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玄止这会儿倒没了矜贵,也尝了点,他从小到大,吃的喝的无一不精,眼界上乘,又见多识广,倒还真的有些建议。
“嗯,有些微酸,不过无碍,玉京有许多人喜食饼,许多人家还会用糖或是醋来蘸,这个东西,倒是和那两样异曲同工,甚至更可口些。”
姜云的老家在南边,吃饼倒是不多,知道这东西也有优点后,很是开心。
“那等以后多换点面粉麦粉,咱们也可以吃饼,也可以蘸果酱。”
熬完果酱,姜云也没歇着,马不停蹄地带着木樨去了泉边。
“那边的水芹菜最近发了好大一片,得割掉了,不然会有水蛇藏在里面,到时候洗衣服洗菜不安全。”
一听到蛇,木樨忍不住和沈玄止一起打了个寒颤。
木樨有些舍不得:“娘娘,直接割掉吗?是不是太浪费了?”
姜云笑着摇头:“怎么会?腌制成酸水芹就行了,等到了夏日里,熬一碗粥配上酸水芹,可开胃了。”
沈玄止和周方也跟着去了。
周方看着姜云轻快又勤劳的背影,感慨道:“我极少见这个年纪的小姑娘会这么能干,皇后真的是苦日子里过来的。”
“是。”沈玄止想起木樨的话,看着姜云笑盈盈的侧脸,和宫中许多女人完全不一样,不自觉柔了眉眼,“她是真的很能干。”
周方侧头笑道:“你真不喜欢啊?”
“滚。”
“要是以后你真的亲政了,那她怎么办啊?”
沈玄止站在松树下,眉目清明,耳边是少女脆生生的笑,心头不由划过一丝悸动。
他眉眼间隐隐露出一丝凉薄,淡淡道:“难道你觉得,她能做皇后?”
周方叹了口气,看着有说有笑的姜云,有心想说什么,却又无话可说。
姜云不知道两人说了什么,只是捧着一堆的水芹菜,高高兴兴地准备回去腌菜。
做腌菜不难,烧一大锅开水,把洗好摘净的水芹菜丢进去烫,看到稍微变色就立刻捞起来,过一遍凉水。
“等晾干后再撒盐腌制,装的时候注意不能沾油,过一段时间就能拿出来吃了。”姜云晒着水芹菜,就看到了菠菱菜,“不如咱们把菠菱菜也腌了吧?虽然没做过,但总归都是菜呀。”
木樨自然不会反对。
沈玄止拧着眉,“没吃过的东西你也要弄?万一不能吃或是吃坏了怎么办?”
姜云的手压根没停:“不试试怎么知道呢?这世上任何事,哪一样都要有人先试,要是怕这怕那,这菠菱菜也不会传到宁朝来吧?”
“阿云说得好。”周方在一边鼓掌,在看到沈玄止飞来的眼刀后,偃旗息鼓。
沈玄止望着姜云,觉得她说得也不错,这两天因为一些改变而带来的不安,渐渐平息,心反而定下来了许多。
姜云把整理下来的菜叶子都丢给鸡吃,坚决不浪费一点东西。
做活儿最耗时间,金乌渐渐西坠,很快就到了黄昏,霞光落在如今的甘泉宫里,伴着袅袅炊烟还有晴好风光,格外舒适。
姜云休息了一会儿,便闲不住地站起身:“好了,我来炖汤吧,早些吃完你们早些回去,就不怕耽误事儿了。”
周方抱上小白跟着姜云四处转悠,看到姜云拿出那条竹叶青,吓得抱着兔子就跑。
“咱们乖兔子可不能看蛇啊……”
姜云难得起了玩闹心,抓起蛇就追了上去,嘴里拿腔怪调地叫:“蛇来啦,小白,让我吃你吧……”
周方跑的更快了。
木樨坐在一边,迎着落霞看姜云欢快地奔跑,少女匀称的身形赏心悦目,乌发飞舞,笑声如银铃,这情形,真是做梦都想不出来。
她不经意扫了一眼小圆子,见他目光一直追着姜云,嘴角微微上翘,忽然问道:“你是不是也觉得娘娘很好看?”
沈玄止闻言立刻转头,方才上翘的嘴角变得平静,矜持点头,应了一句:“宫里的女人,都是精心挑选的,哪一个不好看?”
