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入宫

立春才过,连绵春雨终于停歇,庭院里渐渐开满了鲜艳的花儿,一簇簇一朵朵,娇艳欲滴。

隔着一丛白玉般的水仙和娇艳的山茶,有两畦新地垄,应是刚刚翻的地,土色还带着水气。

姜云坐在花丛边,手腕轻拢颊边散乱的碎发,面带喜色地看着面前两块地,里头种的是土芋,从想种到最后能种下,中间真的花了不少力气。

她虽说进宫了,暂时不必担心吃喝,可始终还记得饿得快死的感觉,这里大得很,种一些东西存起来,以后无论怎样也不怕挨饿。

木樨端着装满水的陶罐走过来,见姜云满头大汗,满手湿泥。

“娘娘,咱们别种了,往后我多往膳房跑跑,那些奴才也不敢当面怠慢,不会叫咱们挨饿的。”

姜云轻轻摇头,抿唇道:“不行,就是累些,那人一直逼你做对食,你以后也少出去。”

木樨闻言抿唇,埋头不言。

姜云洗净双手,又接过陶罐,大口大口喝个饱。

“木樨,已经种下了,等到时候丰收,我给你做烧土芋吃,表皮要烧得焦焦的,吃起来可香了。”

木樨主动接过姜云手里的锄头,听罢也笑了,“行,我还没吃过呢。”

主仆俩相处久了,姜云又是好性子,两人有说有笑,并未注意周围的情形。

费依隔着一片花树,终于看到姜云,小姑娘明眸皓齿,双眸犹似一泓清泉,肤光如雪,比身侧的山茶花还要娇嫩,颊边梨涡微现,只是年岁还小,却掩不住将来的倾城之色。

许是宫里将养了半年,即便不受重视,整日龟缩,但也比外头风餐露宿要过得好,连个头都猛窜了一大截,素色的衣裳都短了。

她还是觉得不可思议,这还是当初那个进宫时弱柳扶风的小姑娘?那时削瘦的肩,看着像要被风吹走了。

当初帝后大婚时,费依只知道摄政王给皇帝找了个皇后,一众宫妃都心痒难耐,想看看这皇后到底有什么过人之处,大家都是摄政王送进来的,凭什么姜云就能做皇后?

不公平。

只是一直都没人见过,大婚之时,听说皇帝都没掀盖头,还和摄政王大吵一架。

宫妃们也不敢触了皇帝逆鳞,渐渐地,大家也就忘记了这个“皇后”,可现在……

“主儿,您瞧,昨日奴婢无意瞧见的时候也吓了一跳……”费依身边的宫女小声道:“难怪摄政王要把她送进来……”

时辰还早,昨夜凝结的露珠还在叶片上晃动,时不时滴落。

费依拧眉捏着帕子擦了擦额头的露水,心里拧巴极了。

她轻斥道:“你懂什么?她不过是出现的时间正好,皇上年岁已到,选皇后本就迫在眉睫,这丫头是恰好在那个时候出现……”

这是宫中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只不过没人敢宣之于口,若是自己晚几年遇到摄政王,或许她就是皇后了,想到这儿,费依有些气恼。

虽说皇帝被摄政王钳制,可皇后乃是一国之母,凭着那份血脉或是脸面,也会受到优待的。

费依脑中思绪万千,一转身,踩断了一根枯枝。

“谁?”木樨远远就看到了,隔着花树瞧见一个花枝招展的身影,“费宝林?奴婢见过费宝林。”

费依无奈,只能转身,脸上像是变戏法般,霎时盈满了笑。

“未经通禀便私自进来,实在罪过,皇后娘娘好兴致,不知在这时种些什么?”

这里与冷宫接近,地方虽大,可极偏僻,大家轻易不会过来,许是嫌晦气。

宫里没人看得上姜云,可姜云的确是实打实的皇后,皇城三清门鸾凤轿子抬进来的,正儿八经的中宫皇后,一应礼节,全都是宁朝皇后的仪仗。

姜云不认识费依,但一个衣着华贵的女子对她笑盈盈,她也不想怠慢,眼神转向木樨。

木樨凑到她耳边:“这是费宝林,住得离咱们这有些远。”

不知道来干什么?

姜云露了一抹笑,宫中极少有人对她这么客气,便温声道:“我种的是土芋,大约两三个月就能收获。”

费依对这个没兴趣,只是又打量姜云一眼,语速渐缓,“娘娘这儿看起来有些简陋,可以去找皇上说说……”

是好是坏,皇帝的态度便能了然,依着摄政王和皇帝的关系,小姑娘这后位也不知能坐多久。

姜云不知道她心里的小九九,以为是关心自己,诚恳道:“这儿挺好的,吃饱穿暖,还有屋遮雨呢。”

她知道自己怎么进来的,轿子抬进来的那天夜里,盖头都没人揭开,之后的每一天都在受人嘲讽。

虽说年纪小,但不是听不懂人话。

费依看着破旧的宫殿,还有她洗得发白的衣裳,只觉被她的诚恳噎了一下,便没再说话。

她只是小人物,也不是那该出头的鸟,又随意谈了几句,便告辞了。

姜云也没多看,抹了把汗,继续给田垄除草,前儿才下过雨,这草要收起来,不然只要根须沾了泥土,就还能活。

生命力极为旺盛,像极了她。

木樨也撸起袖子帮她,两人手脚都很麻利,没一会儿活就干完了。

姜云抬起头,忽然面色一喜,指了指不远处一丛茂盛的美人蕉。

“木樨,你看,美人蕉的花开啦。”

木樨直起腰望去,果然看到美人蕉开花了,枝头水红的花朵尽情绽放,俏丽极了。

“娘娘,咱们快去摘一些。”

两人洗洗手,便跑去摘花,美人蕉的花不只能观赏还能吃,两人一人摘了一朵,吸上两口花蜜,都面露满足之色。

姜云笑眯眯的:“好甜,等小德子来了,让他也来尝尝。”

小德子,是这皇城中,极少数愿意跟她这个不受欢迎的皇后接触的太监,这土芋能种下去,大半功劳都是小德子的。

木樨连连点头:“娘娘,真甜,你怎么知道这个能吃啊?”

