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沉脸:
“可知去哪个方向了?”
小厮们齐齐摇头:
“陆将军怎会告知咱们行踪?”
陆菡羞禁不住憋一口气,正为难,霍地左后侧厢房门开,跨出一位俊俏体面的小厮,同她拱手道:
“可是陆家二小姐,来寻陆将军?”
陆菡羞顺着男声来的方向立即转头,透过不甚清明的帷帽,大致勾勒出男子的轮廓。
她双手捏在一块:“公子是谁?”
那小厮笑:“我家公子姓文,冀州府人士,同小姐未来的姐夫李霁公子乃是同窗好友。先前正巧遇上陆将军吃酒,斗胆问一句姑娘,如此着急是为何事?”
旁人见状纷纷退下。陆菡羞带着攀儿上前,微微撩开帷帽,露一个细缝,刚好探出一只眼睛的宽度。
李霁的好友是谁她不懂,书里也没提过,不过这会火急火燎,多个人能问只好不坏,她沉声:
“内围之事不好相告。”
小厮点头:“既如此,陆将军往东去了。姑娘现在赶车兴许还能追得上。”
他两手叠一块,不动声色瞄陆菡羞那一只妖媚的眼,微笑:
“我家公子姓文,名斐然。”
陆菡羞识趣:“我记下了,多谢文公子。”
攀儿上前给了几粒碎银,主仆二人急急要下楼。谁聊楼底下突然涌进一堆官兵。为首的一身金甲,高大挺拔,眉眼淬着浴过血的狠厉,正是男二楼毅。
他们厉声呵斥:“楼里的通通不许走!待我等搜查完方可行动!”
楼毅身后副将举一块令牌四下转一圈,便迅速收回。偌大的畔春楼里登时成了牢笼,官兵自行上楼,楼外更围着一圈人。
陆菡羞一只脚被迫退回去,不知所措,急忙拽旁边姑娘:
“这是怎么回事?”
那姑娘也一脸惶恐:“不知啊。能让楼小将军带人来抓,定是个厉害的逆贼。”
陆菡羞拧眉,可也只好默不作声站到一边等他们一一巡视。
闻衍璋默不作声往里坐上,听得外头陆菡羞话毕,一群官兵便来查人。心中泛冷。
她倒是个瘟神,什么都能招来。
楼毅那人八九不离十是来搜凶手的。可惜,他白来一趟。
闻斐然对官兵笑过了打了招呼,门后小厮把门关上。他放了手中茶盏,见这个堂弟油盐不进的木头样,倒也没了耐性:
“你既非要装哑巴,我也不强求。不过,你还是自己思虑思虑地好。
论道理,你嫡我庶,可论旁的,你什么也胜不过我。何秉忠之言不无道理。我本还需温书,不过楼将军在此,再舍身同你共处会也无妨。”
青年含笑。白皙俊郎,身型高长,举手投足都飘着富足之气,身上衣料无一不是上好的。对面那乞丐模样的少年相比竟是全不能看。
脏,丑,穷。
世人最厌之物,一应俱全。
闻衍璋眉目间阴翳更浓。外头熙熙攘攘,小厮唤:
“公子,一楼差不多了,我们可要去外头透会气?”
闻斐然略略思索便起身,走前笑道:“畔春楼的茶最好。账我付了,堂弟可要多帮为兄品一品。”
话里话外,皆是看不起。半点情面也不留了。
门轻轻带上,闻衍璋脸色隐有青黑。他望眼窗下,俱还有官兵。
…看来此次不简单。
那具无脸男尸果真叫皇帝震怒了。不过不止,应还有旁的掺杂。
思及近两日做活时太监们聚在一起说的西域密宗,闻衍璋面色稍霁。
门外,闻斐然听着小厮指点,若有所思瞥一眼戴着帷帽的姑娘。却不曾上去招呼。
陆菡羞抓心挠肝等了半晌,终于肯放行了。楼毅大马金刀坐于太师椅上,要出去无一不得经过他身边。
陆菡羞莫名其妙缩了脖子,汗毛倒竖。楼毅冰冷的目光在她身上落了一息才散,刚出门,陆菡羞逃出生天似的粗喘口气。
无形的血腥气太重,寻常人谁能压得住尸山血海里闯出来的少年将军。
幸好她只是个死炮灰,无人在意。
她跑地急,撩开的帷帽奔跑中迎风一舞,刹那露出半张描妆的脸蛋。若不特地看,是看不见的。
闻斐然正施施然抬眼望厢房,猝不及防那陆菡羞便往左跑了。
恰巧见她那一闪而过的口鼻,闻斐然顿了会,眸子一眯。
这花瓣似的嘴涂成烈火,竟还不显怪。依然有几分艳在。
小厮递来一只绣着兰花的香帕:“公子,咱也下去吧。何老爷与何四姑娘等着呢。何四姑娘…有话想对您说。”
闻斐然倏地收回眼,淡了神色:“嗯。”
陆菡羞方才要上马车,楼上突然暴动,一众官兵大喝着不许动之类的话,陆菡羞在内的客人不少都一缩楞,急急忙忙地加快步伐逃。
事态不轻,陆菡羞也不曾发现随同前来的家仆少了。顺着那文公子小厮指点的方向不过才走了百米,陆夫人身边的常宁嬷嬷突然出现拦车:
“姑娘!老爷归家了!姑娘可有事!”