木樨叹了口气,靠在桑树上:“是啊,也不知道皇帝享不享用得过来,可千万别来祸害我的娘娘。”
沈玄止嘴角微微抽动,无话可说。
姜云将蛇洗净切段,直接丢入锅中加水熬煮,又泡了些干蘑,准备待会儿和绿叶菜一起炒,一边忙一边转头朝众人解释。
“这蛇肉本就鲜美,就不必加其他任何调味的东西了,待会儿啊,保管鲜掉你们的舌头。”
灶上还挂了好几串肉,除猪牛羊肉外,还有兔子,每样都熏得乌漆麻黑。
周方一边看一边捂小白的眼睛,“咱们乖兔子可不能乱看,会伤心的。”
姜云当着他的面,笑着把自己剥下的兔子皮拿出来。
“你们说这个能做成什么?玉京的冬日里冷得很,我想不换钱了,给自己和木樨做个手套。”
她说着面上有些窘迫,她确实会很多东西,但唯独不会针线,木樨会做衣裳,但也不会做手套。
沈玄止想起那房中单薄的被褥,这傻子去岁是怎么度过这玉京严寒的?终究软了点心肠:“给我吧,我有相熟的宫女,会做手套。”
姜云高兴地递过去,满脸期待,“到时候冬天做事就不怕冷了,谢谢你。”
她似是想起什么,又包了点干蘑,“给,这个虽然不值什么,但总归是个心意,你帮我拜托别人,总要拿些东西的。”
沈玄止摇头:“还是你自己留着吃吧。”
姜云却很坚持:“以前是真的没有东西给,现在有了,就不能伸手讨要,我读书不多,但我懂得怎么做人。”
周方见状,便力劝沈玄止收下:“阿云说得对,这人情世故啊,都需要琢磨,你就拿着吧。”
他现在对姜云这个挂名皇后倒是越来越喜欢了。
虽说蛇看着吓人,可做成菜后,尤其是这种粗糙做法,调味料就只有盐,竟然出奇地鲜美,连沈玄止都多喝了两碗汤。
姜云看大家吃得摸肚子,心里十分满足。
吃完饭后,天色还早,西边云蒸霞蔚,一片红云似火。
沈玄止和周方却不想走,两人拿了土芋自己烧着吃。
只不过两人从小到大过得都是衣来伸手的日子,周方还会种地,稍稍好些,沈玄止就真的是完全不会。
“哎呀,你别动,这火都被你弄灭了……”
“你才别动,让开,我来……”
姜云和木樨洗好碗,一转头看到两人灰头土脸的样子,尤其是小圆子俊朗的脸上灰一片白一片,看着格外滑稽,忍不住噗嗤笑了起来。
入夜后,一直走到香槐路上了,周方拎着干蘑和兔毛都忍不住笑。
他指着沈玄止,笑得话都不成句:“你不知道,你,你刚才,脸上都是灰,我从来没见过你那个样子……”
沈玄止面无表情的看他,眼神利如刀。
他刚想说话,忽然抬手就拉着周方钻进了草丛里,顺便还捂住了周方的嘴。
周方被沈玄止掣肘,压根动不了,整个人都吓得僵直了,彻底不敢动,心跳如鼓。
“呜呜呜呜……”
沈玄止极少见的眼神锐利,怒瞪周方,死死捂住他的嘴,小声警告道:“来人了,不许出声。”
周方眼里的惊恐瞬间消散,这个人真是的,就不能早点说吗?
沈玄止眼神示意他闭嘴后,才缓缓松手,两人悄声坐起,枯叶发出丝丝破碎声。
果然看到有人从这条道上走过。
才刚入夜,天色尚还留着鸭壳青,香槐遮住了天光,但遮不住那抹玄色挺拔身影。
玄衣人手背在身后,长腿迈动,昂首阔步,似闲庭信步,乌发高束头顶,一根玉簪便占尽风流。
周方眼睛大睁,即便是晚上,即便只是一个背影,他也认识这个人,不就是宁朝大权在握的摄政王沈慕年?
他这个时候出现在这?是什么意思?
“摄政王跟宫中禀报过要留宿吗?你不知道?”周方摸着下巴,满脸沉思,“若是留宿,那也是在他专用的寝殿中,为什么到这来?”
可这条路,不正是往甘泉宫去么?
他大吃一惊,拍拍沈玄止的肩,语气惊讶,似是发现重大事情:“莫非,莫非,是阿云?难道你怀疑的是真的,阿云和摄政王是有联系的?”
沈玄止从摄政王出现后就一直没有动静,垂着头不知想些什么,闻言只是轻轻摇头。
“他不是去甘泉宫,是去冷宫。”他声音似乎在瞬间沙哑,面色冷漠,眼中隐隐有寒光闪烁,“那丫头自入宫便和他从无联系。”
周方还想再问,可一看他模样,他了解他,纵使心里有无数问题,也没再说话。
他极少看到沈玄止这个模样,即便幼时承训,沈玄止也是骄傲地昂起头,现在却垂下了头,似是脖颈弯折。
曾经活泼骄傲又狂妄的少年帝王,不知从何时学会藏起心思,开始默默有了谋划。
沈玄止没有再说话,只是面色苍白地站起身,嘶哑着道:“走吧,咱们该回去了,不然会被发现。”
周方轻轻“嗯”了一声,赶紧跟了上去。
两人回去后,一夜无话。
作者有话要说:沈玄止:主打就是一个嘴巴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