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了沈凌云一周左右，陈元也差不多摸清了这位少爷的性子，热衷看戏，气势特别的足，你犯了错误他也不说你，一个眼神过来，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他爸还和他说少爷很好相处，对他耳提面命不许欺负少爷，老爷对他们家有恩，一直提携他们。
他爸大概是被滤镜糊了眼睛，就这少爷，谁敢欺负他啊，反正给他三个胆子他也不敢。
有时候他觉得，沈凌云比沈老爷还吓人。
沈凌云完全没有这种自觉，他手里握着网球拍，奔跑着回击迎面而来的小球，一个潇洒的姿势后，小球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和对面的人擦身而过，那人要还击的姿势还定在半空。
“我输了。”段暮凌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隔着球网和沈凌云对视。
沈凌云扬了扬下巴，一边的球童过来递毛巾，他额角的头发都被汗水打湿，衣服也湿淋淋的挂在身上。
“去洗个澡。”沈凌云说：“先走了。”
段暮凌注视他的背影，沈凌云最近变化还挺大的，他仔细去想以前他是什么样子的，记忆像是有团迷雾似的。
好像他本来也是这样，出去叫他也来，依然是站在他们背后，安静的看着，可是不知道哪里，就是有点说不出来的感觉。
沈凌云从球场出来，直接坐车去公司。
沈氏公司的摩天大楼高高矗立，他们两个进去，走的专用电梯，沈明阳在会议室开会，沈凌云无聊的看了会儿杂志后，窝在沙发里打瞌睡。
沈明阳进来的时候，他已经睡着了，陈元见他进来，刚要说话，沈明阳对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穿着西装的中年男人依稀能看到年轻时雅致的眉眼，眼窝因为年纪微微加深，眼角的褶皱带着岁月的痕迹。
他看着躺在沙发上呼吸轻浅的少年，走过去把自己的西装外套轻轻搭在他身上，压低声音道：
“让他睡吧，你先出去，今天他和我回家，你不用跟着了。”
沈凌云眼皮动了动，感受到身上的重量，他只是缓慢地掀了掀眼皮，衣服下面暖烘烘的，让人不由得生出一股惫懒，侧过脸继续睡。
他醒过来的时候正是逢魔时刻，二十多层高楼外面看到的天空金红色的霞光铺满天际，他漂亮的眼眸里也映进了光，沈明阳在批阅文件，笔落在纸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许是察觉到他醒了，沈明阳停住笔，面上也带了笑，只是声音里听不出来，“睡醒了？”
沈凌云懒洋洋答应了一声，打了个哈欠，拎着衣服起身，头发有一些翘起来了，他伸手抓了两下，带出几分松散凌乱，却也俊美异常。
沈明阳走到他身边，看他脸上压出来的红印子，见他眼神清明，知道这是真醒了。
“我在常去的餐厅定了位置，吃点东西去？”
确实饿了，沈凌云便对他点点头。
最近这段日子，看着已经长大的他，沈明阳不知道怎么了，总是想到他去世很多年的母亲。
她怀着他的时候，她也总过来陪他，他就在办公室后面办公，她在沙发上看书，看累了就睡了，每一次都要他抱着她，把她送到里面的卧室。
起来看不到他，她还要发脾气。
她是特别漂亮的那种姑娘，性子也好，起床的时候发点小脾气，他觉得可爱的不行，每次这种时候，都凑上去亲亲她，最后把她抱在自己怀里。
他喜欢她，爱她，不顾父母的反对，非要娶一个家世身份都平凡、身体还不好的姑娘为妻。
她去的也早，没能看到他们的孩子长大的样子。
想来有些遗憾，这么多年都过去了。
他们去的餐厅环境布置的很雅致，中间的隔断用的是一人高的彩绘屏风，绿色的高大植物散落在包间里。
沈明阳看见一个老朋友，被人家攀谈着走不开，沈凌云索性站到窗边透透气。
杜若雨是被杜芯强硬带过来的，她都说了不想来，她一定要她来。
拗不过她，一路上杜若雨都生着闷气，杜芯像是感觉不到似的，还乐呵呵的和人打招呼聊天。
那个人是一个富商，中年男人长的一般，突出的啤酒肚和有些谢顶的头发都是标配，杜若雨不清楚自己一向眼高于顶的妈妈是怎么摆出那样笑意盈盈的眼神的。
她在一楼的灌木边站着，用手揪横生出来的小小树叶。
总觉得有人在看她，也不知道是谁这么没礼貌，她抬眸往上看，看到二楼站着的那个人后，在看清他的那瞬间，她生生僵硬在原地。
心脏忽然打鼓似的跳个不停，怀里像揣了个小兔子一直在蹦。
沈凌云清朗英俊的侧脸映入眼眸，他高高在上，站在离她看似很近，实际上很远的地方。
甚至目光都没有分过来一瞬，一直在看遥远的天边，好像有什么吸引住他，让他不舍得移开视线。
