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了。”
“晏光,我就知道你会来找我。”
女人温柔又空灵的声音传来,二十八岁的许晏光站在原地,看着女人身着一袭白裙,背对着他坐在悬崖边,黑发绸缎般飞扬,下面是汹涌海浪。
他双唇紧抿,神色复杂地看着她。
这是梦,他明白。
这么多天了,他做过无数个有关她的梦,但一次又一次清醒后的失望堆积起来,到最后他已经可以在梦里清醒的意识到……这是假的。
但他沉默半晌,还是轻轻开口:“清时,我会找到你。”
这话声音不大,好像生怕惊扰了面前的女人,但语气又极坚定,似乎是最虔诚的誓言。
下一刻,天光大亮,许晏光慢慢睁开双眼,看见了白色的天花板。
这是沈清时离开的第五天。
网上的消息只像打进海里的石头,激起很小的浪花便再次平息,没人会在意一位因病去世的女记者,而她的家人也开始着手准备返回美国——他们回来本就是为了葬礼。
没人知道沈清时离开的其中缘由,也没人去找。
除了他。
“光啊,我听小李说票他已经给你订好了,下午回南阜?”
车上外放着周锐的声音,许晏光耳上挂着蓝牙耳机,他“嗯”了一声,引来对面一声叹息。
不过很快周锐又道:“也挺好,回去看看,要不是我这儿还没忙完,我就陪着你一起去了。”
“没事,我一个人就够了。”许晏光声音温和了些。
“好吧,你自己注意休息,别……别太累了。”周锐欲言又止,但却没有挂电话的意思,他又叹了一口气,“唉,光啊,你说学委她家里人怎么就不把她送回南阜呢?好歹也是曾经的家啊,不比这人生地不熟的京川好?——我真就不明白了!”
这问题许晏光也没法回答。
他是十八岁那年考上京川大学的,自那之后就留在了京川。沈清时则同样是十八岁那年离开南阜去了美国,自那之后联系全断,等他们再听说关于沈清时的消息时,她已经成了一名自由撰稿人。
她天南地北地飞,只在一个社交帐号上更新所见所闻,有景色,有社会,有人有动物,她像最自由的飞鸟,没人跟得上她的脚步,也没人知道她下一个目的地是哪里。
直到她回国成为京川的记者,许晏光才在宴会上见到她。
觥筹交错的宴会他这些年参加过无数场,样貌出众的男女更是不胜枚举,但只一眼,只那一瞬间,许晏光看见人群中那亭亭玉立的身影,就认出了她。
她在他眼里永远不一样。
他不知道为什么京川会成为她这只飞鸟的栖息处,不过就算是短暂的停留也没关系,只要他能重新遇见她,他就不会再放手。
这是他以为的失而复得。
却不曾想……
“光光?许晏光?许晏光?”
周锐的声音再次传来,许晏光回过神,应了一声。
周锐立刻松了口气:“你吓我一跳,忽然不说话。”
许晏光扶了扶耳机:“没,我也在想为什么。那天在葬礼上咱们也见到了清时的父亲,但亲属也只有他父亲……所以没说得了什么。”
周锐冷哼一声:“有‘别的人’也不指望能知道什么。”
“也是。”他淡淡道。
他是在沈清时离开后才从周锐那里听来了沈清时的身世,很老套,又很真实,出///轨的男人和破碎的家庭,将沈清时塑成一颗挺拔的雪松。
周锐不说,是因为他知道沈清时不想说。
而如今周锐说了,也是因为沈清时不在了。
许晏光又道:“算了,我自己回南阜或许也能找到答案。——对了,秋棠不是在南阜二中当老师吗?葬礼的时候她还来了,现在回去了吗?”
