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亲卫休息了三天,脸色好多了,尤其是杜明,俨然又是生龙活虎的了。
若不是郑远钧眼睁睁地看着他被打得吐了两口血,现在还在喝着药治内伤,几乎都要以为他好全了。
可到底才过去三天,两个人不躺在床上休息,就跑出来晃荡了。
杜明就罢了,他向来不着调,曹刚也跟着胡闹。
郑远钧对此表示不满:“还没好呢,不好好休息,跑过来干什么?我有事自然会叫你们。”
“好得差不多了。”曹刚声音有些发闷,“我们是亲卫,自然要时时跟着二公子。”
“在自家庄子里,不用吧……”
曹刚低着头,没有回话。
他们的职责是保护二公子,上次在天台庙就已经是他们失职了,以后一定要时时刻刻都注意二公子的安全。
等身上的伤好了,他还要敦促杜明和他一起好好练刀,绝不能再让人把刀剑指向二公子,而他们却无能为力。
郑远钧看了他半晌,无奈地叹了口气。
孩子,敌人太过强大,打不过是正常的,你实在不必这样自责。
她也开解过了,效果不大,只能让他自己慢慢调节了。
另一个亲卫杜明已经在田边和庄民说说笑笑打成一片了。
这时候反而是这大大咧咧的孩子更加让人省心了,他可不会纠结这些,打不过人再努力就是了。
崔先生带着霍青走过来,向着郑远钧拱了拱手:“二公子,庄子上的稻子长得真好,世所罕见。”
“是还不错。”
这个就不用谦虚了,产量提高这么多,肉眼可见,还要谦虚就太假了。
崔先生含笑问:“二公子的种田法子,在那儿得来的?”
和这样没心眼的人说话真是舒心啊,有什么都可以直接问,不用拐弯抹角。
郑远钧心中一凛,崔先生是个聪明人,不容易糊弄,并且以后每拿出一样新东西,他的疑惑只会更深一层。
既然如此,我就一次性解决。
糊弄这一次,信不信随你,只要我讲得合情合理就行。
“在书上看来的。”
“我十岁时,家里来了一位先生,他有三大箱子书,我在其中翻到了一本,很残破了,无名氏所作。”
“先生可能也不太在意这本书,随意地扔在一个书箱的角落里,我那时淘气,翻了出来。”
“是一本杂书,上面有种田、做食、造器、制药,五花八门。”
“很多我看不懂,但有一些很新奇,我就经常去翻这本书看。”
“书上有一些被无名氏称作小实验的,我跟着做了,居然大部分能做成。”
“于是我更感兴趣,只要有时间,就去偷看这本书,不懂的就只扫一眼,慢慢地把这本书要看完了。”
“不想有一天被先生发现了,先生大怒,说我耽于淫巧,不务正业,喜看荒诞不经之书,当着我的面,把那书撕了,又烧了。”
“这种田之法,就是那本书上记载的。”
“烧了?”霍青失声大叫,一脸鄙视,“你怎么偷看本书都会被发现?”
看他满脸的“你真没用”,郑远钧额角直抽。
你这张脸虽然得天独厚,做什么表情都好看,但也掩盖不了你在鄙视我的事实啊。
我也是有自尊的。
杜明手掌一拍地,直起身子,瞪起眼睛:“喂!你这混……”
这混蛋对二公子什么态度。
郑远钧急了,不能激化矛盾啊。
我好不容易找到的人才,还等着他们去给我带兵呢,把他们气走了怎么办?
你和曹刚去给我带?
你们又不是专业的,武艺好不见得就会带兵吧?
她一把按住杜明的手,打断了他,笑着对霍青道:“看来你偷看闲书,从没被崔先生发现过?我确实不如你。”
杜明哈哈大笑。
霍青脸色一变,面上涨红,偷偷瞄着崔先生,心里发慌。
从三岁起,牛叔和张叔就开始给他打武学基础,日日摔打,在他六岁时,崔先生教他正式入学,每日除了习武,就是学文,少有空闲。
他也有累的时候,也有委屈的时候,那时,是有悄悄地躲起来,看过几本闲书的。
郑远钧偷偷地欣赏着美人的窘色,白玉染上红云,可真美啊。
可惜只能偷看几眼,不能让美人发现了。
她还记得上次在天台庙中,偷看被捉住时,霍青看她的那一眼,冰冷刺骨,让她至今想起都心有余悸。
你说你美成这样,还不让人看,有没有天理了,有本事你把脸遮起来啊。
崔先生仿佛没有看见这番冲突,面色不变,只问郑远钧:“不知那位先生现在何处,他可知那本书的来处?可能再寻来一本?”
