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方没感觉到疼,但还是捂着屁股,面上十分委屈,“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能饿……”
“谁叫你不吃?臭死了……”沈玄止开窗大口呼吸,满脸痛苦,这臭味经久不散,始终在鼻尖隐隐约约。
这真的是人能放的屁吗?
沈玄止还是无法理解:“那你刚才为什么不吃?”
周方满脸严肃,下巴往外头指,“就刚刚那个时候,谁敢吃?我连捏筷子都怕发出声响好吗?你自己不也没吃?”
沈玄止屏住呼吸,瓮声瓮气:“我那是吃不下吗?我是本来就饱了……”
中午在姜云那吃了足足两碗大米饭,哪里还能吃下别的?
周方撇嘴,得意地摇头晃脑,“叫你吃兔肉,坏人,臭死你,哈哈哈……”
沈玄止瞪他好几眼,恨不得将他打一顿,最后还是无奈朝外头大喊:“来人,送些吃的过来。”
外头的太监看两人依旧胡闹作一团的样子,只眼带怜悯地轻轻摇头。
哎,又是不必向摄政王禀报的一天。
……
七月流火,玉京更是热,虽时不时会下一场雨,稍稍能缓解一点,但都是杯水车薪,下完雨后,反倒更热。
这也导致姜云和木樨白日里很少再出去干活了,怕中暑。
外头的事儿也很多,就连甘泉宫里的姜云和木樨都听说,皇帝将早朝提前了。
说是白日里太热,不想上朝,还让太监宫女到了正午,就去御膳房领一碗绿豆汤降暑,这个好事儿就连甘泉宫也被照拂到了。
木樨每日都能端一锅子回来,放在甘泉宫的那汪泉里镇着,喝起来凉滋滋,清凉解渴。
姜云听说这个事儿,觉得这个皇帝虽然有些不着调,但至少心肠还算好,毕竟宫里的太监宫女,在贵人眼里都算不上人。
木樨拿条棉巾跑向泉边,打湿裹在头上,能凉爽很多。
这汪泉眼也不知多少年了,两人刚来甘泉宫的时候,都是断壁残垣,这泉水也是四处乱漫,现在两人重新修葺了,用石条搭了个台子,方便取水。
姜云见她许久没回来,便也找去了,见木樨靠在石条上,悠闲地喝绿豆汤。
她望着天上硕大的红日,干脆也坐在一边,泉水另一面便是密林了,种的有香槐、香樟,还有松树,此刻全靠它们遮阳。
木樨烧火最喜欢扒松针,烧起来又快又旺。
“木樨。”姜云也拿着棉巾盖在脸上,听着风声沙沙,鸟鸣啾啾,舒服得要睡着了,“你进宫多少年了?”
木樨毫不迟疑,“有十二年了。”
姜云感慨:“居然有这么久,你当初一起伺候贵人的朋友呢?”
“很少见面了。”木樨拿开脸上的棉巾,神色平静且麻木,“有几个伺候贵人不仔细被杖毙了,还有两个太会钻营,也莫名其妙死了,剩下的都四散各处,年数久了,就陌生了。”
姜云听得入神,细思又觉得心惊胆寒,难怪木樨总说这里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她对未来的日子,忽然重新有了一点焦虑。
又想到自己身上挂着的名头,哪日皇帝忽然想起她这挂名皇后,说不准会下令砍她脑袋,她也一样反抗不了。
“管他的,咱们把眼下过好就很不错了。”她翻过身,眸子认真,“你还记得咱们刚来的时候,过得多苦呀。”
木樨眼中也闪过回忆,不禁笑了起来:“是呀,那个时候光想着能活下去,每天吃不饱睡不好,咱们也都慢慢过来了……”
姜云听她说着,心中涌起许多鼓鼓胀胀的软意,活得好些了,就容易胡思乱想。
她拉着木樨的手,眼笑眉舒:“走,咱们中午拔点菠菱菜,用腌肉炖土芋吃,吃个饱。”
要好好活着,绝不能苦了现在的自己。
两人手拉手去了地里,看着三垄整整齐齐、翠绿的叶片在风中轻轻摇摆的菜地,心情顿时就开阔了。
姜云对于种地是有一点心得,她发现菠菱菜的生长周期并不长,期间多追肥,就能长得又快又好,不过一小把,也能炒出一盘。
这东西真的不错,想想以前树皮都要啃,要是有这个菜,谁还去啃硌牙的树皮?总归多个活命的途径。
不过番椒的生长周期就长多了,现在也就是个翠绿的小幼苗。
两人一番忙碌,又生火做饭,正准备吃的时候,赵贵儿领着三胖子来了,一人手里竟然抱了两床被褥。
姜云极是高兴:“你们都多久没来了?快快快,来吃饭。”
赵贵儿抹着汗,气喘吁吁:“现在天气热,被褥就多出来了,我们想着赶紧送到这来,你们肯定需要。”
三胖子顺势将被子抖开,帮着挂到树上晒,“晒好了就收起来,到了冬天拿出来盖,肯定不会冷……”
姜云心里满是感动,她们确实很需要被褥,又有些不好意思。
“你们没有用肉换吧?没有花钱吧?”
