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阜一中午餐的开餐时间是分批次的,高三和初三最先吃,其次是高二、高一,最后是初中部。既是为了防止排队过长,也是为了给高三和初三两个毕业级最大的便利。
宝贵的高三生许晏光端着盛了米饭的餐盘和周锐排着队,就听见周锐一边瘸着脚,一边在自己耳边低声叨叨。
“诶,许晏光,你老实交代,我怎么觉得你很关注咱班学委?”
“想什么呢你,你脚还严重?”
许晏光嘻嘻哈哈地敷衍他,眼神看向少年有点飘悠的脚,心里有点愧疚。
要不是为了给他护着摄像头,没准儿也不至于扭脚。
“不严重,就是不能骑车而已,走路没事……不对,你小子别转移话题!昨天你就注意到学委了,不然也不会我一说伞你就接话。”
“我在那儿等你没事干,可不就只能看看窗外头?”
“……那你怎么不看对面水果摊的老大爷呢……”
“看了啊,他穿着背心在吃西瓜。”
“……”
许晏光和周锐说着也排到了窗口,许晏光看了眼菜,就指着炒角瓜和辣子鸡。
打饭阿姨照例一勺颠三下,放菜盘里就只剩下三分之二了。
许晏光看着餐盘哀叹一声。
周锐在后面要了炒土豆丝和辣子鸡,两个人端着餐盘找了个空座坐下。
“不过有一说一啊光光,你要是春心萌动,哥可劝你悠着点。咱班学委满心只有学习,真的。她跟秋棠俩人成天只想着谁能考第一……”
周锐的声音叨叨着,许晏光抬头看他,余光却瞥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偌大的餐厅挤满了三两成堆的学生,大家都喜欢凑在中午吃饭的时候聚堆聊天,只有沈清时,她独自坐着,安静吃饭。
“……别怪别人说她俩不对付,连我都觉得光荣榜上这俩永远绑定在一起的名字蹭蹭冒火花。”
许晏光收回视线,周锐还啧啧感叹。
他随意问道:“她俩——班长和学委——成绩是咱们班最好?”
“不止,”周锐竖起大拇指,“年级最好。”
那骄傲劲儿,不知道的还以为在说自己的成绩。
许晏光乐了:“那你排多少?”
周锐一噎,“呸”了他一声。
“你们这些万恶的学霸,吃饭吃饭。”
说许晏光运气好不是假的。
周锐他们宿舍正好这学期有个同学也转了学,一走一来,许晏光成功空降老友寝室。
一个寝室四个人,许晏光、周锐和唐琨都只是在寝室午休,李家浩家远点,平常也住在寝室,周末回家。
男生很快就能玩到一块,再加上周锐本来就认识,而许晏光和另外两个又玩同一款游戏,四个人最后甚至聊得差点错过午睡。
下午高三整个年级又考了理综,等卷子收上去,每个班都是一片哀嚎。
“那道题我真的看了!可我就是想不起来了!”
“这难道不是常规操作?”
“完了,秃哥明天会杀了我的。”
……
“秃哥就是咱班化学老师。”周锐给许晏光科普,“名校毕业,刚来咱们学校的时候是个迷倒万千女老师的大帅哥——不唬你,明儿你上学的时候看看优秀教师榜就能看见他照片,叫王信——结果送走了三个毕业班,顺带着给自己头发也送走了。”
许晏光:“……”
他想起原先学校也有这么一个老师,原来其实每个学校都有几个被摧残的园丁。
“还说?”唐琨和李家浩凑上来,“再晚点去食堂都没饭吃了。”
周锐摆摆手:“今儿我带光光去后街溜一圈,你俩去不去?”
“后街?不去。”
“我得快点回来看看数学。”
四人组就此两两分开。
周锐带着许晏光朝着学校后门走着,一路上不少学生和他们同路。食堂的饭三年来吃来吃去都那几样,所以大家更喜欢晚饭去后街打打牙祭。
周锐像个导游一样张嘴就来。
“有家冷串儿好吃,我老去他们家,老板现在看见我就多送我两串鱼饼。还有有家土豆粉也好吃,就是慢了点……”
周锐边走边说,走到车棚旁边时,他忽然“诶”了一声。
许晏光看过去,就看到周锐一脸疑惑的看向他身后:“那不学委吗?”
许晏光又顺着周锐的目光看过去,那是学校门口,学生熙攘,少女纤细的身体在人群中穿梭着、跑着,急匆匆地往街对面去。
周锐在旁边喃喃:“真少见学委这么着急。”
许晏光没应声,直到她脱开人群,许晏光才看清少女怀里抱着的东西。
那是一本书。
沈清时匆匆跑回教室,拿上《暗店街》,又朝后街跑去。
她怀里抱着书,跑得喘不上气,却满眼都在找那个小小的身影。
其实在那本书没送出去、没被别人拿走,反而被两个热心同学给她拿回来的时候,沈清时就放弃了再将这本书送出去的想法。
大概就是她和那孩子没缘分吧,她想。
但老天爷就爱和她开这种玩笑。在她放弃的时候,却又让她重新见到那个孩子。
瘦小的身体趿拉着和他脚板大小不合适的军训鞋,手里拖着一个盛满塑料瓶的透明袋,朝北边街慢慢走着。
沈清时一顿,在脑袋还没想清楚的时候,脚就已经朝着教室跑去。
她是不喜欢跑步的。
她体力一般,不喜欢运动,尤其是会出一身汗的跑步。
夏天本来就热,教室没空调,只墙壁两侧各装了一个风扇,日常上课勉强够用,要是出一身黏糊糊的汗,只会更难受。
但此刻她没顾得上这么多,跑过后街马路,她眼看着那个拖着塑料瓶的身影拐过前面的街头,喊出声的“诶”都卡在喉咙里。
沈清时脚步慢了两步,停在原地,手抵着膝盖弯腰喘了两口气,嘴一抿,又开始迈起步子。
没必要,挺没必要。
这种自作多情,搞不好还反而会惹得对方不快。
事情大多讲究缘分,既然第一次就没送出去,那就是不该送。
……
沈清时在心里和自己说,不停地说,但脚下步子始终没停。
垂落的夕阳不减温度,呼吸之际都是热气,沈清时自己也跑得有点岔气,眼看着离街尽头还有差不多小半截路,她“嘶”了一声,咬了下牙。
也就是这时候,沈清时耳边忽然传来一声清脆的“丁零”声,是自行车的响铃。
幻听?
沈清时茫然转头,发现果真是一辆自行车骑到了自己旁边。自行车带来一阵凉风,熟悉又陌生的少年骑在车上,面庞逆着夕阳朝她扬起笑容,发丝飞起来,好一副少年郎的模样。
“学委,用帮忙不?上车带你。”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