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了。”他极为顺从地应下,眸色沉了几分。
这都能明白?她惊诧,决定让他再重复一遍:“你明白了?你确定?你要不要再复述一遍?”
“翻阅账本是否有作假之疑,若未有疑虑,再翻看布庄近来三年的收利。”
还真能听懂,此人果真开了挂……她竖起大拇指,不由地夸赞道:“只能说,不愧是我心目中的最强辅助。”
陆宛衣望着这抹柔云不经意微滞,眼睫于月色下轻颤,清容上的笑意更深了几许。
从未见过谢商临在沙场上谋划战术时的模样,只因她穿书而来,连兵器都拿不动,只好弃武另寻他路。
她也就未有机会,目睹此人运筹帷幄的英姿。
如此一想,她竟觉得有一丝遗憾,想必他于战场之上,定是风姿卓绝。
将这等人才放在银行里,还真是大材小用了……
兴许是有布庄的人见他们走近,进到里屋去报了信,而后一雍容华贵的夫人举步轻摇而出,她不用想便知,此人应是那锦绣布庄掌柜易湄。
“奴家终于等到行长了,快快有请,咱们进屋说。”这夫人珠围翠绕,举止娴雅,望见她的霎那,喜上眉梢地招呼着。
陆宛衣拿出职场作风,恭敬地俯身一行礼,随着其步子入了庄内:“听闻易掌柜急缺银两,所以我就此来商谈一番。”
布庄早已打烊,却仍是灯火通明着,这易掌柜应是笃定他们今晚会来此地拜访,便一直在这候着,她款步而行,沿着庭院长廊轻缓地步入正堂中。
待面前二人落了座,易湄望向一旁发愣的婢女,忙提点道:“冬儿,快上茶。”
陆宛衣轻浅一笑,作势挺直了身子:“可否方便看一下锦绣布庄的账本,我们也好更深入地了解布庄的营业情况。”
扶了扶玉腕上的珠串,易湄抬手一指,逢迎作笑:“薛公子早就与奴家言说了,奴家已将账本备好。”
顺着其目光看去,一侧的案桌上叠着几本账本,她欲言语,却见谢商临已然起身,将账本取至身旁,无言地翻阅起来。
易湄这才留意起这一直跟于行长身侧这抹清色,唇边喜笑更甚:“这位便是堪称世间谋略第一的谢先生吧。”
方才那名为“冬儿”的婢女正巧走了出,将端着的茶盏轻置于茶案,忙接话道:“夫人才瞧出,奴婢第一眼便认得了。”
再仔细端看了片刻,易湄轻声感叹,神色透出些讶然来:“先生竟对查账也如此精通。”
那冬儿眉眼弯起,万分得意地抬高了语调:“那是,先生的才华可是无人能及的!”
这是什么粉丝见面会,这婢女好像对这白切黑很迷恋?
那肯定是因为这姑娘看不清他心思有多黑,如果看清了,指不定就立刻脱粉回踩了,陆宛衣了然地一点头,只觉自己不要看得太透彻。
可是她这角色以前也上阵杀敌呀,她在沙场上还是主角好吗,怎么这些人只看献策之人,不看看她这率兵郡主,她也是很有英姿风范的啊!
陆宛衣实在不服,肃然回道:“哪里哪里,谋略是否能成,还得看上沙场的是何人。”
经她一提醒,易湄立马献笑:“那自然是宁阳郡主骁勇善战,才成就了谢先生。”
这话听着还是不太对,怎么感觉她是成就反派的工具人啊喂!
虽然……但是……似乎确实是如此。
忽感话题扯远了,陆宛衣敛回笑颜,微蹙起眉来:“锦绣布庄是城北第一布庄,照理来说银库应该是备有充足钱财才是,易掌柜又怎会来银行借钱?”
闻言至此,易湄愁容再起,重重地叹了口气:“行长有所不知,前几日燃了一场大火,将一批极为昂贵的云锦布匹给烧毁了。”
“这布匹本是姚太尉进贡给陛下的,本想着时日还有些宽裕,奴家决意再购一批布来,可这一时半刻……银子却是拿不出了。”
果然是资金周转不出来了,她双目一凝,正经相问:“易掌柜需多少银两?”
“五万两,”易湄抬手一比划,怕面前这女子觉着数额太大,又连忙承诺,“行长放心,三月之内锦绣布庄定会归还。”
陆宛衣凝神想了想,正言道:“年化利率3.70%,三月过后,布庄需额外付款四百六十三两白银作为利息,不知易掌柜意下如何?”
