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时机

朝霞苑所有人都知道少爷与侧少夫人吵架了。

向来喜欢斗鸡遛狗的李景知,如今却将自己一直闷在屋内,就连用膳时都房门紧闭,不允许任何人进来伺候。

出来透气时也会屏退下人,倘若在此期间遇到叶清漪后更是立马就转身回屋。

大家都因此困惑不已,他们侧少夫人待人虽不如少爷那般如沐春风,但也不至于这般吓人吧,怎么从前都恨不得黏在侧少夫人身上的少爷如今跑得比谁都快呢?

这件事很快就被传开了,甚至连定国公与邱雁都有所耳闻。

只不过大家都不知道原因为何,也不敢过多询问,这件事很快就变成了定国公府的未解之谜之一,但叶清漪心里清楚,李景知究竟是为什么要躲着她。

自打从宫中回来以后已经过去了整整三日,官银下落不明的案子却依旧没什么进展性,而眼下李景知这边又对她视而不见,一时半会,叶清漪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柳沁如看出来这几日叶清漪心情不大明朗,于是便提议改日与她一同出去逛逛。

这日午后,叶清漪如往常一样,用过午膳后在红袖与绿箩的伺候下准备小憩片刻,方才柳沁如那边来人传话,说是一会儿便备马车出去置办些物件。

叶清漪打算先歇息片刻,养足了精神再出去。

这边刚把人送走,转头门外又传来小厮的通报。

“少夫人!少爷身边的听风侍卫求见!”

闻言叶清漪不自觉地从床上坐了起来,红袖与绿箩二人见状相视一眼,心领神会一般走出里间把听风引到了屏风外。

隔着一层木制云纹屏风,听风的身影恭恭敬敬站在那里,琥珀色的眸子低垂,目光盯着地面,身子略微前倾朝屏风后叶清漪的身影拱手作揖。

“少夫人,属下奉少爷之命,特来与少夫人商讨您身边那位失踪多日的丫鬟下落。”

叶清漪闻言心中一紧,早已放松下来的神情瞬间变得紧绷。

她在叶府有一个自幼时起便跟随在身边的丫鬟,名唤栖枝。

栖枝是曾经叶母在世时从人牙子手上领回来的丫头,见她孤苦无依可怜得紧,便让她跟在了叶清漪身边,做贴身丫鬟。

而栖枝也幸不辱命,这么多年待在叶清漪身边恪尽职守,忠心护主,半点也不曾懈怠。

兴许是主仆二人日夜相伴,性子也越来越像,只不过叶清漪将那份顽劣的心思全都藏在了心底,而栖枝则是光明正大的摆在了明面上,倘若谁欺负到了叶清漪头上,第一个冲出去的定是栖枝。

在叶府时,栖枝便因为叶清漪没少与方月梅手下的人起争执,最后虽痛快了口舌,可也免不了一通罚。

但尽管如此,栖枝还是不服,一遍又一遍冲到叶清漪前面打头阵,久而久之,栖枝也与方月梅母女结下了仇怨。

回忆涌上心头,叶清漪眼眶逐渐变得酸涩。

自打叶清漪出事以来,已经过了整整七日。

这七日里,她在定国公府虽过得还不错,但总归还是一个熟悉的人都没有,舒心只是表面,她在夜里时常会想念起父亲未曾入狱时的生活。

即使常与方姨娘那边有磕绊,但那终归是自己家,又有栖枝陪伴在身边。

可今时今日,哪怕她知道自己的丫鬟至今下落不明,心里也有怀疑的对象,但却始终都无法出去打听,因为如今的她已非从前那个叶家的嫡小姐。

她现在是定国公府四少爷院中的女眷,不管想要做什么都束手束脚,甚至还有暴露来定国公府所涉及真相的风险。

李景知既然帮了她,她便不能总给他添乱。

事到如今再听到关于栖枝的消息,叶清漪更多的还是不安,她担心这些天栖枝会出什么事,不敢听,却必须得听。

叶清漪深深地呼出一口气,压下心中波澜翻涌的情绪,强装镇定:“好,你说。”

听风:“禀少夫人,我们的人并未在邺京城中找到栖枝姑娘的踪迹。”

“没找到?!”

