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A市的第一场雪，十二月份才来。
在接近傍晚的某一个时刻，洋洋洒洒的从天空中飘下来。
沈明阳在二楼阳台上看雪，感叹道：“今年的雪来的有些迟。”
今天公司的会议地址选在了家里，公司的高层都来了，一个个窝在一个个小沙发里，严肃的会议之后喝着茶水看雪，沈明阳起身在二楼的落地窗边观看。
大家也是难得来的这么齐全，互相开着玩笑，笑着说是，正闲聊着，一道急匆匆的脚步声从他们上方响起，沈凌云在楼梯中间愣了一下，似是没有想到会有这么多人。
很快，他点点头，喊了声爸，目光一扫，和这些人礼貌的打过招呼，就要提步离开。
沈明阳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他要干什么去，又是去找他那个女朋友。
“你给我站住。”他说。
这么多人在这里，沈凌云有些着急，看了眼表，还是转身，“您有什么事吗？”
从那次校庆知道他有个喜欢的人开始，再去看他的行踪，很容易就能发现蛛丝马迹。
或者说，他根本就没想瞒着，那天在他面前直接就承认了，没说非她不可，但表现出来的就是那个意思。
沈明阳不是没有年轻过，他们这个年纪，你越阻止，他越来劲，说不定适得其反，变成他们感情的粘合剂。
索性他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这个年纪的感情也长久不了。
只是下着雪呢，巴巴的赶过去，就说不过去了吧。
沈明阳朗声一笑，对着他招手，“来和你叔叔们都打个招呼，早晚都得认识。”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过去，沈凌云心不在焉的听着耳边恭维的话，目光落在窗外的飞雪上。
这场雪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停，或许一整夜，或许是下一秒。
杜若雨心心念念了很久初雪，她说初雪的时候，有个很美丽的传说，要是没有在一起的互相告白成功几率很大，要是已经在一起的，相爱的恋人在一起许下愿望，就会实现。
沈凌云不怎么相信，可是她相信，这个时候她应该也在家里看雪吧，这丫头最近总在学习，压力大的不得了。
说不定都不知道外面下雪了，明天要是知道自己错过了，嘴里不说，心里肯定难过。
一想到这里，沈凌云站起身来。
一时间，所有人都视线都看向他。
“那个，“楼下的佣人就是在这种尴尬的氛围里跑上来的，她狂咽了一口口水，小心翼翼道：“楼下有人找少爷，说是您的同学。”
顿了下，看了眼这个家的男主人，她表情为难道：“女同学。”
一屋子的大叔都露出那种“我懂了”的表情，也没有什么恶意，就是单纯的觉得，年轻可真好。
沈凌云这时已经无暇顾及别人的感受，身体快过大脑，外面风雪这么大，她一个人怎么来的？
杜若雨围着围巾，露出一双明媚的眼睛，沾染了风霜，还是亮晶晶的。
一见沈凌云出来她就笑了，眼眸弯弯。
“你怎么来了？”沈凌云把人拽进屋子里，英俊的脸上全是心疼，他用手拍掉她身上的雪花，绷着张脸，“下雪天怎么还出来？”
“下雪了。”杜若雨知道他是关心自己，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望着他，明明是妩媚的眼形，和他恋爱之后变得越来越天真，还喜欢撒娇，她指了指窗外，“给你发消息你没回，我就过来了。”
她这时才发现自己过于莽撞了，缩在他身后，小心翼翼的露出一个头。
沈凌云按着她的头，把人裹在自己身前，“现在知道害怕了，晚了。”
“别碰我。”杜若雨赶紧把他的手拿下去，看他诧异的视线，解释说：“我身上凉，刚从外面进来。”
“我又没嫌弃你。”沈凌云把人带进了一楼的一个空的客房。
她围巾裹的严严实实的，应该也没人能认出来。
在屋子里暖和了一会儿，杜若雨趴在玻璃上看外面的雪花，白雪漫天，遍地洁白，沈家的昏黄路灯照亮了黑暗的夜空，遥远的天边似有星星点点的光亮。
她惊喜的回头，“好漂亮。”
