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绿枝叶间细碎阳光洒在紫檀木桌上,却驱不散沈怀远眉间的忧郁。
“公子?公子?”小厮无痕无语地看着自家公子,“您是在想公主殿下的事吗?光是发愁也没用吧?”
“你懂什么?”沈怀远轻笑一声,笑意却不达眼底,“我眼看着她孤身入京,在腐朽世家里越陷越深,有些真相却瞒着她。”
“咳咳。”沈怀远随手抹去唇边的血迹,自嘲道,“劝说她去做的事,皆是对我有利的。说是好意,里头又有几分真的为她好?这何尝不是一种利用?”
“公子说的这些大道理,奴才不懂。”无痕似已习惯,递上拭血帕子,继续劝道,“但奴才跟拙荆成亲一年多了,却是晓得,人生无非过日子。”
“过日子?把她拉进沈家内宅争斗……以及朝堂倾轧?”沈怀远弹出一颗石子,窗外树上似有人偷听,被击中后闷哼一声,身影迅速消失,“看,日日夜夜跟这些鬼蜮伎俩争来斗去。”
“算了吧。不能护佑她,不能让她做自己喜欢做的事,这样的男人不要也罢,咳咳咳。”沈怀远皱了皱眉头,心口骤然剧痛,再次拭去嘴角鲜血。
他总感到此番毒药发作似跟以往不同,但又抓不到关键。
“那……倘若殿下看中了哪家公子当驸马呢?”无痕小声嘀咕。
“你说什么?”沈怀远凤眼微眯,盯着无痕,无形的压迫力瞬间暴涨,“你再说一遍?”
“是奴才说错了。”无痕垂下头,转过身却翻了一个大白眼。
蔺博士已经带着谢侍讲等人离开。
“哼!”晋阳郡主狠狠别过脸,“输了就输了,此次本郡主认栽!还算你有点本事!”
说完,晋阳郡主推开人群气冲冲走了,季诗涵对着众学子歉意笑笑,也跟着离去。
姜知寻哭笑不得。
在角落安静坐着的尹绮君犹豫了许久,她似是鼓起了极大勇气,紧紧攥着衣袖,朝姜知寻真诚道:“恭喜殿下获得佳绩,绮君一直相信殿下定能出色完成测绘任务。”
姜知寻心想:尹绮君被打压得不自信,却不吝于给予同窗信任;因商贾出身被排挤,却没丢失内心的善良。
姜知寻不禁心下一暖:“谢谢绮君。”
其他地理科的学子们见此,亦纷纷涌上前,向姜知寻道贺,有些赧然致歉。
这趟出行收获颇丰,姜知寻心下开怀:“诸位同窗,此番顺利完成测绘任务,实乃一大喜事。今夜我请客吃烤全羊,大家可尽兴一番。”
“谢殿下!”人群中爆发出阵阵欢呼。
夜里朗月高挂,清水河边烤羊肉和醇酒香气氤氲,气氛热烈。
尹绮君手持一支杨柳,迈着歪歪扭扭的步子走到人群中央,似是醉了。
只见她以柳代剑,手腕轻旋,手中柳枝宛如天上银龙,翻飞盘绕,潇洒稳健,平日里拘谨的脸庞此刻英姿飒然。突然她来一个漂亮利落的凌空起腰,惊艳得现场众人齐声高呼喝彩。
正在这时,天空洒下了粉色的花瓣雨,漫天花雨中,一个沉浸在舞蹈的粉衫少女,裙裾纷飞,灵动飘逸。月光打在她熏红的脸庞上,竟美得动人心魄,让人无法移开眼。
如此美好的女子不再瑟缩在角落。
她借着酒意,酣畅淋漓肆意做了一回最畅快最自由的自己。
姜知寻用力鼓掌,眼里涌出了晶莹的水雾,喃喃自语道:“真好啊。”
没了那王腾纠缠,真好。
尹绮君不会匆匆嫁人,一年内死于王宅,真好。
【声誉值:伍佰点(哇人生首次高峰恭喜恭喜)】
【提示:声誉跌落到负贰仟危机已解除】
姜知寻松了一口气,不由欣喜万分:想必是珠珠她们已平安归家了,真好。
姜知寻偷偷走出热闹人群,骑上马,绕道回京。
“殿下,奴婢已经按您的吩咐,提前探过路,此小路确实可以通往京都。”秋霜骑着马跟在身后,兴奋道,“您真是料事如神。”
“好了,别拍马屁了。”姜知寻笑笑,想到什么又吩咐道,“你去把府上珍宝整理一下,尤其是那种难以变卖的珍宝,敲锣打鼓送到王腾府上。”
“啊?”秋霜不解,“那岂不是便宜了那王五公子?”
