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运气比较好,宋迎月走在半道上遇见了同乡的牛车,付了两文钱,下午就到了镇上。
今日天气有些大,宋迎月被这毒辣的日头晒得有些精神不济,到了书院门口,速来大胆的小童眼睛正半睁半阖的打瞌睡,倒叫她微微挑了眉。
她今日心情好,玩心也就跟着起来了,悄声绕到小童身后,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小童整个人悚然一惊,从凳子上“噌”的站了起来,心里警铃大作,不停地小声念叨着:“千万不要是白夫子,千万不要是白夫子”。
他僵硬的转过身,一看来人竟然是几天没见的宋迎月,瞬间变了个脸色,柳眉倒竖,跳起脚来就想要锤人。
宋迎月见着小童生气了,讪讪的摸摸鼻子,仗着自己人高腿长,迅速溜之大吉,只留下小童在原地瞪着眼睛生气。
宋迎月边走边摇头,深深唾弃自己这么大年纪还要做恐吓小朋友的怪姐姐,决定明日出门给小童买串糖葫芦赔罪。
许是真有冤家路窄这个说法,宋迎月的好心情,在同先生销完假,出门兜头撞见康仪并她的几个狗腿子时结束了。
康仪带着几个狗腿子,康仪耀武扬威的走在廊下,漫不经心的神色在看见宋迎月时忽然一亮。
然后像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似的,上下扫了眼宋迎月,最后将眼光落在了她还没好全的脸上,幸灾乐祸的说:“这不是宋迎月么?前些天对我动手威风的很,这几天跑哪去被人打成这样,莫不是又欠了谁家的帐还不起,这才叫人给打的吧”。
她身边的几只应声虫自然也立即响应,拦着宋迎月不让她走,还对着她指指点点。
宋迎月颇有些无语的盯着面前这几个女孩,实在想不通,明明就是个高中生的年纪,搞什么校园黑势力,现在是还想妄图霸凌她?
盯着康仪兴致勃勃的脸,宋迎月无所谓的笑了笑,故意挑衅的回:“跟谁打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赢了,现在你也想试试么?”说着还把手握成拳头在眼前晃了晃。
康仪子被噎住似的收了声,她抬眼看看不远处夫子的住所,怂了。
这要是在书院外再来几个宋迎月她也敢打,可是这是在书院里,上回就是因为这该死的宋迎月,白夫子足足让她站了一旬,才让她回座位。
宋迎月见她踌躇,扬眉一笑,掷地有声的吐出:小垃圾”,然后故意撞开康仪的肩膀,扬长而去。
哼,她都是当过大学老师的人了,怎么可能会怕这些小招数,关公面前耍大刀说的就是康仪这个小崽!
眼睁睁看着宋迎月走了,康仪带着几分茫然的站在原地捂着肩膀,就像个被冰冷的雨水浇了满头的呆瓜,恍惚间觉得噩梦重现。
上回她好像也是在宋迎月身上丢了大脸来着,所以她刚刚为什么要在书院嘴贱,搞到现在丢人的又是自己!好气!
下回——下回,她一定会找回场子!康仪愤愤的盯着宋迎月的渐渐走远背影,内心想着宋迎月此时正在自己手里遭受十八种酷刑,脸上的表情逐渐变态。
宋迎月才不管康仪在想什么呢,只觉得那就是个被家里人宠坏了的大小姐,胆子小嘴还贱,日子过的太舒服了,才会觉得所有人都该顺着她,受受挫折也好。
时间还早,宋迎月先回寝舍放了行李,再拿上书本宋去了馆舍上自习。
提到学习就不得不说一说,眼下这个大庆国的科举制度在宋迎月看来实在离谱,难度更算的上是地狱级。
大庆国的科举分为也有府试、乡试、会试之分,会试成功中举之后还需要参加女帝亲自主持的殿试,只有通过殿试朝廷才会授予正式的官职。
而这乡试又与宋迎月所学的历史记载不同,华国乡试三年一次,而这大庆朝的乡试却是一年一次,三年为一季举行会试。
换句话说一次会试的考生,是三年所有通过乡试考生的总和,其中举难度无异于万里挑一。
考试内容倒与记载大同小异,也考四书五经,差别就在于所有学子不但要通学这九本书,还要在其中择一作为主经钻研,于科考场上写策立论。
尽管宋迎月不畏惧学习,但这样难度的科举还是让她生出忧虑,但庆幸的是这大庆国重视实际,于诗词歌赋这类怡情养性的学问,并不纳于科考之中。
否则宋博士还真是要呜呼哀哉了。
宋迎月之前是学历史的,出于研究需要对这些儒家经典也有涉猎,只是缺乏深入研究,而原主选择的主经《礼记》她最为不熟。
想清楚了自己当下在学业上存在的困境,宋迎月觉得时间相当紧迫,于是立即行动起来,将所有需要学习的科目在书案上摆成一排。
通过阅读书目、快速翻阅,再加上自己的记忆,大致明确了每本书所要学习的篇章几何,然后掏出白纸开始做起了计划。
宋迎月学习从来不打无准备之仗,事前计划事后总结从来都是她的不二法门。
在她埋头做计划时,陆陆续续也有其他学生进了馆舍自习,见着宋迎月桌案上摆满了书本,长长的白卷垂落在地,她拿着笔口中念念有词的落笔狂书,时不时还要打开书本乱翻一起着实怪异得很,引得馆内不少人侧目。
大多数人觉得宋迎月这怕是读书读傻了,眼见着下场无望索性直接疯魔了。
但也有少数好事者凑头过来细看,看完还要摇头晃脑不以为意的说上一句:“难登大堂,无甚大用,小道尔”。
宋迎月做计划做的笔尖冒火,也顾不得旁人怎么想,很快就进入一种物我两忘的状态,等她放下纸笔时已至深夜,身边空无一人。
屋内烛火煌煌,屋外明月高悬撒下皎洁一片,
宋迎月伸了个懒腰,将指尖搭在肩上前后转了几圈,活动活动发僵的颈背,看着眼前这极为清晰简单可操作的学习计划,满意的点点头。
她将摆在桌案上的书本整理好,又把自己的计划小心折叠准备带回寝舍,正起身时。
身后传来阵细微的咳嗽,宋迎月一怔回头望去。
只见她身后除了佟敏这个原男主之外,还有个以前从没见过的陌生面孔,想来是她请假回去这几天才来的书院。
宋迎月朝着二人行了一礼,客气的问道:“两位可要一同回寝?”