郑远钧暗暗得意,先生是有这么一位的,人设也没有崩,是个古板先生,就是没有杂书这么一回事。
我早想好怎么应付你了。
“不巧,我十三岁时,先生归乡了。”
“真巧。”崔先生挑眉,“不知先生家乡在何处?”
没有心眼的人居然也撒起谎来了。
“远得很,在南边临海之处。而且先生说过,那本书他也不知道是从哪儿来,又怎么丢到书箱里的。”
说什么真巧,这是不信?
不信你也没办法,先生的家乡远着呢,以古代的交通条件,你一时半会儿是去不了的。
“可惜,可惜!”崔先生似笑非笑睨了郑远钧一眼,摇头叹息。
他们说着话,一些性急又动作快的庄民已经下了田,弓下腰,磨刀霍霍向水稻,一手抓稻把,一手挥舞镰刀。
收割好的水稻一捆一捆地堆放在田边,这时就有一部分庄民上前,对这些稻子进行脱粒处理。
有庄民拿着棍棒捶打稻子,一下又一下,不知疲倦。
有庄民抓着稻把在富桶上摔,扬起一片灰尘。
庄民们站在漫天灰尘中,咧着嘴笑。
孩子们也没闲着,一些帮着把稻子拖到田边,整整齐齐地摆好,准备脱粒。
一些抱着竹筐,把路上掉落的谷粒一一捡起。
一些哈哈笑着,站到稻子上,用力地踩,又蹦又跳,帮着给稻子脱粒。
林老大两手捧着脱下的稻谷,满心欢喜,这么多粮食!
虽然他家只有他和他爹两个劳动力,种的地少,但稻子亩产量高,今年还有两季稻子收,种的粮食上交后,剩余的足够他们家吃了,还很充裕。
谁能想得到,像他家这样,家里劳动力少,每年都是缺粮大户的,有一天也会不缺粮吃呢?
林老大心里计划着,要给两个孩子多煮几顿白米饭,干的白米饭,不加野菜!
二公子说了,孩子要吃好吃饱,才能长得快,长得高。
他媳妇给二公子做饭,每个月都有工资的,还包吃,他媳妇说二公子指点做的菜可好吃了,神仙都要流口水。
二公子还说了,他养的猪与众不同,猪肉不腥,美味无比。
到年底二公子杀了猪,他就买点肉,给孩子们好好地解解馋。
他爹娘劳碌这么多年,没吃过好的,这猪肉,也要让他爹娘多尝尝。
那就要多买点肉了。
没关系,家里粮食够,菜也是自己种的,没什么额外花销,他媳妇又工资高,他买得起!
他怎么也想不到,有一天会过上这样的好日子。
就在三年前,他还在天天担心两个幼儿饿死。
大的那个瘦得脸上只看得见一双眼睛,眼神呆滞,小的那个才几个月,抱在他媳妇怀里,没有奶吃,饿得直哭,哭声细弱,有气无力,断断续续,让人揪心。
他满庄去借粮食,可哪家有多余的粮呢?
谁家敢把粮食借给别人呢?
就是有关系亲厚的,自家粮食也不多,又能给他借得了多少?
就在那时,二公子来了。
二公子来了,拉来了一车车的粮食,对他们说,家里已经没有粮食的,可以找他赊欠,等收粮食了再还给他,或者给他做工抵债。
只是今年种地要听他的指挥,让种什么就种什么,让干什么就干什么。
虽然借了的粮要还,年年都吃不饱,明年哪有多余的粮来还债,而且二公子看着就不是一个会种地的,听他的,明年收成只会更差。
但眼前是即将饿死的爹娘儿女,哪还顾得了明年?
再说二公子说了,可以做工抵债。
庄稼人有的是力气,不怕做工。
林老大第一个跑去借了粮,后来其他人家也陆陆续续地借了。
那一年,是林老大有记忆以来,第一次,庄子里没有饿死人。
那一年之后,更没有饿死人了。
他们的粮食增产了,秋收后,他们上交了粮食,给二公子还了粮,剩下的粮食,居然还可以熬到第二年秋收!
第二年,家里壮劳力多的庄民,就可以经常吃到干的白米饭了。
今年,第三年,就连他们家,都有多的吃不完的粮食了。
清晨还有一点凉意,这时太阳已经升上来,只是站着,郑远钧都感觉闷热。
田里的庄民们一个个热得汗流满面,汗水滴到眼睛里,干一会儿活,就要拿布巾擦一下眼睛,再接着干。
有些年纪稍大的,这时明显有点儿力不从心了,不时地停下来,喘几口气,喝喝水。
生产力太低下了!郑远钧心里不由感慨。
翻地没有曲辕犁,收割水稻没有收割机,稻谷脱粒没有打谷机,脱粒后没有碾米机,捣出米粒后没有鼓风机。
全程都是手工劳作,又辛苦工作效率又低。
农具的制作要提上日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