叶清漪闻言轻呼一声,纤纤玉指下意识抓紧了手边的被褥,那原本皎洁如玉的嫩手,如今紧握成拳,根骨分明,微微泛着白。

听风见叶清漪情绪稍有些激动,连忙开口补道:“少夫人别心急,属下此番前来就是要向您询问,您当日最后见到栖枝姑娘时的情形,也好方便属下的人接着往下调查。”

既然人不在京城,那就得在京城以外的地方找了。

但这简直同大海里捞鱼没什么区别。

叶清漪面上愁云越积越厚,拧眉凝思,仔细回想当日情景。

那段时间,叶清漪因为父亲入狱的事奔波了许久,挨家挨户去求叶世泽往日里朝中能说得上话的大人们,可没有一个人肯开门听她相求,几天下来,叶清漪早就瘦了一圈。

当时情势紧迫,几乎没人敢同叶清漪有所往来,只有付如旻,大理寺少卿家的嫡长女。

两人因为父亲都在大理寺任职,一二来去,往来的机会也就多了,叶清漪不太喜欢交友,付如旻算得上是她闺阁中唯一的朋友,也是在那几日对她唯一伸出援手的人。

付如旻在她最低谷的时期,陪着她,安慰她,获取了她全部的信任。

最后在出事那日,将她约去了酒楼。

一开始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两人同往常那样有说有笑聊了许久,直到叶清漪去了趟茅厕,再回来时不久以后便觉得头晕目眩,最终倒在了桌上没了意识。

那时候栖枝还陪在自己身侧,或许就是在此之后、在叶清漪进了梁世琛准备的花轿以后,栖枝便不见了踪迹。

起初,叶清漪不愿相信此事也与付如旻挂上了钩,但事实摆在了眼前,付如旻没法洗清身上的嫌疑。

听了叶清漪的回忆后,听风点头颔首:“属下会把这些话原封不动的告知给少爷,还望少夫人放心。”

他转身刚要走,被叶清漪一声叫停了脚步。

隔着一层屏风,听风回头面带不解。

“少夫人可是还有事?”

叶清漪:“你家少爷为何不亲自过来。”

听风:......

他最怕听到的就是这句话了。

听风在心中暗叹一声,一五一十将李景知同他说的话复述给叶清漪听:“少爷说了,时机到了,他自会见您。”

叶清漪:“怎么,他见人还得先卜上一卦,看看俩人八字合不合?”

一句话,把听风噎得猛一阵咳嗽。

少爷也没告诉过他少夫人嘴这么毒啊!

见听风想不出什么解释的话来,叶清漪也懒得去揭穿,很显然,李景知就是给自己的逃避找借口。

弄明白以后,叶清漪在屏风后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算了,你下去吧,有消息了一定要来告诉我。”

听风松了口气:“是,属下明白。”

从叶清漪这里出来以后,听风便马不停蹄的往李景知屋里赶去,如今天气已逐渐入夏,眼下正是高温的时刻,跑了没几步,听风的额头上肉眼可见出了一层密密麻麻的细汗。

行至时,听风轻轻敲响了李景知的房门,待到屋内传来准许后,这才推门而入。

甫一进门,便见李景知正穿着一身青衫,墨发用绦带扎起一半松松垮垮束在脑后,单手撑在桌案前,另一只手执笔在纸上不知挥洒些什么。

听风走近了一看,竟是“胸中有誓深于海”七个大字,被李景知写得潇洒飞舞,似是在诉尽寥廓胸襟。

再抬眼,李景知已经放下了手中毫笔,将其搁置在一旁,紧接着他毫不客气的拿起自己方才所书在掌心合拢,短短一段时间内,那张染着墨迹的纸被他团做一团,起身以火烧成灰烬。

而听风一直立在原地,神情无波无澜,显然对此已经见怪不怪了。

李景知一路走到窗前,将手心处灰烬吹拂到了地上,掩埋在了窗下的泥土里。

待这些都处理完后,他才走到了听风面前,落座询问:“她怎么说的?”

听风一五一十地把叶清漪说的话都复述了一遍,顺便也带上了那句“怎么,他见人还得先卜上一卦,看看俩人八字合不合?”

李景知听后沏茶的手一顿,随后不禁摇头轻笑,放下了手中动作。

他朝着听风略一挑眉:“下次她若是再这么说,你就回她,‘早在您进府之前,我家少爷就已经命人算过了,您与我家少爷天作之合,是不可多得的天赐良缘’。”

听风:......

“是,属下明白。”

紧接着,听风怕李景知又说出什么难为人的话来,连忙抢先开口:“少爷,我们接下来该如何?”

李景知将杯中茶沫吹到了一旁,一口茶水入腹后,他漫不经心开口道:“查付如旻以及付家同丞相府的联系,再查方月梅母女前段时间的动向。”

倘若付家暗地里与丞相府有往来,那局势可就变得更加有趣了。

听风拱手应下:“是,属下遵命。”

末了,他似是又想起了什么,紧接着道:“对了少爷,方才属下听闻,一会儿二少夫人要与咱们少夫人一同出府,需不需要属下派人跟着?”

“不必。”

李景知随手将茶盏放在了桌案上。

对上听风错愕的视线后,李景知笑着站起身来:“我会亲自跟着。”

“可是少爷您刚刚不是还说,时机未到,不会见少夫人吗......”

李景知闻言眉一扬,嘴角上挑,眼中满是狡黠:“这不就是时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