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间还是一轮火红太阳,才吃过午饭,就风起云涌,狂风大作,乌云压顶。
玉京终于要迎来一场大雨。
姜云望着天满脸喜色,这雨来的真是时候,她的田地里正需要水。
“木樨,木樨……”她看着乌云越发的近,看起来这场雨真的不小,“快,咱们要去给种苗搭个小棚子。”
要是任由风吹雨打,一场暴雨下来,菠菱菜和番椒就别想着收获了,现在就能连毛都不剩。
姜云打算用树枝插入地里搭个棚子盖住种苗,这树枝的根还得插深一点,否则抵挡不了狂风。
木樨扛着锄头,拉上姜云往田边跑,如今两人就指望这块地,可不能毁了。
“娘娘,我去把水沟疏通一下,疏通完就跟你搭棚子。”
“好,你小心些。”
暴雨太大的话,水沟必须通畅,一旦淹没,种下的东西一样都要没了。
姜云抱着这段时日开荒得来的树枝草叶,朝种了种苗的那半垄地跑去。
前段时日土地干涸,泥土板结,此时树枝压根插不进去。
“哎呀,这可怎么办?”
姜云握着树枝,怎么使劲都插不进去,木樨来后,两人一起用力,也只是浅浅插进去一点,两人都急得满头大汗。
狂风肆虐的时候,忽然两人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我来吧。”
姜云一转头,就看到小圆子站在面前,衣衫被风吹得猎猎作响,显露出宽厚的肩。
狂风卷着她的乌发朝自己扑面而来,灌了满嘴。
“小圆子?”她呸呸呸吐出头发和灰尘,满脸惊喜,“你这会儿怎么过来了?你差事做完了吗?”
小圆子看她粗俗无礼没有半点仪态,眼底还是微微嫌弃,只默不作声地点头,默默接过她手里的枝条,再用力一抻,总算是插进去了。
这时狂风裹着沙尘,能感觉到有几滴硕大的雨点打在脸上。
姜云满脸焦急,给小圆子递树枝,指了指自己的种苗,“来,这里要围上一圈呢。”
她和木樨又去找长一些的枝条,到时候盖在上头压些土就可以了。
沈玄止看着手里的枝条,一板一眼地用力将它插进土里。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走到这里,好像潜意识里,这里能避开所有人,皇宫这么大,但并不属于他。
姜云看他速度这么慢,不禁催促了一句,“小圆子,咱们要快一些,这些幼苗还小,风吹雨打过后,就长不大了。”
沈玄止却忽然抬头:“不是说,经过风吹雨打的花花草草,才更坚韧么?”
姜云头都没抬,努力将枝叶绑得细密点,大声道:“是这样没错,可总要等它长成啊,这还没撒过肥料呢,都还差得远,一口吃不成胖子,哪有一开始就狂风骤雨的?”
她指指被风吹得左摇右摆、快要倒下去的种苗,不过才长了几片叶子,加上根系也就一指长。
“你看,它还太小,才刚刚露头,算是小婴儿呢,挡不住这么大的狂风,可再等十天半月,等它的根系全部长好扎牢了,就再不怕这狂风暴雨啦。”
沈玄止听得很认真,他满眼怜惜地看着这些尚且稚嫩浅绿的嫩苗,在狂风中几乎站立不住,就快要折断了。
他插了一根树枝,转头问姜云:“什么时候来撒肥料?”
姜云边做活边道:“肯定要等天晴了,肥料可不能乱洒,要一点一点来,就跟人一样,一点一点成长嘛,你也不是一下子就长这么大吧?而且肥料没撒好是会烧根的,这些小苗可经受不住。”
沈玄止实在忍不住,眉头上挑:“……”
他觉得这女人是不是知道什么,怎么好像字字句句都意有所指?难道她知道自己的事儿?
