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窗外就有鸟儿落在枝头,吱吱喳喳地叫着。
姜云看看外头鱼肚白的天色,迷迷糊糊地揉眼睛,今天还要摘些菠菱菜。
三胖子说了,现在宫里这个菜少,贵人就喜欢新花样,可以拿来换些东西或是银钱,只是不多就是了。
她对这里头的弯弯绕绕不太明白,不过有钱就要赚,不能错过。
一想到钱就有劲儿了。
姜云端着水碗走到庭院桑树下,准备用猪毛梳齿刷刷牙,刷到一半就觉得不对劲。
她用力一转头,终于看到小方子心爱的小兔子倒在地上,四肢微微抽搐,似乎十分痛苦,边上竟然还有没有成型的粪便。
糟糕,小方子那么宝贝这兔子,一只八哥鸟都能哭三天,要是兔子死了,不得哭个七八上十天?
这些天她并没有刻意喂养过,只是用绳子绑着兔子的脚,让它自己觅食,可能是昨晚上小方子喂了什么东西,兔子吃坏肚子了。
姜云眼前浮现出小方子热情洋溢的脸,还有他带过来不少的东西,自己手里的猪毛梳齿就是他带过来的呢。
得想想法子。
她扛起锄头连忙冲进林子里,挖了五味藤的根,这东西能治人拉肚子,也不知道能不能治兔子。
木樨起来也看到兔子了,正焦急地转悠,她还挺喜欢小方子的,比小圆子嘴甜多了。
“娘娘,这可怎么办?”
姜云和木樨用五味藤的根煎了水,一人抱着兔子,一人用汤匙强行喂下了半碗。
“行了。”姜云满眼担忧,最后叹了口气:“听天由命吧,实在不行,只能再捉一只了。”
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捉到。
两人赶着去地里摘菠菱菜,三胖子本人没有来,让另一个叫七七的小太监来的,趁着天色刚亮,菠菱菜新鲜,拿走了三大把。
把菜交给七七后,姜云望了很久,心里期盼着这条路能成,不用赚很多,积少成多就行。
入夜后,姜云和木樨又给小兔子灌了药水,但依旧不见好,拉出来的还是不成型。
姜云准备再做些套放进林子里,反正兔子长得差不多。
结果两天时间过去,只套住了一只灰毛兔,还特别大,这肯定糊弄不过去。
不知道是不是药水的缘故,小白还在□□着,似乎还有那么一丝丝希望。
沈玄止来的时候,正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周方今日休沐,太傅也早早出宫,实在无聊,就想来看看,另外还拿了一盏琉璃灯。
一路过来,他满身大汗淋漓,一进来就看到姜云和木樨头挨着头,蹲在桑树下唉声叹气。
他将琉璃灯悄悄挂在桑树枝上,才开口:“怎么了?”
姜云吓了一跳,见是小圆子,连忙拍拍胸口,“是你啊。”旋即又脸色大变,“小方子是不是来了?”
沈玄止板着脸摇头,他来还不够吗?
谁料姜云大大松了口气,然后眉头又拧起来,双手捧着奄奄一息的小白,苦恼道:“不知道是不是吃了带水的叶子,小白它不行了。”
沈玄止回忆起周方昨日确实拿了灶上带水的菠菱菜叶子,一时也陷入了沉默。
木樨也满脸心痛:“怎么办?小方子肯定会伤心的。”
沈玄止也觉得头疼,那家伙哭起来可不得了,要是让大将军看到周方肿着眼泡,恐怕又要受罪。
“能不能再捉一只?”他指了指林子,“我记得你说是在那捉的。”
姜云拎着一只体型肥硕的灰毛兔,面带沮丧:“你看,我捉了快两天,只捉到了这个。”
沈玄止抿唇,犹豫了几息,“小方子这些天都要上值,我来陪你捉吧。”
小白似乎是听懂了,也正式吐出了兔生的最后一口气,倒在院中的桑树下。
姜云扛起锄头正式挖了个坑,把小白埋进坑中。
沈玄止:“你不吃了它么?也算是一顿肉。”甘泉宫都穷成这样了,有一口算一口。
木樨快言快语,“不能吃小白。”
“对,”姜云也点头:“而且我答应过小方子,不会吃小白的,答应了就要做到。”
几人便准备去捉兔子,时间仓促,又趁着人多,姜云想着干脆用火攻。
沈玄止看着她手里的柴火,又看埋小白的坑,“这样会不会捉到很多兔子?不太好吧?”
姜云诧异道:“多了还不好?宰好挂起来,到了冬天就有熏兔肉吃了,而且兔子毛还能换东西呢。”
沈玄止:“……”这算原则吗?