赵贵儿爽朗大笑:“娘娘,您就别操心这个了,我们过得好好的,放心吧。”
木樨从屋里端了两碗饭,招呼两人吃饭,又笑着戳三胖子额头:“你吃慢些,还有好多呢,别噎着了。”
赵贵儿一边扒饭一边喝水:“木樨姐姐,我们都可想娘娘跟你了,就是一直不得空,现在天气又热,贵人身边事儿极多,没办法……”
木樨啐他一口,又笑:“你不是想我们,你是想娘娘做的饭菜了。”
三胖子连连点头:“就是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到了娘娘这,吃啥都香,反正就是舒服。”
姜云看着几人说说笑笑,心中盈满了温暖,其实这样的日子,在以前的她身上都是奢望。
两人吃完后依旧急匆匆地回去办差事,来这本就是看着时间的,若是被发现失职,可就不好了。
不过三胖子临走前留了话,说明日早间会过来,菠菱菜已经可以吃,他可以帮着拿去换东西。
这是个大好消息。
姜云和木樨趁着有空,拿柴刀把那片密林好好梳理了一遍,里头确实有桃李果树,不过结的果子都酸涩无比,恐怕以前那宠妃就是单纯为了赏花。
夏日里昼长夜短,到了吃饭的时候,一缕余晖在天边散落,甘泉宫已经是倦鸟归林,炊烟袅袅,一派祥和。
此时的香槐路上又多了两个人,沈玄止不时停下等着周方。
周方斜眼看某人,一脸不满,嘴里不停嘀咕,“也不知道帮帮我,甩手大爷,真是的,谁伺候谁倒霉……”
沈玄止猛地停下,瞪着他:“你嘀咕什么呢?还不走快点?”
“来了来了。”周方朝他背影白了一眼,还是认命地抱了满怀、背了满背的东西跟上去。
两人这次过来,算是突发奇想,本来在宫里吃得好好的,但就是觉得没什么意思。
沈玄止孤单地坐在上首,无端觉得没胃口,一口没吃。
拿筷子戳摆在面前的煎白肠、鱼脍,明明食材考究、摆盘精致,但四周围了满满一圈人,吃一道菜要经过好几道手,讲究食不言寝不语……
周方用力扯紧背上被褥的绳索,艰难抬头,满额头都是汗:“是你要拿这东西的,你自己又不拿,真是的,有你这样的吗?”
沈玄止满脸轻松,斜睨了一眼:“你见过皇帝做这种琐事的吗?”
“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周方气鼓鼓的,“我要告诉莫太傅,你现在太自大了。”
沈玄止摇头,温声道:“你不想让小白好好活着吗?你拿了这些东西,那小丫头肯定感激你,感激你,就会照顾好小白,而且这还是我的东西吧?”
周方想到小白,脸上就浮了点笑意,想想手里的东西确实是沈玄止的,也就不开口抱怨了。
可天气太热,他还是重重地哼了声,表示自己不想跟他争吵。
两人到的时候,金乌西坠,落日熔金,进殿后只看到灶上浮着点点烟气,桑树下桌椅都在,但是不见姜云和木樨。
周方急忙去找自己心心念念的小白,看到灶上有洗净的绿叶菜,水灵灵的,就带了一片。
沈玄止去另一头的田地里没找到人,转头就进了林子。
甘泉宫荒废日久,他幼时就记得这里没人住了,还时时传闹鬼,如今景致虽说百不存一,但也隐约可现。
泉水汩汩流出,沿着挖出的小道汇聚起两个小水塘,一个洗菜,一个洗衣。
他还没走几步,就听到里头两个女人嘻嘻哈哈的笑声。
姜云背着背篓,正往里扔东西。
木樨渐渐觉得手跟脸都好痒,这桃子本就没啥优点,毛还多。
“娘娘,这个果子饥荒时候顶多算是磨磨牙,涩得很,咱们现在还摘了干吗?”
姜云笑笑:“反正没事,拿回去试试看,能不能熬成酱还是做成果脯。”
她家乡是循州,再往南不到百里就是海,夏日里瓜果极多,人们吃不完就想法子做成酱或是做成果脯,到了冬天,就是一道孩子们最爱的零嘴。
木樨听到是做吃的,赶紧闭嘴,甘泉宫穷,多存点东西,到了冬天好猫冬。
她一转头就看到有人走过来,肩宽腿长,体态雅致,行走间自有一股挺拔贵气,一眼就认出来了。
“小圆子?你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