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勤政殿后,沈玄止便让人拿库房的钥匙。
“朕记得前些日子外头送来了一批香云纱还是什么布料?”
尚衣局奉御被临时叫过来,战战兢兢地点头:“是,皇上,除了香云纱、云雾纱,还有雨花锦交织绫、花素绫……”
沈玄止对布料没兴趣,一扬手,便打断了她的话,“带朕看看。”
听着奉御在耳边喋喋不休地介绍各种布匹,他也走马观花地看,心里想的却是姜云应该穿什么?
她每日都要做活儿,这布料得轻便好清洗,又不能太薄透,免得让他人瞧见不雅,还要有弹性不能勒人,穿着要修身舒适,她还在长身体……
一想到这儿,他浑身就有些不自在,呼吸都乱了,耳后似火烧,喉间滚了好几滚,连忙强迫自己不能再想。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非是君子所为。
奉御此时拿起一批蝉翼纱,满脸欣喜且珍贵地捧着,“皇上,您瞧,这是银红蝉翼纱,素以薄如蝉翼得名,极为珍贵……”
沈玄止看着,却想起那日去费依宫中时,那女人穿着红色薄纱对着他搔首弄姿的模样,不由一阵恶寒。
他毫不犹豫立刻拒绝,“这个就不必了。”
奉御只得闭嘴,带着皇帝四处转悠,说得口干舌燥,绫罗绸缎说了个遍,就差把布料的历史通讲一遍了。
“皇上,再往前是粗布织造,那都是给宫女太监用的,您……”
沈玄止看着面前洁白厚实的布料,入手绵软,触肤温和,拉扯间还有弹性,觉得十分合适。
他性子自幼便养得无拘无束、猖狂骄傲,才不管是什么低等高等的东西,得用便是好东西。
“就这个,给我包上两匹,不过不要白色的,要染过洗好的。”
白色不耐脏,做活儿很难洗,尤其是沾了黄泥的颜色,他记得那傻丫头说过。
奉御一脸呆滞,实在不明白皇帝要这个做什么,但她在宫内服侍多年,也很有应变能力。
“是,奴婢立刻去办,”秉持着忠诚的心思,她又问道:“皇上是要送给哪宫娘娘?奴婢派人送去。”
沈玄止这才想起自己亲自来这是件大事,他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看着呢,恐怕不日便会传遍后宫,不知会生出什么事。
他犹豫了一瞬,便吩咐道:“这两匹送到勤政殿去,另外给每宫都送上一匹吧。”
那每个都送,这样就不会显得打眼了。
奉御抱着两匹布,亦步亦趋地跟在沈玄止后头,累也不敢说,只能硬撑着,嗓子里像是冒火。
沈玄止又装模作样四处看了看,拿了些针线和缝制衣裳的用具,在奉御满是疑惑的眼神中,满载而归。
此时已是黄昏,天边红云似火烧,该是日落而归的时候了。
姜云和木樨给地里除完草,又摘了点菠菱菜和番椒,现在番椒植株成熟,小白花开完就结果,果实饱满串也多,很是繁茂。
“番椒长得真好,果然是经历过风雨的。”姜云一边摘一边道:“木樨,咱们晚上用番椒炒土芋吧,辣辣的特别开胃。”
木樨用衣服结成兜,兜了一兜子番椒,“好,多做一些,咱们早上就用番椒土芋丝下粥,好吃又顶饱。”
她现在彻底被姜云同化了,哪里还能瞧出以前做宫女的样子。
沈玄止来时,太阳已经只剩一点头了,甘泉宫外围有桂树,桂花香气弥漫,心旷神怡。
他背上背了个大包裹,手里还提了不少东西,看起来沉甸甸的。
姜云和木樨走在前头,应该是要回去做饭的。
沈玄止加快脚步,跟了上去,“你们活儿做完了?”
姜云和木樨同时转头,木樨笑了笑就算打过招呼,但姜云就不同了,脸上绽了个大大的笑容。
“小圆子你来啦。”
“你看太阳都落山了,我们也有些饿。”她自然地朝沈玄止伸手,准备分担拿东西:“你怎么一个人来了,小方子呢?”
