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时的闹钟定在了五点半,只响铃两下就被她一把关掉。
房间立刻恢复清晨该有的安静,取消了闹钟界面的手机被一只白皙纤细的手握着,沈清时睁开眼,天花板是发暗的白。
当然不亮了。
天色尚早,窗帘也只透出薄薄一层光。
她就这么看着天花板。
大概过了两分钟,少女呼了口气,将目光从天花板上挪开,翻身起床。
每天早上都是这样。她轻声轻脚地洗漱换校服,餐桌上有袋装面包和盒装牛奶,她随手拿了点塞进书包里就去门廊换鞋。
“小时?”旁边的卧室隐约传来很小声的呼唤。
沈清时系鞋带的手一顿,又松开,把脚塞回拖鞋,三两步走到了唐诗的卧室门口,隔着门轻声道:“妈妈?”
“好早啊……今天有事吗?”唐诗说话模糊,是还困得厉害。
“轮到我负责宣传栏,没事,你继续睡吧。”
“牛奶热了没?”唐诗又问。
“热了。”
“冰箱里有昨晚洗好的水果,忘和你说了,你拿着去学校吃。”
“啊,”沈清时看向冰箱,道,“好。”
她又去打开冰箱,里面有个小保鲜盒,中间隔断,左边是提子,右边是剥好的石榴,都水嫩地、饱满地、亮晶晶地挤在夏末清晨。
“同桌——”
少年的呼声响在冷清的街道上。
沈清时正喝着牛奶,闻声转头,就看见许晏光隔着十来米朝她跑来。
少年刹车在她两步远的位置,大概是跑狠了,正弯腰撑着膝盖缓气。
沈清时也才发现少年散乱如鸟窝的头发和敞开拉链的校服,里面是普通的圆领白t,黑色书包斜挎在他一侧肩头,从少年身侧耷拉下来,随着少年呼哧呼哧的呼吸起伏着。
“呼…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我闹钟定错了,定得下午五点半……久等了。”
少年断断续续的话从下面飘上来,沈清时看着面前这个黑色脑袋,咽下嘴里的最后一口牛奶,松开吸管,扬起笑容。
“没事,我也才到,喏,现在也才六点过三分。”她晃晃手机屏幕。
“下次一定不会了……”
许晏光摆摆手,慢慢直起腰,舒了口气,对上沈清时视线的那一瞬一愣。
沈清时:“?”
“啊。”许晏光回过神,挠挠脑袋,也咧开一个笑。
“同桌,我发现你长得像一个明星。”
“明星?”
“对,那个港星柳舒华,眉眼很像。没人这样说吗?”
两个人并排朝学校里走去。
沈清时摇摇头。
“倒是有人说你长得像白荷。”
“这我也还真听人说过。”
……
校报室在活动楼一楼,离校门口不远,两人一路边走边聊,虽然唯一遇上的就是校门口警卫室的保安大叔,但也没什么尴尬的。
许晏光很善谈。
他很自然地询问着一些有关学校的事情,沈清时解释给他,他还能接两句和他以前学校有关的话。话题有趣又不啰嗦,恰到好处,有少年的活力和朝气,又不乏些这年纪男生少有的成熟和礼貌。
沈清时不得不承认,和这新转学生相处起来很舒服。
大脑很放松,不需要去想要怎样说话,会很自然地放松下来。
“就是这里了吧?”许晏光看向活动室门上方的门牌开口。
“嗯。”沈清时说着掏出钥匙,“这是校报室的钥匙,在老师那里领来就好。”
校报室门被顺力推开,打印机、纸卷混杂着的味道扑面而来,窗边阳光倾泻,外面绿色枝叶映出斑驳阴影,细碎的粉尘在空中悬浮,隐约可见。
“又没关窗。”沈清时语气有点无奈,走过去把窗户关上,房间里一下有种封闭的安静感。
许晏光在门口好奇道:“同桌,你以前是校报室的?”
沈清时很意外他会这么问:“不,我以前是校广播站的。怎么这么问?”
“你看起来很熟悉。”他指了指窗户。
“哦,你说这个呀,”沈清时了然一笑,“以前校报室的负责人总忘记关窗,有一次晚上下雨,捎雨进来,湿了半张桌子的资料。我当时在隔壁校广播室,后来就会习惯性的在走之前也看一下校报室关没关窗。”
“按理说今年应该换新负责人了吧……没想到这忘关窗的事还会继承。”沈清时轻声说着,又从靠里桌子上拿起一沓装在透明文件袋里的宣传单,“许同学,你来看,就在这里拿资料就行。”
许晏光连忙凑过去看。
两人顺利领完资料,关上门就朝着宣传栏走去。
“宣传栏就在咱们进学校之后主干道右边,它后面是操场的主席台。”沈清时说着将文件袋里的宣传单拿出来,一页一页分给许晏光,“这些是校报他们打印好的,基本都是宣传咱们学校各类活动、获奖通告之类——”
许晏光正接着沈清时递来的宣传单,扫过三四页,旁边少女温柔的声音却戛然而止。
“同桌?”
他转过头,少女身高和他差大半个头,他看不清沈清时的表情,只能看见那双眼睛卡顿在了手里得宣传单上。
“同桌?”他这次声音放轻了点。
少女这次立刻回神,她抬起头,无神的眼睛回过一点弧光。
“啊,不好意思,走神了一下。”她抱歉的笑了笑,很自然的将宣传单递给许晏光,继续道,“我们把它分类贴好就行。然后就是每天擦干净宣传栏外面的玻璃……”
许晏光点头应着,目光从沈清时略带僵硬的笑容上挪开,投放在手里的宣传单上。
【喜报!恭喜我校新生沈岁安荣获第二十三届“金琴杯”国际小提琴比赛冠军!】
标题下是一张手握奖杯的男孩照片,他穿着一身看着就价格不菲的黑色礼服,在闪光灯中迎接众人热烈的祝贺。
但他不知道是紧张还是习以为常,脸上没什么笑意,好像只是路过被拽来拍照片的麻木路人,眼神平静的看着镜头,就连旁边获得亚军和季军的孩子都比他笑得灿烂的多。
【……在我们对沈学弟的采访中得知,沈学弟的妈妈吴蕖吴女士就是一名小提琴老师。他很感谢母亲在他音乐方面的指导和监督……】
……
【Q:那你这次拿奖后,爸爸妈妈是不是都很开心?】
【A:嗯,他们都很开心,但也让我不要太骄傲。】
【Q:哈哈,那有奖励吗?】
【A:有的,是一把新的小提琴。】
……
许晏光一目十行的扫完,用其他宣传单盖在上面,语气随意地问道:“诶同桌,你说校报他们这些人写稿子的时候会不会润色?”
“润色?”
“对,比如我受到采访我很开心啊,我激动地说了很多废话,而为了阅读感比较好,就会删减我的话,整理一下再写进稿子?”
“那会的。怎么了吗?”
“没,好奇而已。”
许晏光笑了笑。
同理,既然可以删减润色,那将多个问题的答案综合起来也可以。
这就解释为什么宣传单上男孩回答的话很多了。
而更能够解释的通的就是——他想起来这个叫“沈岁安”的男孩是谁了。
这个年纪却总是挂着一张冷淡脸的男孩并不多,再加上样貌也不错,就算是一面、两面之缘,也可以将模糊的记忆唤醒并串联。
沈岁安……
是昨晚他和周锐从礼堂准备室里找到的沉默学弟。
也是开学前在秋姨店里等人来接的男孩。
而沈清时,认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