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 9 章

“嘶、吼——”

滕蛇发出凄厉的声音,魔兽的嘶吼响破云霄。

原本江映棠下一秒就要落入腥臭的巨蟒口中,就连滕蛇也以为猎物即将得手时,却被空中突然降临的一物打断。

一只还没有它眼睛五分之一大的小鸟,不顾一切飞落到它眼睛上,直接啄瞎了滕蛇一只眼!

江映棠怔住:“小黑?”

小乌鸦扑腾着翅膀,灵活地躲开喷溅的绿血。滕蛇吃痛收回舌头,痛苦地扭曲翻滚着,魔气四溢,化为无数刀刃袭来。

江映棠直直从空中坠落,发丝拂过脸颊,眼看着魔刃离自己越来越近,她手指微动,各类秘术在脑中闪过。

而就在下一瞬,一团乌墨挡在了她面前,江映棠瞳孔蓦地一缩,“小黑!”

原本在滕蛇附近的小黑,竟在短短不到三秒的时间为她挡下一击。

魔刃击打在它身上,小乌鸦发出细微的“啾啾”声,鲜血顺着它乌黑发亮的翎毛滴落,触目惊心。它却极力稳住在空中的平衡,毅然决然挡在江映棠身前。

江映棠眉心戾气一闪而过,还不待她发作,衣领突然被人揪住,阻止她的下坠。

“师妹,若我带你与这只鸟逃出这里,你该如何回报我?”

女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如江映棠盯着狼狈的小乌鸦,眼尾微红:“如你所愿。”

女人大笑两声:“好!”

魔气自后而来,建立出屏障,挡住发狂的滕蛇。

女人正要去接小乌鸦,身形闪动,刚伸出手,而身前的江映棠竟比她还快,双手捧起小乌鸦护到自己怀中。

女人意味不明的笑,“想不到师妹这么在乎这只鸟。”

感受到手心的黏腻以及微弱的心跳,她冷冷地俯视了眼下方的巨蟒,命令道:“大师姐,杀了那恶心玩意儿。”

女人啧了声,“师妹你还真不客气。”

话是这么说,临走前她还是扔了个魔气珠下去。

随着下方的爆破声,女人带着江映棠飞出禁地。在看到金塔上方的法阵时,她意料之外,又觉得在情理之中。

她这个师妹有点意思,进禁地之前便已做好了充分准备。用禁术设了结界,无论禁地发生什么,结界外的人都无法感知到任何异样。

甫一落地,身后的力道一松,江映棠腿一软直接瘫坐下去。此时圆月高悬于空中,撒下皎洁的月光,如轻纱般,罩在她身上,映得她面白如雪。

少女额发被汗水打湿,红色衣裙沾着灰土血色,略显狼狈。

江映棠顾不得身体的疼痛,第一时间察看手心小黑的状况。小乌鸦奄奄一息靠在她的虎口处,旁边还有未干的血迹。

它乌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她,受那么重的伤也没叫一声。

小黑很安静,安静得让人心疼。

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情绪,小脑袋还在她手心上轻轻蹭了蹭,以作安抚。

“大师姐……”

似乎知道她要说什么,身旁的女人便喊停:“师妹,你忘了我的身份,我可是堕仙,只会杀人不会治人。”

“咳,更何况,它还是只鸟。”

江映棠看向这个曾经的天仙门叛徒,据说在千年前已经被击杀在万剑法阵中的大师姐,她父亲的首席弟子——戚如微。

那个曾伴随过她一段时日的……半个师父。

女人不复洞里的狼狈凄惨,生得端庄秀美,一身白袍不染纤尘,如果忽略她邪气的表情,隐去了魔气的她倒真有几分大师姐的风范。

戚如微抛去了那具肉身,如今是灵体状态。

江映棠没说话,只低头用拇指温柔地抚着小乌鸦。

戚如微看着她手心若隐若现的法印,欲言又止,忽然察觉到了什么,瞬间化为流光钻进江映棠头上的发簪中。

江映棠不动声色地用衣袖挡住小黑,目光落在前方树下,微微眯眼,语气不定:“师兄?”

来人一袭紫袍更显身长如玉,树影婆娑,遮盖住半边脸,他走到月光下,才看清他如今的相貌,可谓丰神俊朗。

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地盯着江映棠,他叹气道:“小师妹怎么弄得如此狼狈?”

