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 7 章

江寄刚一跨进门,就见女儿坐在桌上品茗,窗外夕阳光为她渡上层柔和的光晕,明艳的脸朦胧其中,屋内萦绕着淡淡的花香。

这幅如诗如画的场景,他却仿佛再一次看到了那位绝世的女子。

“星……”

那两个字还未出口,画中的女子抬眸,那双凌厉沉静的凤眸让江寄瞬间清醒。

“棠儿。”他及时改口。

江映棠没理他,自顾自倒了杯息水。江寄讪讪道:“绝欲池应该是晓晓误触导致开启了幻象圆环。”

他倒是会给自己找台阶下。

“虽晓晓不是与你一母同胞,但也算的上是你半个妹妹。如今这般,我这个做父亲的很是为难……”

江寄叹息一声,眼看着江映棠黛眉微蹙,他赶忙道:“当然我不是怪你的意思。”

“伏羲琴有了异常,禁地那边……”

“知道了,”江映棠起身道,“伏羲琴。”

江寄反手变出个小圆盒,扇贝大小的模样,看上去精致小巧。

江映棠从他手中接过装伏羲琴的收纳盒,转身往外走去,江寄也跟了上去。

“棠儿,你的身体还好吗?清心丹可还有?”

“父亲有这功夫还不如去关心关心唐晓晓的‘伤口’。”

“......晓晓她也不知,棠儿莫要同她计较了。”

两人的声音渐渐变得模糊,直至彻底消失,屋内恢复了安静。

米色的纱帐中,一点黑小心翼翼钻了出来。小乌鸦飞到了窗台边正准备离去,那盆即将枯萎的木棠花吸引了它的注意。

小乌鸦就此驻足,黑亮的眸中满是无奈,它靠近木棠花,花朵耷拉着的脑袋似乎在像它求救,根部残余的灵气代表还仍有一线生机。

小乌鸦轻轻用喙啄了啄木棠花的根部,紧接着神奇的一幕发生了。

周围的灵气急剧靠近,聚拢在枯萎的木棠花上,花朵发出金色的光,随着灵气的滋养,一点点,慢慢地舒展身姿,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鲜艳的红在金光中格外明显,光芒淡去,一朵含苞欲放的棠花出现在小乌鸦黑瞳中。它恢复了生机,夕阳的余晖为红艳艳的棠花渡上层金边。

小乌鸦满意了,正准备离开,却察觉到了生人的气息。

它又着急忙慌地重新钻进纱帐中,被江映棠施法过的床上。

透过淡粉色的纱帐,它看到了黑色的人影。

他在门口环视了一圈,小乌鸦下意识放缓了呼吸。那个人的目光最终落在了窗台——那朵恢复生机的木棠花身上。

他大步流星地来到窗边,盯了木棠花一会儿,发出一声哼笑,从喉咙里挤出来的笑声,轻佻又带着几分不屑。

小乌鸦心跳了跳,有种不好的预感。

紧接着,空气中漾起缕缕黑色的线,渐渐凝成一个法阵,此人抬手,吟唱出古怪的咒语,法阵分散,分别坐落在屋内的六处。

房间内的灵力消失殆尽,黑暗的力量充斥在每一处,沉重的魔气压迫得让人快要窒息。

——他是魔族!

小乌鸦一眨不眨地盯着此人,看着他布下阵法后,匆匆离去。

阵法隐藏,屋内看似恢复了正常,小乌鸦却没有立马出来。

等了一会儿,果不其然再次感受到了那人的气息在屋外徘徊。

小乌鸦的心沉了下去。

师姐……

无萤山。

江映棠打开了结界,踏进了无萤山。

与其他山峰不同,无萤山格外寂静冷清,唯有山顶那座宝塔沐浴在阳光之下。

与今日巡逻的弟子交接法阵后,那名内门弟子临走之前犹豫地开口:“江师姐,昨晚我巡逻时不知道是不是幻觉……听见了女子哭泣的声音。”

“您说,疫魔会不会已经进化到拟人形态了?”他颇为后怕道。

江映棠平静回答:“应当是你的幻觉。疫魔虽有灵智,但终究是一团魔气,不足以让它们能在十二星阵的镇压下进化。”

那内门弟子转念一想也是这个理,本来想看那上古神器伏羲琴,可瞥到江映棠似乎并没有在他面前炫技的打算,便讪讪离开了。

“那这边就辛苦江师姐了,掌门交代要明日前要将封印彻底加固完成。”

面前的是一座金光闪闪的宝塔,屹立在这顶峰,威严庄重。塔角挂着特制的铜铃,风一吹叮铃作响,配合地上的法阵,里面镇压着长老们口中的“疫魔”。

金边大门紧闭,除了掌门和太元真君,无人能进禁地。

江映棠方才那句话自然是骗人的,而那内门弟子昨晚听到自然也不是幻觉,应该是她那“老熟人”的手笔。

在天仙门弟子们眼中,禁地镇压的是为祸苍生的疫魔,可无人知道,这是个由掌门及其他长老编织的谎言。

江映棠有一搭没一搭抛着可以让修士为之疯狂的上古神器伏羲琴,加固封印?