“是啊，很漂亮。”沈凌云原本在床边坐着，起身走到她身边，和她一起看着他们在一起的第一场雪。
看她柔软的侧脸和软和的笑，他唇边也带着笑：“要许愿吗？”
杜若雨想了想：“那要出去许才行。”
“可以啊你，现在都敢和我提要求了。”沈凌云弯腰掐她的脸，杜若雨扑着咬了一口他的唇瓣，“快点快点，穿衣服，我们吃去吧。”
明明先主动的是她，害羞的也是她，对比以前的小心翼翼，她现在的胆子可是大的很。
沈凌云换上衣服，杜若雨帮他围好围巾，两个人一起从沈家别墅的后门出去。
以前的沈夫人，也很喜欢冬天，喜欢看雪，她其实是一个很热爱生活的人，喜欢春天的雨露，夏日的清风，喜欢在金秋里徜徉，也喜欢冬雪的浪漫。
沈家的落地窗都是为了让她看到各个季节的风景，于是每一个房间都可以看到，那些路灯也是特意设计的。
别墅里那群老人都识相的告别了，沈明阳看着楼下那两个在漫天的飞雪里双手合十、闭着双眼虔诚许愿的孩子，微微叹了口气，对身边的人说：“下去准备点姜汤。”
雪地里的两个人，许了心愿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约而同笑了起来。
“许了什么心愿？”沈凌云挑眉。
他似是伴着漫天的风雪，却又隐隐凌驾于风月之上，不见狼狈，更显挺拔，杜若雨对他摇头，“说出来的心愿就不能实现了。”
沈凌云哼了一声，“你不说出来，我怎么帮你实现？”
“不用你帮我，我的愿望肯定可以实现。”
“那你的愿望呢？”杜若雨看着他，眼眸里含着光，“你的愿望是什么？”
“自己的不说，又来问我的。”沈凌云这么说，也还是告诉了她，他看着她，转向浩远的天空，漆黑的眼眸和夜色一样深沉，声音却很轻：
“我的愿望是，希望你天天开心！
杜若雨正愣神呢，跟着过来的是他的脚，他把人绊倒在雪地里，自己也跟着躺了下来，雪冰冰凉凉，迎面飘进眼睛里，眼睛也被冰了一下。
呼出的白色气体袅袅婷婷飘远，其实几分钟之前，杜若雨许下的愿望是：
“如果神明真的可以听到我说话，那我希望，我身边的这个人，可以成为很厉害的人，就像他自己希望的那样。”
在杜若雨还小的时候，有一段时间，别人都有爸爸，她很早就懂事，但还是羡慕。
每天晚上睡觉之前，都会给菩萨上香许愿，希望神明保佑，可以送给她一个爸爸。
菩萨是那种劣质的泥菩萨，她偷偷捡回来的，至于上香的香是哪里来的，她已经记不清了。
只记得被发现的那天，杜芯靠在门口，说了一句她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话，她说：
“如果总是祈求神明，神明也会心生怨怼。”
然后，她扔掉了她所有的装备，杜若雨一直以为自己从此不再祈求神明，可是，凡是都有可是。
杜若雨看着这个用了三个月，就好像治愈了她半生的男人，或许他的年纪还算不上是一个真正的男人，但他已经有了一个男人该有的样子。
如果世界上真的有神明，不管未来如何，至少这一刻，她所求的只有这一个心愿。
她不用天天开心，她希望他能一直这样，骄傲的、耀眼的、强大的走下去。
“我们走吗？”沈凌云撑起身子，在雪里看着她笑，露出少年独有的那种意气风发的笑。
杜若雨对他点点头，抓住他伸过来的手，两个人拉拽着一起坐起来。
佣人过来说老爷准备了姜汤，让他们进去喝。
沈凌云对杜若雨露出一个询问的表情，她摇摇头，说：“不去了。”
一直带着围巾也是这个原因，她没想要在他的父亲面前露脸，最开始和他在一起，也想过有一天站在所有人面前搂着他的胳膊，惊掉一群人的下巴，尤其是曾经那些瞧不起她的、欺负过她的人。
现在她不这样想了，纤长浓密的睫毛掩住眼底的神色，杜若雨低声道：“我得快点回家，不然妈妈会发现。”
她撒谎，沈凌云一眼就看出来了，也是看出来了，更不想逼她，他拉着她站起来，握着她的手，坚定的语气，“我送你回去。”
他扭头吩咐：“姜汤打包，路上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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