不待江映棠解释,他已过来弯腰俯身抱起了她。

“走吧,师兄为你疗伤。”

竟是问也不问。

源源不断的灵力自他双手而来,及时拨正了她体内的真气,使得她暂时缓解了些疼痛。

“师兄……”江映棠怔怔地看着他的脸,显然还没回过神。

傅祈挑眉笑道:“怎么,不认识师兄我了?”

在看到少女眼里流露出的哀伤时,他眉头一皱,接着便是一脸浮夸的惊讶:“诶,师妹这是什么表情?谁给我们天仙门的小霸王气受啦?”

“还是说五年未曾给我发过铃听的师妹,原来是这么思念为兄的吗?”

这副不正经的模样挨了江映棠一锤,可当她看到师兄眼里的关心时,心情酸涩复杂。

回想起前世师兄的结局,江映棠闭上眼不去看他,嗓音却不自觉带了点哽:“师兄最爱自作多情!”

“师妹这话可伤为兄的心了。”傅祈丝毫不在意她这句话,笑着打趣一句。后又收敛了几分,道:“谁欺负了你?师兄为你报仇。”

他轻飘飘的这句话,分量重于泰山,压得江映棠险些忍不住眼泪。

“没谁。”

见少女闭目不愿多说,傅祈的目光移开,从她袖口掠过,眸光微闪。

“也罢......”她不愿提,他去问旁人便是了。

师兄带她来到了青峰的寒室,此处是江寄专为江映棠打造养伤之地,取用北域的万年冰,用来压制月圆之夜噩兽的法印。

用换衣的借口打发走了傅祈,江映棠撑着虚弱的身子,将小乌鸦藏在了万年寒冰堆中,轻声道:“万年冰能止住你的伤口,小黑别怕,我马上为你疗伤。”

她从芥子空间找着之前炼制的伤药,头上的发簪一动,突然从上面掉下一块石头,江映棠还没反应过来,圆润的石头落在小乌鸦旁边,小乌鸦睁圆了眼。

江映棠则冷了眸色,雪青珠?!

转念一想,便知道是戚如微干的。

果不其然,下一秒她的神识中传来一道声音:“啧,师妹不识货,差点把上古大妖妖丹遗落在那里。难道你不知道,妖丹对这只、咳,鸟有治愈效果吗?”

江映棠还真不知道。

听了戚如微所言,再看小黑,可怜的小家伙似乎被吓傻了,一动也不敢动。而那颗与石头无疑的雪青珠,在这刻竟发出了濛濛的微光。

这是她熟悉的,治愈的、温暖的光。

小黑的伤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江映棠神色松了松,提起的心也放了些下来。

“师妹,好了吗?”傅祈的声音传了进来。

江映棠飞速扯下腰带,褪去衣裳。

小乌鸦猛然瞥见一抹玉色,吓得差点跳起来,忙不迭用翅膀捂住眼睛,又意识到了什么,背对着少女,用身子挡住了已然成了粉色的雪青珠。

一鸟一珠面面相觑,小乌鸦警惕地盯着它,雪青珠微微闪了闪,又恢复了石头模样。

江映棠躺上了万年寒冰制作的“寒玉床”,寒气抑制了体内四处乱窜的真气,骨缝的疼痛得以缓解,手心的六芒法印的黑色光芒黯淡下来。

少女眉目艳丽张扬,却笼着疲惫与虚弱,三千青丝散落寒冰之上,雪纱裙衬得她圣洁、脆弱又透明,仿佛下一刻就要化为流光,烟消云散。

傅祈静静看了会儿,指尖一弹,四周冰壁上的安神灯亮起,幽蓝的火焰散发出柔光,汇聚在寒玉床。

法阵开启。

噩兽乃七阶凶兽,诞生于上古万年之前,常年蛰伏在混沌之地沉睡,已被镇守千年有余。

传说噩兽现世,天下将会有一场浩劫。而噩兽数万年只在千年前苏醒过一次……

思到此处,傅祈看向寒玉床的江映棠。被无数柔光包裹的少女,脸色微微好转,不再苍白透明。

他的视线停留在她手心那块奇特的六芒星法印上,心中叹气。

记得在师母怀着小师妹的时候,曾去过一次混沌之地。回来后便陷入了沉睡,直到生产前才醒来。诞下天生仙骨、手持噩兽法印的小师妹后,便回了北域,再无音信。

“师妹,此次出行我找到了化解噩兽诅咒之法。”

一本功法送到了她眼前。

傅祈握拳轻咳一声,不自在道:“此乃‘阴阳心经’,师妹记住功法后,寻一纯阳体质的通灵者,两人配合修炼,达到九重境界,便能彻底化解噩兽的诅咒。”