杜若雨这顿饭吃的心不在焉的，也没听清她妈和那位不熟的大叔说了什么，反正只能听到杜芯笑的花枝乱颤的声音。
虽说是心情一般，多少还是听了几耳朵，大叔姓马，还有个儿子，听说叫马伯良，连来都没有来，直接没有露面。
杜芯很快就要和他再婚了，她和之前的丈夫两看生厌，也就是杜若雨名义上的爸爸，迫于老杜总，那个人忍了好几年，后来终于受不了离婚，很快又再婚了。
杜若雨那时候太小，记不清那个男人的样子，但是他厌恶的眼神她一直都记得，每次看她都像看什么脏东西似的。
反正都是杜芯一个人带着她，再婚也不是一件天大的事情，可杜若雨心里还是闷闷的。
她走在后面，前面杜芯挽着马忠的胳膊，走的摇曳生姿。
踢了两下脚边的小石子，石头蹦跳到了另一个人脚边，那人停了一下。
杜若雨顿了下，抬起头要道歉。
她一抬头，对上一双潋滟的眼。
沈凌云动了动眉眼，对她勾了下唇角。
杜若雨紧了紧手指，“好巧啊。”
“是挺巧的。”沈凌云轻笑了声，他视线居高临下，从下往上轻轻扫过她，“不过，你看上去并不太惊讶，你早就看见我了？”
毕竟都是要当她的靠山，也是为了她来的，在沈凌云的想法里，他们两个就是自己人。
杜若雨睫毛抖了两下，“没有，我才看见你。”
沈凌云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也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信，没再追问。
她再不跟上去，怕杜芯发现了回来找她，他们要是碰见就糟了。
正好沈明阳在叫沈凌云的名字，她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望着他，试探着说，“那……再见？”
“嗯，再见。”沈凌云点了下头，倨傲骄矜。
像得了赦免似的，杜若雨转身小跑着，在门口追上杜芯。
“说了多少次，女孩子不能跑的这么急。”杜芯回头看了她一眼，“干嘛去了，做贼似的？”
“知道。”杜若雨轻声喘了两下，对她摇摇头，“没什么，碰见一个同学。”
多少也知道自己女儿在学校不太受待见，那些风言风语听听也没什么，可能是撞见了某个不对付的同学。
自己这个女儿一向听话，问了一句也就没什么了，杜芯现在的全部心神都放在马忠身上，一扭头又是一个风情万种的笑。
也是她最近太忙，不然早就发现杜若雨身上的伤了。
就要上车时，杜若雨鬼使神差的往后看了一眼，沈凌云似有所感的往这个方向看过来，她一个激灵，赶紧钻进了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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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暮凌帮了她，该感激的，毕竟他在所有人都冷眼旁观的时候伸出了援手。
可是他如沐春风，其实对所有人都好，也看不出什么分别。
那件黑色的像斗篷的一样的衣服兜头盖脸的罩下来，带着种让人安心的感觉，就好像……被保护了似的。
杜若雨最近总是把目光放在沈凌云身上，要是能被他喜欢，是不是就能被保护了呢？
不管怎么样，还是要谢谢段暮凌的。
杜若雨思来想去，决定请他吃个饭。
段暮凌最近很忙，对他来说，那天也仅仅是个举手之劳，毕竟……
他没想得到些什么，他本来打算委婉拒绝，后来想着也没什么事情，去一趟也行，结果临时又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抱歉啊。”段暮凌走到一个僻静点的地方：“我家里有事，下次我请你吧。”
晚上杜家举办宴会，今天下午他们两家临时决定私下吃饭，段暮凌不得不去，他说：“你还没点菜吧。”
杜若雨在餐厅等了挺久的，他忘记了他们的约定，她已经点好了菜，不仅如此，服务员已经过来问了两次要不要上菜，她都说再等等。
“没有呢。”杜若雨动了动唇角，“你先忙，我们下次再约。”顿了下，她道，“上次谢谢你。”
段暮凌有些好笑，“你已经说了很多次了，我也说了……”
“举手之劳。”杜若雨抢在他面前说，“我知道的，但还是谢谢你。”
挂了电话，服务员把菜都上上来，一个人面对着这么多的菜，杜若雨有点发愁，还有点心疼自己的钱包。
杜芯管她管的很严，她们本来也没有多少钱，要维持光鲜体面的生活，杜芯住的房子和首饰都很贵，还要留出一部分钱来供她上各种补习班。
她的零花钱也有限，都是她一点一点攒起来的。
好浪费。
杜若雨用筷子戳了戳摆盘精致的菜，完全没什么食欲。
她叹了口气，眼睛不经意的往旁边一瞟，然后她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