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方子半信半疑地夹了一筷子土芋,他想知道是不是有沈玄止说的那般,鲜香软糯,入口味美。
“嗯,不同于蔬果的清脆,也不同于肉类的腻口,和牛肉一起炖了后,相辅相成,这个土芋很值得尝试推……”
沈玄止立刻打断他的话,睨了他一眼:“吃都堵不住你的嘴?”
小方子嘿嘿笑:“太好吃了,就忍不住点评一下嘛。”
大家吃完后,略略闲聊一会儿,便准备散了。
小方子忽然很是感激的朝姜云鞠躬,“多谢你的款待,土芋很好吃,不过我刚才看到你这边吃的东西不多,用得也少,下次我也给你送些东西吧,希望你不要嫌弃。”
他刚才随意转了转,这里能住人算是奇迹。
姜云似乎很惊喜,又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小圆子,她真的只想尽己所能报答一二,并不是贪图东西的。
“小圆子是我的恩人,你是他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你以后要是饿了就来吃,要你带东西,我会有些不好意思。”
小方子连连摇头:“不会不会,我只要能带……”
沈玄止看两人嘘寒问暖,眼里不耐,“行了,该走了。”
小方子依依不舍地告别姜云后,终于掩饰不住满脸兴奋,他真的想不到,来这一趟,居然有此大收获。
他兴奋难抑地朝沈玄止道:“你知道么?皇后只种了两垄,两垄土芋就能收获近百斤,这比所有那些粟米麦子稻米都要高产,若是宁朝百姓种了,该有多少人能因此活命……”
小方子越说越激动,整个人手舞足蹈。
“你还说她蠢笨,我看皇后一点都不笨,还有点活泼可爱,别人问什么就说什么,直来直去,过于纯良……”
沈玄止冷眼瞥他,刚才还那女人那女人的叫,现在就称呼皇后了。
“你这小子,立场是不是变得过快了?你怎么就知道她是不是装的?”
小方子满脸无奈,他就是个喜欢种田的,并不擅长权谋政斗,也不擅长看人识人。
“我觉得你疑心有些重,明明已经查过,皇后跟摄政王并无什么联系,摄政王虽不让你亲政,但他能被先皇托孤说明是有治理才能的,若是他知道土芋这东西,不可能不会推广的,他只是想掌权,不是想灭国。”
那将是万民称颂的政令,能活无数性命,人口增加,甚至能影响边疆和宁朝国力。
沈玄止闻言也叹了口气,神情黯然,须臾冷笑一声,俊逸的脸上满是寒冰之色。
“这么多年了,我身边已经全都是皇叔的人,听的也是皇叔的命,我不过是个傀儡……”
小方子自然知道什么情况,也跟着叹气:“从前觉得你好像享受其中,我父亲还说你不像先皇的种,如今怎么突然想抗争?”
就好像一夕之间,皇帝突然长大懂事了。
他语调沉稳:“摄政王执掌朝纲已十多年,从前的满朝文武都零落四散,他现在势力深不可测,我只觉得你性命难保。”
沈玄止没再说话,气氛一时凝滞,两人埋头走路。
月挂中天,鸣虫未眠,时不时就有鸟儿扇翅飞起,惊起一片鸟鸣。
六月的夜,竟也有些寒风起。
“我当时只觉那土疙瘩有潜力,不过既然你都说好,那就信你,但这件事暂不要外泄,我一定要找个能将土芋推出去的人。”
小方子闻言有些激动,他毕生最大的心愿,便是百姓能吃饱,此刻连连点头。
“我愿意出一份力,宁朝百姓感激你一分,摄政王就不敢动你一分,既然你想做个好皇帝,我就做你的左膀右臂。”
这话说得铿锵有力,即便知道前途难测,可此刻两人心中,还是激动得波涛汹涌。
沈玄止更是神色动容,他没有说话,只是手搭在好兄弟的肩上,使劲捏了捏。
一切商量完,小方子就皱起了脸,“那我今晚怎么办?外男留宿宫中,没有提前打招呼,是死罪啊。”
沈玄止倒是半点没有担忧:“皇上嘛,心情好就到处跑跑,心情不好说不定就躲起来,心情一般,我就留宿外男嘛……”
小方子知道他又小心眼了,还记得自己说那句玩笑话呢。
他连忙抱胸,“我先声明,我帮你,不包括出卖身体啊。”
沈玄止气笑了,对着他屁股就是一脚,“滚。”
“说实话,你真不喜欢你这皇后啊……”
“滚。”
“我觉得她真挺好看的……”
“滚。”
“性子也好,比宫里扭扭捏捏的女人爽利多了……”
“再说话打你……”
……
