐夫人在,一切也都好商量。
所以江予柔问她的意思,她只乖顺地点头:“婉儿听伯父和伯母的安排。”
温婉答应下来,江予柔又问温念笙:“那笙儿呢,你觉得如何?”
温念笙没有答话,而是默默坐在一旁,眉目低垂,似乎在思量什么。
“笙儿?”
江予柔又唤了一声。
她这才回过神,点了点头:“我都行。”
前世的记忆太多太杂,很多事情已经记不真切。若非段云沧今日提及,温念笙都快忘了前世还有淮阳水患一事。
开春以来的雨水实在多了些,黄河沿岸各地都在闹水患。朝廷拨了不少款项赈灾,灾情是否好转不好说,倒是养肥了不少蛀虫。
上一世,淮阳水患不久后就爆发了灾民暴动。
朝廷派兵前去镇压,却发现根本不是灾民想反,而是淮阳官府逼得百姓不得不反。
朝廷拨给淮阳的十万两赈灾银,被淮阳地方官层层剥了个干净,一分没落到灾民手里,能不反吗?
傅衍之因此震怒,特派段云沧亲自前去调查。所以上一世这时候,段云沧也曾离京南巡。
可是上一世,段云沧离京是在灾民暴动之后。如今京城尚未传来灾民暴动的消息,傅衍之却仿佛未卜先知,已经下令调查。
难不成,系统已经找到新宿主了?
温念笙轻轻抿了口茶,不再思量这些已经与她无关的事情,又默默旁听起温家人商量她的婚期。
为了不耽误段云沧离京,婚期最终定在五月初一。双方交换过庚帖,只待下过聘礼,这门亲事便算敲定下来。
翌日一早,天蒙蒙亮。
送聘队伍抵达回春堂,段云沧亲自前来下聘,温丛序和江予柔不敢怠慢,赶忙出门迎接。
小伍和南星都跑出去凑热闹。
温念笙没去,等二人凑完热闹回来,才问:“来下聘的人只有段大人吗?”
小伍想了想:“还有段大人的护卫青峰。”
南星拐他一下:“笨蛋,小姐是问小晏公子为什么没来!”
连杜景当初都知道下聘的时候要亲自过来,晏辰居然不来。
温念笙语气冷漠道:“我只是想还他衣服。他不来算了,把那件衣服丢了吧!”
“谁说我不来了?”
院墙上忽然传来一道话音。
晏辰竟又大咧咧靠坐在墙头,这回也不用人请,直接堂而皇之从墙上翻了进来。
南星和小伍齐齐傻眼:哪有翻姑娘院墙,这么明目张胆的?
温念笙见怪不怪,从藤椅上起身迎过去:“都定亲了,怎么还翻墙?”
晏辰笑了笑:“我翻习惯了。”
南星和小伍几乎把头埋进肩膀,居然已经翻习惯了,像话吗?
看来此地不宜久留!
南星忙道:“小姐,我去泡茶。”
小伍:“我去喂马。”
“等会!”
晏辰忽然又喊住小伍,抬手丢给他一个包裹,“上次杜家下聘,你在门外放了三响爆竹。今天我来下聘,你不得放九响?”
小伍打开包裹一瞧,还真是不多不少九支爆竹,“小晏公子,您记性还怪好嘞!”
温念笙纳闷,打量起身旁笑意粲然的少年:“你怎么连人家放了几响爆竹都知道?”
晏辰也不遮掩:“我亲眼看见的,当然记得。”
想起来了,他那天来送过竹笔。
难怪要以晏小二的名义送,原来是撞见杜家下聘了。
小伍和南星一溜烟出了文竹苑,外面很快传来响亮的爆竹声。
温念笙请晏辰到庭院的石桌前落座,给他倒了一杯茶:“上次说好的,请你喝茶。”
晏辰接过茶盏,不等她问,赶紧解释:“今天国子监还有旬考,师父想让我去考试,不带我过来。我只能自己偷偷跑过来了。”
“你翘考试了?”她问。
晏辰道:“放心,我只是提前交卷了。不过下午还有一场,我不能久留,待会儿就得走了。”
说着,他伸手在腰间荷包里摸了摸,很快将什么攥在手心,朝她递过来。
“这个给你!”
温念笙伸手去接,哪成想晏辰根本没打算放在她手心,而是趁她不注意,直接将掌心的东西系在了她的手腕上。
竟是一条黑金双线编成的手绳,中央缠绕着两枚光亮的铜板。
手绳的尺寸与她的手腕刚好匹配,应是按照她的尺寸亲手编的。
本该冰冷的铜板因为沾染少年掌心的温度,此时贴在手腕上,竟透着微微的温热。
温念笙的指尖在铜板上转了转,忍不住道:“每次你见我,都要送我东西。”
晏辰却笑了笑:“这次不是送,是还。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欠了你两文钱,忘了么?”
温念笙微微怔愣,默了片刻才想起来:“两文钱而已,谁会记得?”
是了,谁会将区区两文钱放在心上?
可晏辰偏偏记得。
好像与她相识以后的点点滴滴,他都一清二楚地记着。
一小壶茶水很快喝完,晏辰也该走了。
温念笙让他从正门出去,他却道:“万一被师父撞见,我挨骂事小,被关了禁闭,不能再来找你可就糟了。”
说罢,他一跃跳上墙头,临离开前又回身:“过几日有灯会,我想带你去看。等我考完试就来找你,好不好?”
温念笙点头应下,晏辰便笑着同她道了别。
他这一走,她才想起来,那件衣服还没还呢!
算了,下次再还吧!
如今已经定下亲事,日后见面的机会还有很多呢!
作者有话要说:两文钱指路第四章结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