“你就看着吧,王家根本不会欣喜,我看有苦说不出才是真的。”姜知寻眼里带着狡黠,“去让骆管家传话,就说……就说本宫对王五公子此番准备甚为满意,特此嘉奖,以示本宫心意。”
“还有,把芸娘叫过来,本宫有事要问她。”
“是。”秋霜领命,“殿下说什么都是对的!”
姜知寻倒没心思记挂这些小打小闹,她如今心事重重。
“皇爷爷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阿弟可还好?”
“蔺博士刚刚派人过来传话,让我回京后过去一趟,也不知有何事?”姜知寻心下忐忑,只能看一步走一步了。
山脚下
两天了,林贵妃派来的侍卫还在一脚深一脚浅地挖着山路,搬着巨石。
“打起精神来!”侍卫长吼道,他抹了一把脸,脸上泥土却越抹越多,“今夜务必把山路挖通,迎公主殿下回宫。”
“是!”侍卫们齐声应道。
从半夜到凌晨,十几个高壮侍卫挖通山路后,蜷缩在林间,盼着等着,睁着铜铃大眼过了一整夜。
“驾!”远方终于来了一队人马,十几个壮汉激动得热泪盈眶。
“公主殿下!贵妃有令,请由我等护送您回宫。”
“啊?可是殿下已经绕路回宫了啊。不过还是多谢诸位帮忙开路了。”
“……”
“呵呵,不客气。”
黄昏时分,天色渐渐暗淡,眼看宫门就要下钥,赶路赶了一天一夜的姜知寻终于赶回了皇宫。
她着急跳下马车,不经意间撞向了正要出宫的荣安郡王,靳荀。
靳荀五官深邃硬朗,浓眉大眼,一袭墨色贴身长袍勾勒出修长的身形和宽阔的肩膀,通身气度锐利狂野,隐隐透着一丝桀骜之气,瞧着像似一位执掌千军的英勇武将。
姜知寻无暇顾及眼下,匆忙致歉“郎君抱歉”,便赶在下钥前入了宫门。
靳荀皱了皱眉,转头问向随扈的小厮:“此女是何家贵女?冒冒失失的,竟如此莽撞?”
小厮低头恭敬回话:“回主子,方才撞到您的乃刚从民间接回来的望月公主。”
“她可没有瞧着那般简单,邪门着呢。她回京后,您讨厌的叶家公子叶成翰就莫名被流放关外;您的死对头王五公子王腾也涉及京畿孩童案,如今在家焦头烂额呢。”
靳荀闻言眉间一挑,低低笑了一声:“这民间公主倒挺有意思。”
却说王府这边,一整夜灯火未熄。
“说!”王家家主王仕政狠狠摔了一个杯子,“你这又是为何?要偷拿那小女娃的头发?”
王腾面对怒火冲天的父亲,强自镇定:“阿耶,我、我听说孩童头发作法后,服下可以百病不侵……”
“荒唐!”王仕政脑筋突突直跳,“简直不可理喻!”