玉京炎热了半个月,不见半滴雨,街道旁的树都耷拉着脑袋,一到正午,这城中就差不多空了,哪里都能瞧出无精打采。
甘泉宫里的葳蕤树木都有些发蔫,更别提田地里的东西了。
姜云在这烈日下提着桶浇水,她也没想到番椒和菠菱菜居然真的发芽了,可惜不是春天里得的种子,即便自己将种子撒在背阴的地里,小苗依旧被热的快死了。
也是她心急改善日子,若是明年开春再下种就好了。
“哎,这什么时候能下雨啊?”木樨扯下脖子上的棉巾,给满头大汗的姜云擦汗,“娘娘,您快喝水,剩下的我来。”
姜云接过陶罐,大口大口地喝水,冰爽甘甜的泉水流过喉间,再进入肠胃,顿时整个人都舒适许多。
“应该也快了,再不下雨,这地都要干了。”
她用棉巾沾水擦了把脸,又起身把棉巾包在木樨头上,很是细致,“行,我回去做饭,你浇完水就赶快回来吃饭。”
木樨乖巧应答:“哎。”
除了甘泉宫热,皇帝的勤政殿也一样的热,不过皇帝身份尊贵,身为万民之主,举国之力供养,奢靡舒适的日子,非一般人能比。
沈玄止立在冰盆边,满脸玩世不恭,修长的指在冰盆里拨弄了两下,脸色迅速凝结,冰寒彻骨。
“来人,今日送冰盆的是谁?带过来。”
站在门边的太监听着颇为不善的语气,本就流汗不断的额头,顿时汗水如瀑,哑着嗓子回:“是,皇上。”
很快一个小太监就被带了过来,进门就跪下磕头喊皇上饶命,只听皇上冷笑连连,他吓得差点当堂溺了,浑身抖着朝一边穿玄色朝服的男人五体投地。
“摄政王饶命,摄政王饶命,奴才不知何错之有,求摄政王饶命……”
殿内一时只有小太监喊饶命的声音。
沈玄止的目光,直直落向坐在红漆圈椅那个玄衣男子身上,形相清雅,风姿翩然,眉眼间清润温和,嘴角总是含笑,玄衣得体修身,坐姿优雅,神色高华雍容,令人不敢逼视。
这就是他的好皇叔,宁朝摄政王,沈慕年。
“皇叔,朕早就说过,这阵子不想看到鱼,可冰盆上那么大一条,这狗奴才连这都不知道,该死。”
男子从小太监进门伊始,便一直自顾饮茶,连一个眼神都未移开。
他将茶碗放下,神情温和,并没抬头看人,只温声道:“止儿,莫要胡闹,若是不喜,那我就差人换掉。”
沈玄止听着他清越之声却不依不饶,寒声道:“朕身边的奴才都是皇叔选的,您还大把大把塞女人进来,还给朕塞一个莫名其妙的皇后,可见皇叔如今是不疼朕了,拿朕消遣呢。”
堂堂皇帝,说着撒娇颠痴的话,听来可笑,可此时没一个人敢笑。
沈慕年这时才缓缓抬头,眉眼间无一丝变化,依旧清润温和,他放下茶碗,修长指骨在冷瓷边摩挲,清雅如画。
他似乎是将沈玄止看透了,懒得争辩,轻而柔地吩咐:“传我令,凡是经手这冰盆的人,全都处死。”
清悦之声响起,如这世间最美妙的音律,只不过,是说着最恶毒的话。
沈玄止到底经历太少,听到这吩咐,瞳孔骤缩,又反应迅速的垂下眼睫。
沈慕年看得分明,淡淡垂眸,似是只不过说了一句闲话。
他缓缓站起身,修长的身量令人感到极为压迫,声调慢慢变得清冷寒峻,“止儿,若是罚,这样才最有效。”
小太监腿早就软了,被人拖了下去,一路留下一道水渍,满脸死灰之色,连饶命都喊不出来了。
沈玄止死死看着那张面如死灰的脸,咬着牙道:“朕无故为难奴才做什么?皇叔,您给朕娶皇后,到底是做什么?朕不想要。”
沈慕年轻笑,相似的桃花眼里露出温润,还有一点慈和。
他轻轻迈步,玄色衣裤包裹的长腿在玄色衣摆下时隐时现。
“止儿,你年岁大了些,太后觉得你该为皇家开枝散叶了,我也这么觉得,就给你找了诸多嫔妃,可你一个都不想搭理……”
沈慕年说到这儿,似是想起什么,须臾轻笑起来。
“当时司天台也进言说你该娶亲了,我与太后商量,你也确实是时候该娶个皇后回来,为皇室诞下血脉,或许也能改改你那散漫不羁的性子,止儿,你该懂事些,不要让你母后操心。”
沈玄止装作听不懂,梗着脖子喊不需要,全然纨绔之态。
他见沈慕年转身往外走,才努力攥着拳头,看他淡然离去,脚步沉稳,仿若修竹的背影越发清冷。
而殿外,是十数名太监的哭嚎声。
沈玄止喘了两下,捂着耳朵,闭目,静静坐到了御案边。
作者有话要说:大半夜去看了有关狗狗的电影,小狗刀,刀刀致命,纸带少了,眼睛还哭肿了!
呜呜呜呜……宝子们,早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