“早回去了,只请了一天假。”周锐说着又不太开心,“我本来还想着能吃两顿饭。”
许晏光轻笑一声:“看来还是秋老师更忙些,只能等你结束之后来南阜找我们了。”
“我尽快——诶诶,不说了哈,开会了开会了,你到南阜之后告诉我一声,有事就招呼,咱在南阜有人。”
周锐说得像个地头蛇,反而让许晏光笑了起来。
“知道了,挂了,再联系。”
“ok。”
电话一断,车里又恢复了安静。
许晏光昨晚住在了公司,今早交代完事情才离开,打算回家简单收拾两件衣服就去机场。
飞机是下午两点,飞一个小时就能到南阜,实在不算远。
黑色辉腾朝着小区驶去,直到靠近门口时,他看见一辆停在了路边的保时捷。
车号京A8265D,这辆车他见过,就在清时葬礼那天的陵园外。
辉腾“敕”地刹住,许晏光双唇轻抿,熄火,下车,行云流水。
而保时捷的主驾位也开了门,踏出一个模样年轻的少年。他大概二十出头,穿得简单,但识货的扫一眼就知道都是牌子。
许晏光身穿一身西装,脸色平静,同样都是绝佳容貌,他比少年多了两分时光的沉稳。
两人对视,空气沉默了两秒,许晏光先开了口。
“那天你也来了。”
少年沉默。
许晏光语气淡淡:“为什么不下车去看她?”
少年还是沉默。
许晏光一顿,语气稍缓:“你去看过她吗?”
少年抿着的唇紧了紧,依旧不说话。
许晏光叹了一口气。
“沈岁安,你还是这样,和当年我们找到你时一模一样。”
当年被周锐和许晏光找到的男孩也已经长大,他模样更加俊朗,表情却没变化,无论是被人故意关在练习室还是在台上领奖,他都沉默而冷漠。
许晏光和他只有过那一面之缘,此后都只是听闻——听说他成绩好,听说他又获了奖,听说他根本不在乎乐团的人排挤——校园里的琐事只是许晏光生活里无足轻重的东西,他高中最后一年的记忆除了学习就是沈清时,哪怕只是默默喜欢。
但现在回想起来,当年周锐在练习室看到他时的那一声轻啧,就已经是隐藏的秘密。
“你来找我做什么?”许晏光并没有不耐烦。
少年这次终于不再沉默,他手伸进窗户,从车座上拿出一个笔记本,递给了许晏光。
“这是在收拾姐姐遗物时找到的,我本来想留下……”他顿了顿,隐隐吸了一口气,呼出去,才继续道,“但还是给你吧。”
许晏光有些意外。
“为什么给我?”
“你配。”沈岁安眼睑微垂,简单的吐出两个字。
许晏光:“……”他都不知道他怎么配。
但他还是不客气的接过笔记本,朝沈岁安点点头:“谢谢。”
沈岁安没说话,只也朝着他稍点了点头,转身钻进了车,扬长而去。
许晏光看着京A8265D消失在视线里,隐约想起五天前的下午,细雨蒙蒙,参加葬礼的人不多,除了清时父亲,也就几个同学和同事,他们清晨早早就到,待到中午才前前后后的离开。
而那辆迈巴赫从他们来至走,都停在陵园外。
许晏光叹了口气。
他不再想这些,而是低头看向笔记本,小心翼翼地翻开第一页。
隽秀的字迹展开在扉页。
【山梦集】
他又翻了一页,只短短十个字,却让他一怔,眼睛不自觉睁大。
【我本尘世人,心向彩云间。】
这一瞬间,时空仿佛开始倒流,十个秋十个冬,最后留在了二零一六年的夏末。
老旧的风扇转着,树上蝉鸣依旧,时钟滴答敲着高中最后的岁月,这是开学第一天还带着疲懒和困意的午后,少女一字一句念着作文,声音流淌,他偏头看着自己的新同桌,又瞥见那本小册子扉页。
同样的话,那飞逸的字体,让他窥见她曾经的骄狂。
作者有话要说:有的事是上一次没发生而这一次发生的,比如周锐骑车摔倒,比如许晏光带沈清时追兔唇少年。
有的事是上一次和这一次都发生的,比如在音乐准备室救下沈岁安,比如沈清时念作文,被许晏光不小心看到那句诗。
这种插叙和双时空很不好写,我笔力尚浅,如果写得乱请见谅~以后尽量在本章说标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