“那、那您为何又要取那五个孩童心头血?”王腾不服,小声道,“而且我们四大家,桓家每任家主都年纪轻轻死于非命;王家这一代也出了个傻子,可见确实有些神神道道不得不防……”
王仕政眼睛一闭:还要怎么说?难道要说孩童这事与己无关,是自己老父亲的异想天开?
“不好了!不好了!”王冉匆匆忙忙冲进来,“十二卫把小密地的珍宝全部收归国库了。而且……”
“望月公主好像不小心被误抓到了地牢里。”
不知为何,王腾闻言腿一软,大惊失色。
王仕政扫了一眼这不孝子,内心隐隐有不祥预感:“王腾!你是不是还有其他事瞒着我!”
“我、我……把本家密地里珍藏的金缕衣放到了小密地里,恐怕此次一并被十二卫收缴了……”王腾心虚得眼睛一直在转悠。
王仕政深吸一口气:“还有呢?你最好一并说了,若有隐瞒,我可救不了你!”
“还有……一幅破卷轴。”王腾小声道,“哦,还有一小块玉渣罢,挺特别的,我顺手拿来当装饰了,后来就忘在里头了。”
“玉渣?那是璇玑密钥的一部分!”王仕政大惊之下,一阵眩晕,摇摇欲坠。
王冉看着王腾的眼神还带着怜悯:“五哥,你那药泉似乎……”
“怎么了?”王腾心里一咯噔,急急问道,“还不快说!”
“总之,我进去看的时候,已经变成普通泉水了。”
“怎会如此?”这下轮到王腾摇摇欲坠了,他惨叫道,“那可是十万两白银啊!”
王仕政缓了好久才定下神来,这才问道:“公主那边如何?”
王冉挠挠头:“额,殿下倒是没说什么。”
王仕政不由松了口气,好在是个只懂情情爱爱的公主。
“梆——梆——梆——”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喜庆的敲锣打鼓。
“什么声音?”王仕政今夜简直杯弓蛇影,生怕又来个什么坏消息。
“王尚书!恭喜啊恭喜!王五公子可在?”公主府骆管家带着两大箱的珍宝,乐呵呵地道喜,“殿下对王五公子此番布置十分满意,特让某来送礼,以表心意。”
王腾听完,不由得内心涌上一股暖意。
他重新站直身子,心道:“殿下为人虽有些小女子的毛病,但此番确实帮我解围了。”
王仕政赔着笑脸送走骆管家,转身看到王腾这一脸动容,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王腾,你明日立马回礼,务必隆重邀公主赴宴,听到了吗?”王仕政冷哼一声。
“可……阿耶,我的小金库都被洗劫一空了啊……”王腾委屈道,“可不可以不回礼?”
王仕政忍不住一脚踹在王腾身上:“不回礼?不回礼你可知今后京都会把王家传成什么样子?腆着脸拿女子财物补贴自家的‘名门望族’?”
“再者,公主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这可都是价值连城的珍宝啊!”
“那不是一件好事么?”王腾捂住肚子不服气道。
“好个屁!”面对这不着四六的“大孝子”,饶是王仕政都忍不住破功,“王家要送差不离的回礼,但人家皇家敢送稀品,我们敢吗?”
“我们只能拿银钱去补,甚至变卖田铺。”
“我问你,这些现钱都折在这儿了,王家名下商铺短期内要如何周转?拿你的小命补上吗?啊?”
“好在殿下还算有分寸。这样吧,你把你名下的田铺都卖了吧。”
“啊?”王腾这下是彻底撑不住,直挺挺晕了过去。
跟随着高内侍的脚步,姜知寻步入了梁帝的寝殿。
殿内由朱漆红色巨柱支撑着,每根柱子金龙盘绕而上,金色楠木牌匾高挂殿中,几步就有神色肃穆的甲士守卫,一股威严和压抑扑面而至。
穿过廊柱,姜知寻嗅到了浓浓的药味,不由得担心地加快了步伐。
作者有话要说:沈怀远是一个很特别的男主,大家后面会爱上他的,相信作者君!
姜知寻拍了拍作者的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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