她嗤笑,傻子才会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不论是为了她想要得到的东西,还是因为前世她口是心非的老熟人,她都要入这禁地一趟。

收了扇贝小盒,她拿出了黑色羊角。

荒渊的五阶沙兽王的头角,蕴藏着荒渊的魔气,唯有这至邪之物,才能打开禁地禁制——这也是她上辈子成堕仙后得知。

随手将羊角一扔,破开了那金塔无形的隔膜,羊角骨碌碌滚进了大门边。

没有触发天仙门的警铃。

江映棠轻车熟路推开了金门,白光吞没了她。周围空茫茫,一切变成了纯白色。

又是结界。

江映棠闭上眼,感受着四周气流的涌动。

果不其然,一侧异样的气流轻轻拂过耳畔,带着令人不易察觉的阴冷。

她朝那方走去,迎着反方向的的魔气,与阴暗粘稠物擦肩而过。

她身形闪动得极快,轻松躲开裹挟在怨气里的疫魔,不受影响地继续向前迈着步伐。

疫魔无声叫嚣着,想要吞噬这闯进来的猎物。一个接一个,数量越来越多,却碰不到江映棠分毫。

第七十七步。

江映棠顿足,刷地睁开眼。手心翻转,一簇火苗窜起,一掌拍在地上,化为熊熊烈火,也将这疫魔燃烧吞噬,焚烧殆尽。

疫魔们发出凄厉的尖叫,与此同时,脚下一空,江映棠任凭自己掉落下去。

怨气越来越浓,罡风周身穿梭而过,犹如刀片剐肉,她非但没有痛感,反而兴奋到浑身血液沸腾。

甫一落地,第一眼看到的竟是父亲江寄。

他背对着她,拿着一把宝剑斩杀空中飞舞的疫魔,似是察觉到动静,蓦地扭头,见到江映棠大惊:“棠儿你怎会在此?!”

江映棠漫不经心回答:“不是父亲你让我来的吗?”

江寄旋身又杀了几只疫魔,疫魔化为黑色雾气散去。他侧头,板着的脸一如既往的严肃,道:“我让你来无萤山加固封印,何时让你来的禁地?”

江映棠没吭声。

“还不快速速离去!”

江映棠依旧没反应。

江寄气恼道:“连为父的话也不听了吗?!”

这时,疫魔趁机咬伤了他的胳膊,江寄吃痛捂住手臂,泊泊鲜血从指缝流出,与疫魔纠缠多时的他脸色苍白,明显体力不支。

任凭哪个当女儿的见到父亲受伤这一幕,必然会关心上前帮忙或是选择不拖后腿地离开此处。

江映棠也终于动了。

火红的剑光在空中一闪而过,鲜血飞溅。

江映棠面不改色,收起赤霄剑,黑色的血珠从剑尖滴落在地,转眼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身后扑通一声重物落地,江映棠没有回头,抬眼环视四周。

周围景物磁场发生变化,扭曲着将要现出原形。

“真不愧是江寄之女,小小年纪倒是心狠手辣得很,连亲生父亲都能毫不犹豫动手。”

一股阴寒之气自后而来,江映棠反手一剑,赤霄剑纯正的剑气裹挟着火焰,能克制世间阴邪魔物。

这一剑,却刺了空。

女人的笑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别白费力气了,你是找不到我的……”

她的话音突然戛然而止,只见江映棠手中的赤霄剑脱手而出,咻的一声如箭般,插到了后方的石壁上。

“咔嚓——”

有什么东西碎掉的声音。

“这不就,找到了。”

她的目标本就是阵心,杀了幻象拟造的“江寄”,毁了阵心,幻象阵自然就彻底破解了。

入目的是阴暗的环境,只不过身后“江寄”的尸体与疫魔一同消失了。

正对面上空的石壁破开一个小口,唯一的光线垂直落下,落在血衣女人头顶,她的手上脚上套着锁链,身下是布满荆棘的青台。

无法相信,这竟然是金塔的内部,或者说地底。

稀薄的空气,毫无灵力只有怨气的环境,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更可怕的是,女人浑身溃烂几乎看不出人形。她一动不动,或者说不能动弹,唯有那双黑沉沉的眼睛转了转,突然咧嘴对她笑:“看起来你比我想象得还要聪明。”

江映棠来到她面前,垂眸看了眼阻挡她的符箓结界,也笑:“看起来大师姐也比我想象得还要可怜。”

数千年被关在这塔底,老熟人的肉.身已经不成人样,也难怪她上一世只愿以灵体的形式出现,想来也是有这方面的原因。

女人不笑了,黑沉的眼睛里闪过一缕红光,冷哼一声:“江寄告诉你的?”

话音刚落,她又否定她上一句话,“不,他不可能告诉你我的身份。”

女人直勾勾地盯着江映棠,“让我猜猜……”

她黑色的眼瞳外围渐渐被红色侵蚀,一股黏稠犹如沼泽的气息涌到眼前,江映棠不适地蹙了蹙眉,双手结印,挥手隔绝了堕仙的力量。

“在我没成为堕仙前,是不喜欢这股腐败气息的。”

江映棠手心的六芒星法印红得耀眼,令人难以忽略,而她的话更是引人深思。

“什么意思?”

女人眼瞳的红光褪去,讽刺的眼里藏了几分讶异之色,道:“你是何人,为何会有噩兽的法印?”

江映棠却没有回答她,插入石壁的赤霄剑被她召回,她转身面向禁地里真正的敌人。

“啊,看来是你的动静太大,把它给吵醒了。”女人的声音幸灾乐祸。

两只铜钟般大小的眼睛,在黑暗中放射出绿芒,巨物发出“嘶嘶”警告声,绿色的兽瞳竖起,这是发现猎物,蓄势待发的讯号。

这是——六阶滕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