林子里经过一次水,兔子洞越发显眼,姜云本是想着让他们自由生长,现在看来,还必须要去除一些。
“都说狡兔三窟,一人守一个吧。”姜云接过木樨手里的竹筐,待会儿就可以盖住逃跑的兔子。
找到兔子洞点好火,木樨站在一边立刻盖上鲜枝,浓烟霎时起,姜云拿着蒲扇拼命往洞里扇,自己也熏出了眼泪鼻涕。
如此这般,过了盏茶的工夫,不只看到兔子,还看到在路中间蜿蜒扭动的蛇。
沈玄止和木樨瑟瑟发抖地站在一边,两人相互看了一眼,又互相嫌弃地离远了些。
姜云满眼放精光,这可是好东西,拿来炖一锅汤,鲜得舌头都要吞掉。
她一把掐住蛇尾,动作迅疾地临空抡起来,还有空吩咐木樨:“木樨,快,兔子,那个白的,那个大肥兔子,全都网起来……”
“小圆子,你也快点,别愣着啊。”
沈玄止和木樨满脸恐惧,依旧靠在一起瑟瑟发抖,完全不敢动,就这么张口结舌地看着姜云大发神威,手里攥着一条蛇甩来甩去,忽然一个蛇头重重甩在两人面前——
看着血红的信子,木樨控制不住:“啊啊啊……”
姜云看两人跑得比兔子还快,一时瞠目结舌,不得已,自己拿着筐子手忙脚乱盖住了三只刚出洞的兔子,没走两步又看到一条粗壮的蛇。
毕竟是杀生,她还是念叨了两句,“多谢摄政王,多谢皇帝,给我容身之所,还有一口蛇汤喝,谢谢……”
她把火踩灭,又把兔子绑好放在背篓里,两条蛇的骨头已经被自己抽散了,动弹不得,姜云便一并丢进筐中。
沈玄止和木樨早就跑了回去,他喘了半天,想起那条扭来扭去的青蛇,仍然心有余悸。
他拿下太监帽子,擦擦额头的汗,回想方才一幕,只觉平生罕见,哪有女子这般……
转头朝木樨道:“她以前就这样吗?还是本来就这样?”
木樨看他手忙脚乱的模样,此时才觉得他真实了一点,像个正常人,平日里装相又可恶,嘴也臭。
她朝他白了一眼:“不过是个小姑娘而已,哪有这么大的胆子……”
木樨转头看向林子,语调寂寥:“娘娘说她家乡闹□□后,啃过草根,吃过老鼠,树皮都吃过,就快要吃土了,途中若是能抓到蛇,那是大喜事……”
沈玄止从未听过这种事,书本中寥寥数语,他也从没当回事,奏折里百官也是说已经处理好,只觉这一切都是与自己很遥远的事儿。
他回想刚才姜云满脸喜色,似乎根本不怕,与她那张娇俏柔婉的脸极不相称。
她才不过十五岁的年纪。
“那她真的不怕吗?”
木樨点头,又摇头:“可能以前也怕吧,但娘娘说,这世上没有什么比挨饿更可怕的事。”
沈玄止听完这话心头一跳,莫名有些难过,更有些羞愧。
姜云回来后,看两人脸色依旧发白,不由大笑。
“哈哈哈哈,别怕,我待会儿炖蛇汤,可好喝了,大补呢。”
她又朝木樨道:“咱们春天在林子里找的蘑菇没吃完,不是晒干了吗,快去泡了,正好炖汤。”
这时姜云才想起小白的事儿,不由纠结,“小圆子,你说这只怎么样?能不能骗过小方子?”
沈玄止看她笑得清脆,瞧不出从前半分,想来是日子过得轻松了些,心头温软。
“我来看看,稍微大一点也没有关系,小方……”
他一边说一边探手去抓兔子,不料一句话还没说完,就看到篓子底下两条盘踞的蛇,猛地缩回手,快如闪电,整个人都抖了起来。
姜云看着一阵狂奔,很快就不见人影,眨巴着杏眼,歪头呆呆冒了一句:“我刚想说筐子里头有蛇……”
木樨站在一边庆幸自己没伸手,看到小圆子落荒而逃,哈哈大笑起来。
晚上,姜云和木樨喝了一顿美美的蛇汤。
木樨正对着桑树,看到枝叶间有光在闪,仔细一瞧,竟是一盏琉璃灯。
“娘娘,你看,琉璃灯。”
姜云转身,看到木樨拿着一杆玲珑塔模样的东西,也有四角飞檐,只不过中间竟是透明的,火光里看起来亮闪闪,格外漂亮。
“这是哪里来的?”
木樨:“昨日都没看见呢,可能是小圆子拿过来的。”
姜云对这种东西没什么兴趣,看了一会儿就没再关注,反倒是抱过一旁的新“小白”。
“这应该看不出来吧,也就是小了一点点而已。”
新“小白”也很可爱,模样相差不大。
两人洗好碗,说笑一会儿就睡下了。
月上中天,鸣虫未眠。
甘泉宫早已陷入一片宁静,可兴庆宫中还未成眠。
沈玄止黄昏时召了莫太傅进宫,说是要秉烛夜谈。
作者有话要说:姜云:小意思小场面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