江映棠沉默,她改变了时间线,事情也就不一样了。

在上辈子这个时候,她没有闯入禁地,师兄也并没有告诉她这个。

瞥了眼那龙飞凤舞的四个大字,不用翻开看,江映棠也知道里面画的是什么。

“师兄是从她那里得来的吧?”江映棠用的是肯定的语气。

果然,一提起“她”,傅祈的神色僵硬了瞬,很快又恢复如常,道:“是与不是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它真的能解噩兽法印。”

他扬手,一幅画卷展开,图上斑斓色彩勾勒出生动的人物,描绘出一个古老的故事。

“媚行宗的祖师爷慧极师太,曾误入混沌之地,中了噩兽的诅咒,每当月圆之夜便会成为凡人承受千刀万剐之痛。为了解开诅咒,慧极师太用了上千年,行过万里路翻过万重山,无数次跨越罗刹海,最终在北域找到了破解之法。”

“她找到了名为‘双鱼’的功法,可化解世间任何诅咒。可当她练完也不见诅咒解除,而‘双鱼’的最后一页写了纯阳二字,慧极师太恍然大悟,去寻找纯阳体质之人......”

傅祈稍稍停顿后,继续道:“经过多次实验,最后她得知了‘双鱼’纯阳的奥秘。必须得是纯阳体质的通灵者,才可与中诅咒之人一同修炼此功,当境界一重重上去到达九重境界时,诅咒破解。”

他说完后,画卷也缓缓消失。

傅祈看向默不作声的师妹,心中叹息,已然做了个决定:“纯阳体质通灵者,师兄会为你找来,你且只管修炼此功法便好。”

纯阳体质……

小乌鸦眨眨眼,乌黑的眼里划过一丝困惑。

本以为师妹会好好感谢他这个当师兄的良苦用心,就看见她沉重的神情,唇动了动,吐出的话如二月飞雪,冰冻三尺之寒:“师兄,离她远点。”

傅祈:“?”

牛头不对马嘴的对话,两人沉默对望。

反应过来的傅祈,显些被气笑:“师妹你听到我刚才说的什么了吗?”

江映棠回他个“这不是废话”的眼神,再次道:“我说,离她远点。你听到了吗?”

她双眸认真,格外郑重。

傅祈沉默几秒,摸了摸下巴,颇有些怀疑道:“师妹你该不会是吃醋了吧,虽然你师兄我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但是从来也不吃窝边草啊!”

江映棠哦了声,“我突然想起,师兄似乎很久没有打扫过天仙门了。”

傅祈抽了抽嘴角,想起了少年时期被“小魔女”支配的恐惧,立马苦着脸,拱手作讨饶状:“师妹大人有大量,原谅为兄方才的嘴欠~”

说罢小声嘀咕了句:“我堂堂首席弟子的一世英名全毁在你这小魔女手里了!”

听着少女的轻笑声,藏在寒石缝的小乌鸦忍不住向外看了眼。

被逗笑的江映棠眉眼弯弯,艳丽夺目,耀眼如阳。

见师妹笑了,傅祈暗暗松了口气,被他称为“小魔女”的江映棠幼时最爱跟长辈告状,只要说师兄欺负她,他就会被罚扫整个天仙门。

每当这个时候,小师妹最爱坐在大石头或者树上,笑眯眯看他打扫,外人用张扬跋扈这四个字来形容备受宠爱的小师妹还真不为过。

傅祈神色带着无奈,眼里却是纵容的温柔。小师妹越长大离他就越远,一年到头与他超不过五句话,只跟着宋子彦屁股后面打转。

如今这副模样,又让他仿佛回到了年幼时,让他甚是欢喜。

而江映棠笑容很快淡了下来,眼前眉目温柔的师兄仿佛与前世那个形容枯槁的青年重叠。

——“师兄,明知是死路你也要去吗?!”

——“师妹回去罢,我心意已决。”

青年双眸含血,却毅然决然转身离去。

江映棠闭目按了按眉心,略有些疲倦:“师兄只要记住我说的话,离她越远越好便是。”

听她再三重复,傅祈不由皱眉,记得之前师妹虽不喜她但不至于这般。

“为何?”

江映棠微垂着头不语,空气再次凝滞住。

就当傅祈以为她不会开口时,少女抿着泛白的唇,抬起了眼。

那双凤眸含着太多复杂的令人看不懂的情绪,深沉如死水,又如孤寂的山,哪里像是位十八岁的活泼少女?

他听到她清冷略带沙哑的声音,缓缓道:“她会害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