细想想又觉得不可能,暗线传来的消息从来无错,这女人是从循州带过来的,与沈慕年从无交集,进宫后安分守己,又时时受人欺负,更是不可能有关联。
他大概真的是疑心病犯了。
雨点渐渐密集,打在身上隐隐感觉到疼,狂风不止,几人还在忙碌。
沈玄止插完树枝后,就站起身,腰间隐隐发酸,他顺势捶了两下。
姜云注意到了,让救命恩人干活,实在有些不好意思:“你累了吗?那你快进去吧,这雨快要来了,别淋雨了。”
沈玄止刚准备答应,看到姜云跟木樨手脚都没停,顿时眼睛一瞪,“我没累,谁说我累了,快点,我还能再插五十根。”
姜云也来不及关心他,雨势渐大,她头发都湿了。
“快,把这个缠好的枝条搭在棚子上头,快些……”
她自己则是扛起铁锹用力铲土,再用手细密地撒在小棚子上,这样能防止被风吹散,还能防止雨水过多地漏到种苗地里。
等这一切干完,大雨已经倾盆而下,雨丝由点成线,兜头盖脸的泼洒,三人瞬间就成了落汤鸡。
姜云看着在风雨中颤颤巍巍的小棚子,心里大松一口气,随手抹了抹额头上快要进眼睛的雨水,转头看看木樨和小圆子——
“快跑呀,下雨啦……”
木樨满身狼狈地看着姜云,“娘娘,你等等我呀……”
她也跟着跑,明明大雨倾盆,打得眼睛都睁不开,湿淋淋的也不舒服,可两个人往回跑的时候,笑声似银铃般悦耳。
“哈哈哈哈哈……”
沈玄止身上全湿透了,他不想跑,索性就走路,雨幕中看见两个女人在雨中一溜烟也能跑得飞快,如履平地,笑闹声穿透雨幕,顺着狂风吹进他的耳中。
这么个破地方,做着最累的活儿,缺衣少食,朝不保夕,拥有的几乎为零,到底有什么可以笑出来的?
等他走到殿前,姜云还在雨幕后的廊下等他,脸上还有泥污的痕迹,从额头蔓延至脸颊,看起来脏兮兮的。
“你怎么走这么慢?”姜云张望半天,终于看到小圆子回来,她连忙冲到雨里,拉起他往回跑,“你喜欢淋雨啊?”
沈玄止摇头,脱下帽子,浑身都是雨水滴答。
他今天也做事了呢,理直气壮的提要求:“我有些饿了。”
姜云手伸在檐下任由雨水冲洗,抓泥巴的手终于恢复本来的洁白,她侧过头甜甜一笑:“正好蒸的有稻米,我来给你做土芋丝炒饭吃。”
沈玄止闻言眉头一拧,毫不客气:“你这里是土芋成精了吗?吃个没完没了的……”
木樨刚换好衣服,一出门就听到小圆子对姜云叫嚣,即便他是救命恩人,她也有些不满。
“小圆子,甘泉宫里东西不多,有土芋吃已经很好了,而且娘娘做的土芋丝可好吃了。”
沈玄止抿唇,没有再说话。
姜云去拉他的手,认真解释:“再过一阵子,等熬过这段时间就好了,这些菜种出来,我们就可以跟别人换东西,到时候你想吃什么都好。”
木樨看姜云温言软语,心里不乐意,推着姜云去换衣裳,小声嘀咕:“娘娘,咱们这本来就没什么吃的,你别这样,等日子好了就再让他来嘛……”
沈玄止撇嘴,他能入口的东西,本来就没这么频繁地出现过,又不是故意这么说的,不过,他才不会跟女人计较。
外头雨势依旧很大,檐下的雨早就流成了瀑布,他这才有兴趣打量姜云的住处。
确实很破,西偏殿已经塌了,只有正殿和东边偏殿尚且保留。
正殿也很破旧,顶上瓦片年久没换,四处漏雨,地上摆满陶罐,外头下大雨,里头下小雨。
正殿外室的角落摆着三个竹筐,还剩下两筐土芋,边上摆了点绿叶菜,他不认识,墙上挂着一些红彤彤的番椒,还有熏制的黑乎乎的肉干。
哎,真可怜,对比一下,自己过的还是舒服日子。
沈玄止转过身,恰好碰到姜云换了一身干净衣裳,湿发披散地走出来,乌发丝滑如缎,贴在莹润如玉的面颊上,双目似一泓清泉,眼波盈盈,整个人清丽似新月清晕,秀丽绝俗。
他脑中骤然响起昨夜小方子说的话,心头一跳,连忙转过身,很是不悦:“你这女人,怎么这么不懂礼数?”
姜云看看自己的衣裳,虽然有些旧了,但穿着整齐,洗得干干净净,她有些不解抬头。
“怎么了?”
木樨知道,帮着姜云把湿发擦得半干,又用一片碎布条做成的发带三两下便挽成一个松散发髻,抬头白了小圆子一眼。
“这样总行了吧?”
沈玄止勉强满意,心里却有些可惜,若是此时梳成双丫髻,不知有多乖巧好看呢。
姜云对这些半点不在意,长发还是来宫里后才蓄长的呢,其实干活一点也不方便,她笑着甩甩头,发现头发不会松散,便去准备做土芋丝给小圆子大恩人吃。
她从墙上薅了两颗番椒,朝小圆子道:“加两颗这个,味道就不一样了,虽然没有肉,但也足够下饭。”
沈玄止只是挑了挑眉,没有再表示嫌弃,还走过去看姜云做菜,顺便烤火烘干衣服。
他发现两人有很大的不同。
作者有话要说:沈玄止:我承认了,她就是好看,就是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