姜云抿唇,饿得多了,连树皮都能吃,何况一朵鲜艳的花,这园子里还有好多能吃的花草呢。

两人吸完花,便准备回住处,这处宫殿唤做甘泉宫,顾名思义,便是宫中有一汪清泉,泉水甘甜,曾经也是宠妃的居所。

范围很大,只是宫中如今荒凉,花草藤蔓野蛮生长,少有人来。

甘泉宫外表破旧,西边偏殿已经坍塌了,只有正殿勉强能住人,两人在这里,像蚂蚁搬家一般慢慢收拾,半年时间,如今这殿内已然通透许多。

进殿后,入目是一座有些残破的鱼戏莲叶间屏风,上头的荷叶掉了漆,看着破破烂烂,不过还能用,靠墙摆放了两张桌椅,也是蛀洞斑斑。

掀帘进入内室,看到靠窗有一张小床,套着青色帐子,旁边是一张小榻,靠墙有一排深色柜子。

地方大,东西少,两人收拾得纤尘不染。

木樨勤快的把锄头这些东西摆放好,看到姜云把花插进陶罐,抬手间衣袖都短了。

“这些天小德子不能来,得去领些东西,尚衣监新给大家裁剪了一套春装,娘娘您的衣裳都短了,正好换下来。”

姜云拉住木樨,轻轻摇头:“你现在不能出去,还是等小德子回来吧,这两天我们忍忍就好,园子里有好些可以采的野菜呢。”

木樨看着她依旧瘦削的身子,还有蜡黄转为苍白的脸,心里微酸,可面上不显,只笑着安慰。

“别担心,我都打听了,那人这两天也不在,正好我还去膳房领些蔬果肉食,老是吃野菜可长不了身体。”

两人不太敢出门,木樨是被一个太监给盯上了,姜云拼命挡过一次,两人也因此相依为命。

姜云闻言半信半疑,有些担忧,“那你一定要快些回来。”

木樨轻轻拍她的手:“你放心,我领完东西就立刻回来。”

尚在春日,太阳落山得早,天色渐渐暗淡,夕阳余晖就要散尽,姜云却没等到木樨回来。

往常去领东西,太阳落山前一定会回来,木樨也不会乱跑,除非……

姜云有些慌乱,她不能丢下木樨。

她知道自己的身份是催命符,但也是保命符,那些人瞧不起她,却也不会随便动她,在那些人眼里,她就是凭着一张脸的废物。

可那又怎样,她又多活了这么久。

甘泉宫偏僻,她平日的活动范围只在四周,此刻她埋头往南跑,木樨向她指过,那边是皇帝的所在。

不过盏茶的功夫,姜云就碰到了木樨,是被两个小太监架着回来的,只剩一点意识,脸颊微肿,应是挨了打。

几人后面还跟了一个身形微胖、满脸阴鸷的中年太监。

中年太监姓方,并不把姜云放在眼里,施施然走过来,阴狠地看了眼木樨,又扫了眼姜云。

“都是给脸不要脸的,看上你是你的福气,跟了我,多的是好东西送过来,不知好歹,竟敢朝我叫嚣,带进去。”

宫中生活久了,说话都是九曲十八弯,句句意有所指。

姜云哪里听得懂这里头的弯弯绕绕,见木樨的头无力下垂,心中着急:“木樨说了,不要跟你做对食,你这个猪头。”

她靠着仅剩的天光,看到那太监瞬间满脸扭曲,阴森无比。

夜色笼罩,格外可怖。

作者有话要说:非常感谢小可爱们的支持!

放上我的新预收《重生之娇公主》

赵霜岚觉得自己挺高寿,七十古来稀,她活到了七十一。

丈夫去世,她继承一等爵位后,几十年来日子过的潇洒快活。

她和霍崤夫妻缘浅,她不爱他,甚至嫌弃他,嫌弃他扎人的胡子、粗壮的臂膀、卑微的出身、甚至还有那时候的凶猛。

那时总是争吵冷战,直到霍崤战死才消停,死讯传来时,她甚至还偷偷松了口气。

可直到生命最后一刻,脑海里空空荡荡,她忽然有些遗憾,自己居然无情无爱的过了一辈子,甚至霍崤的脸都记不清了。

说句真心话,若是再来一回,她还是愿意跟霍崤的,就冲他给自己留的这么多东西还有无上的荣耀地位,她从一个不算受宠的庶公主,成了朝中人人敬仰的遗孀,便是皇帝都会高看她。

有得必有失,她愿意忍受。

赵霜岚平静闭目,睁眼后,发现自己回到了新婚之时。

某一日,霍崤餍足后,听到自己的小妻子正自言自语:“看在将来一个人过快活好日子的份上,我可以忍……”

霍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