沈玄止被她白玉般的笑脸晃到了眼,有些不自在地转头,视线一不小心又落在她胸前,心口一跳,头扭得飞快,耳朵眼看着就要红了,心里更是紧张。
东西自然没有给她,他一个大男人,哪有让女人拿东西的道理。
“小方子有事,要很久都不能来了。”
姜云点头表示明白,又笑盈盈地给沈玄止展示自己的收获,神情全是满足。
“你看,我种的番椒,长得可好了,到时候一样可以腌制、晒干,做酱,好多种吃法呢。”
沈玄止捏起一颗番椒,问道:“你们晚上就吃这个?”
姜云脸上的笑就没有落下来过,摇摇头:“用这个炒土芋丝吃,再炒个菠菱菜,不过你来了,我打算炖个咸肉。”
沈玄止听着,总觉得有些淡淡的辛酸,又觉得好笑,明明不太熟,但她总会把好东西捧到自己面前。
眼看着已经走到了殿前,他将包裹打开,里头满满登登全是肉。
“还是做鲜肉吧,那些咸肉干肉还是少吃些,营养不够,你看,我拿来了好多,你长身体要多吃肉……”
他说着说着就停下来了,心里不断默念非礼勿视,但耳朵还是控制不住地发烫,目光游离不定,始终不敢落在姜云身上。
世上女子皆爱美,对身姿更是追求不停,他希望她要笑得漂漂亮亮的,不要有所顾忌。
姜云此时早就忘记自己和木樨说过的话了,看着肉心里高兴,闻言大笑着点头:“好,多吃肉身体棒棒的,为养老做准备。”
沈玄止再次听到她说养老的事儿,有些好奇,“你觉得自己会在甘泉宫住一辈子?”
姜云洗好手准备做饭,闻言有些紧张,“难道不能么?这甘泉宫都破成这样了,皇帝难道还要?”
沈玄止知道她没明白自己的意思,索性换了问题,“那你将来有什么打算?除了养老,还想做什么?”
“嗯……”姜云抿着唇想了一会儿,“我想出宫。”
沈玄止一愣,“出宫?”
姜云一边切肉一边笑,满不在乎的模样,“我在开玩笑呢,你想啊,我是皇后,可能一辈子都不能出宫,如果皇帝哪天想起我,说不定就是我的死期呢。”
沈玄止心想他可不会乱杀人,她乖乖的,他肯定不会对付她。
“那如果皇帝没想起你呢?”
姜云又想了一会儿,认认真真回答:“如果皇帝想不起我,那我又出不去的话,可能我会找个太监做对食。”
看着小圆子和木樨一脸震惊,她也有些不理解,虽然当初那个方太监不是好人,但也不是所有人都这样。
“宫里不是有很多年长的宫女和太监搭伙过日子吗?如果那个太监人很不错的话,其实也挺好的,毕竟有个人帮衬比一个人硬熬要好过多了。”
“甘泉宫这么偏僻,十天半个月都不会来人,有个头疼脑热好歹有人照顾,万一死了,那岂不是要烂在这里没人收尸?还有这么多年呢,我也不想一个人孤孤单单的。”
她只以为做对食就是两个苦命人结伴熬日子,压根没了解其中真实的含义。
木樨抱着兔子听得冒冷汗,在灶下边烧火边摇头:“娘娘,你别胡说,我会陪着你的。”
姜云笑着点头:“到时候宫里要是大赦,你出去还能嫁人呢,留在宫里做什么?”
沈玄止听着两人争论,心头倒是有些乱,还有些复杂,这女人该不会是在暗示他吧?
毕竟来这的太监,还有谁能比得过他?
他自认挺不错的,至少装太监的时候很不错,即便是一身简陋的太监衣裳,也难掩他矜贵的气质。
而且,他还帮过姜云。
姜云说过便去一边忙,丝毫没留意他的变化,东西准备好,她要开始煮饭了。
今晚不打算用土芋炖东西了,小圆子是大恩人,还是个有些挑食的大恩人。
她心思细,观察小圆子也仔细,每次他吃东西,都很会挑剔,譬如即便拌得再乱,他也会把芫荽给挑出来,不喜欢东西乱七八糟的,也不喜欢坐别人坐过的座位,讨厌别人嘴里含着饭跟他说话……
姜云看着一边堆得高高的洗干净的肉,今晚小圆子拿来的肉多,那就大气地做个红烧肉吧,免得被说小气。
作者有话要说:沈玄止:别爱我,没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