陌生女子长得十分秀丽,眼睛眉毛鼻子都小小的,组合在一起却很可爱,她双手抱拳回了一礼:“宋姊,在下褚蕊两日前才转来书院,落下的功课太多,还需的再追追大家的进度,宋姊先回去休息吧”,说话间又咳了一阵。
宋迎月也不勉强:“还望注意身体,在下先走了”,说罢看向正望着她的佟敏,礼貌问:“回么?”
佟敏本也打算回去,既然宋迎月相邀也不推辞,收拾好东西二人一同往寝舍走。
两人虽然住在一处,但说话却是了了,宋迎月不在意二人之间的沉默,本也不是太熟,礼貌相邀结个伴而已。
回到寝舍,宋迎月打来水洗漱,佟敏却突然出声,指着宋迎月脸上的伤问:“你这是怎么了?”
尽管已经过去了三天,宋迎月面上的乌青也没有完全消失,但她混不在意的说:“跟人打了一架,不碍事儿”。
佟敏止住了话头,心里却感叹着,还以为宋迎月改过自新要好好读书了,没想到仍旧还是个逞凶斗狠之辈,瞬间没了谈话的兴致,她拉过衾被眉目淡淡的阖上了眼。
次日开始,宋迎月正式开始了自己的科考大业,除了上白夫子的堂课之外,其余时间全部按照自己的计划进行,一三五读四书,二四六阅五经,周日进行总复习,一个月为一期进行总结。
早上鸡都还没打鸣就翻出了被窝,在无人处大声的诵读,课堂上白夫子提问积极踊跃的举手,下了学仍然不走自发留在舍馆默写经义,晚上还要复习完当日所学内容这才躺下休息。
头几日大部分人都觉得宋迎月这是热血上头,哗众取宠,不过三分钟热度罢了,甚至还有人私下设赌,赌宋迎月坚持不了十天。
可宋迎月向来是个言行一致的人,说了要考科举也就是要考,总不能宋昭在家帮她照顾着宋家,她还能心安理得在书院消磨时光,原主倒是能干出来这事儿,可她良心不安。
于是一连二十来日宋迎月风雨无阻,从没有一日违背计划断了学业,整日过得忙忙碌碌又充实至极。
宋迎月的转变,让白夫子相当满意,在她眼里这就是浪子回头金不换,说明她教导有方育人有术,能将朽木雕刻成才,她这学生今后要是能中个秀才,那可就成了她这书院的活招牌,于是为了让宋迎月保持学习的热情,白夫子深谙鼓励教学,时常在课堂上对其大加夸赞。
惹得不少同窗都对其颇有微词,这么大个书院夫子就一个,她对宋迎月上心,对她们这些人来说自然不是好事。
总之,尽管这不是宋迎月想要的结果,但书院里上至夫子,下至门童有意无意的目光还是都落在了她身上,就连之前对她躲之不及的白露,有时竟也会好奇的偷看她晨读。
书院的变化不小,身在其中的宋迎月却浑然不觉,她只觉得这么多年上学的经历加起来学习压力都没现在大,每日都觉得还有很多事情等着她做,累的每天晚上倒头就睡。
宋迎月没感觉,可享受惯了旁人瞩目的佟敏却难以忍受,在书院这两年,她已经习惯了夫子对她才华的夸赞,同窗的羡慕,而现在这些目光全聚焦在了她看不起的宋迎月身上。
佟敏站在背光处,转身间见到了偷瞧宋迎月的白露,她迅速躲至一旁,面上的表情在黑暗中难以看清,但她抓着书的手指却用力到发白。
宋迎月一心只读圣贤书,对男女主这件小插曲全然不知。
月底时,小童传了宋昭的口信进来,秋日河里螃蟹肥了,他在村里卖了一批膏蟹,这几天就在西市摆摊。
宋迎月听得小童的话,怔然的从书里抬起头,还带着几分暮鼓晨昏不知时的迷茫,院子里老树上飘下一片黄叶,原来已经入秋了,她竟不知时间过得这样快。
作者有话要说:
月:一三五读四书,二四六阅五经,秒极妙极。
昭:一三五巡铺子,二四六数银子,甚好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