对于这些庄铺,她做不到纯信用放贷,肯定都要抵押才行,暗自思忖了一阵,她又道上一语:“此外,燕京银行还需与锦绣布庄签个书契,倘若三月后布庄还不上银子,这锦绣布庄便归银行所有。”
本以为京城百姓必定听不明白,她正想慢慢解释,却见这易掌柜笑逐颜开:“这些奴家都听说了,布庄未有任何非议。”
“掌柜怎么知道的?”她惊了,感觉这里的平民贵商怎么个个都是学霸。
易湄掩唇娇笑着,眉目柔媚得似要滴出水来:“那薛公子成日挨门逐户地告知着,城中百姓不知也难啊。”
不曾想她不在银行的时日,这薛弈舟竟然如此爱岗敬业,看来今年的劳动模范奖非他莫属。这真是一名好员工,省去了她不少心思,她不禁感慨。
“看来我回去要好好犒劳薛公子。”回想起出银行之时,薛弈舟浑身透着委屈,陆宛衣思来想去,决意回去后再弥补他一下。
眉语目笑着,易湄顺势回道:“行长和薛公子当真是情真意切,令人动容。”
一旁的冬儿闻言,掩饰不住地欢呼雀跃起来:“太好了,郡主若与薛公子情投意合,谢先生就不会被他人染指了。”
陆宛衣:?
这不是CP党,这恐怕是毒唯吧?
随后与易掌柜闲聊了几番锦绣布庄的经营史,她瞥见谢商临已将账本淡然放了下,明了他已查账完毕,便准备开溜。
“打扰易掌柜休息了,”陆宛衣起身,庄重地拜了别,“明日一早,燕京银行就会给出答复。”
“谢先生!”正向堂外行了一步,她听见一娇俏喊声响起,转眸之时,那冬儿已跑至流云之影身前,“这是小女绣的荷包,一直想赠与先生,希望先生能收下。”
谢商临朝她轻然一瞥,目光又收了回,玉指未曾抬起分毫:“行长有言,要廉明公正,不得走私受贿。”
双瞳剪水,羞涩转为一瞬的黯淡,眼眸中有晶莹泪珠轻闪,冬儿再次轻声开口:“可是……这是小女的心意,与布庄借银子未有干系。”
易湄见此景,慌忙帮腔道:“冬儿对先生一片真心,奴家可以作证。”
望着向来从容不迫的身影束手无策的模样,她忍住心底的笑意,避开眸光不去瞧他。
看来此刻能解救他的人,也只有她了……
“不行不行,有点头晕犯困,可能是昨天熬夜了。”抬指揉了揉太阳穴,陆宛衣故作昏沉状,浑身飘飘然,左摇右摆地欲倒下。
谢商临见势急忙快步上前,轻盈地将她扶住:“为何入不了眠?”
“说来也惭愧,”站稳了些身,她长叹一声,“端午快到了,我在想员工福利,是买甜粽好,还是咸粽好。”
“自然是甜粽好!”听罢,冬儿转移了思绪,忙回道。
易湄微蹙起柳眉,话语间流淌出一股怨气:“奴家就喜欢咸粽,想不到冬儿陪伴奴家这么久,喜欢的竟然是甜粽!”
似是不愿妥协,冬儿不懈地劝说着:“夫人,甜粽可好吃了,奴婢邀您一同品尝。”
“奴家不甘,”眼底燃起稍许愠怒,易湄愤懑喊道,“咸粽一定比甜粽美味!”
这情景,眼见着这二人马上就要掐架了,就是要达到这种效果,陆宛衣向他使了使眼色,趁此机会赶紧溜走。
在夜色下行了许久,于巷陌拐角处回望远处的锦绣布庄,确认无人追来,她松了口气,放慢了步子。
“快汇报一下查账情况。”见谢商临在沉思着什么,她小声提示道。
他忽而浅笑,对她如实而告:“未有作假迹象,但近六月收利持续落降,怕是不为景气。”
这样一来就说得通了,账本数据不好,定会被他看出,所以那掌柜便派一姑娘来,为的是让谢商临对此心软一些。
她憬然有悟,豁然一拍掌:“怪不得派一姑娘家来诱你。”
半晌未有回音,侧目一望,瞧他仍有些心不在焉,陆宛衣战术性一退。
“你在想什么?”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想到何事,她猛地收手,“你该不会真的对人家姑娘有意吧?”
谢商临顿了一顿,似仍在认真思索:“谢某在想,咸粽真的比甜粽味美?”
陆宛衣:???
拽起他的云袖,她不管不顾就向前走去:“不用想了,我给你亲手做一个尝尝!”
“宛衣会庖膳?”听闻此言,他忽地来了兴致。
看他好像有点期待,她酝酿一会儿,幽幽地回道:“照食谱做就行,但能不能吃,就要看造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