陆菡羞一捏紧绷的心口,真想骂上一句。
陆老爹这也太能跑了。
她闷闷道:“回了便好。”
到了府里,陆励已弄清楚来龙去脉,正怒骂陆夫人那侄子是个扶不起的阿斗。见陆菡羞慌忙从车上跳下来往他怀里钻,往日对这死丫头的又爱又恨也少了些许,摸着她的发顶安慰道:
“无妨,羞儿不急。这满身汗,快去洗一把,别惹了风寒。”
陆菡羞嗯声去了,走到院子外,依稀听见陆励和随从说话:
“…那无脸男尸身份已定,是太常寺卿何家的旁支子侄。凶手据说也找到了…可此次楼毅去畔春楼,分明是借口查找胡人继续排查…这佳节腊八做此孽事,凶手必不是个寻常人。”
“老爷,听闻楼老将军近日要回边疆驻守…”
“嗯,我昔日的学生来信,那劳什子边境还是荡动。楼毅回京不过是压一压风声罢了,鞑靼人掌握了冶铁,不比从前了。皇上的意思,我等还得防着吐蕃南疆两块,这俩地方妖魔鬼怪横行,什么密宗□□蛊虫的隐向大雍蔓延。皇上压着藩王不让走,可地方到底要人来做主啊,山高水远地怎生管得着。
二皇子看中我一个巡查京城的权,一直想拉拢我,可我瞧着哪个都不靠谱。万幸大丫头嫁的是李霁,都是清廉家底,待龙子夺嫡,那腥风血雨…我说,还不如搬离京城呢。”
陆菡羞借着灌木掩护蹲在墙根下,一张脸越来越白。
大节点之一到了,那些外族的妖异势力是裴止风放出来的。他与戚云月这时暗中斗地势同水火。
楼毅实则听命于戚云月,不随父离京,不过是为护她周全。
裴止风重生这一世,直接农村包围城市,从边境下手,疯狂地用蝼蚁群逐步蚕食大雍这块本就裂缝颇多的冷馒头。
…闻衍璋造反是在,裴止风完全掌握皇城之前。
【叮,宿主请注意,加紧攻略速度。】
久违的系统突然出现,陆菡羞一愣,连忙问:
“果然有大事要发生是吗?”
【宿主请放心,你走的是支线剧情,与大部分主线无直接关系。现在要紧的是攻略闻衍璋。五个月以来你的好感度分毫不涨,再持续空档,宿主的攻略能力会被扣分。】
“…扣分??”
【宿主,请加油。】
陆菡羞捂住脸,突然觉得好绝望。
隔了两天,拿出绢人看了两眼,陆菡羞克服了一下恐惧,悄悄跑去了皇庄。没想老太监咕哝道:
“姑娘,小璋子去瑞王府当差了。”
她楞,有些不高兴:“瑞王府?他什么时候去的,怎地不曾告诉我?”
剧情里也没说闻衍璋升职去瑞王府啊。
老太监摇头:“不知哩,昨儿突然打个招呼,那孩子就挎着包袱去了。”
陆菡羞只好讪讪地离开,转头去瑞王府后蹲人。
找了圈才发现这地方离她家居然不算远,才三四里路。
只是她家偏外,瑞王府在内。
两厢一对比,瑞王府是房子,陆府是房子里的茅坑。
她犹豫了会,想想还是先走,不过几步,熟悉的嗓音叫住她:
“菡羞姑娘?”
陆菡羞一顿,猛地回头,正见穿了身靛蓝短打的闻衍璋放下扁担,清明地瞧她。
他和寻常小厮一样束发,一张削瘦的脸明明白白露在天光下。不知是不是衣服修身的原因,他好像又拔高一截。
她的裙摆一晃悠,带着地上的新鲜绿叶一齐飘动。本一直是个矫揉的人,这动作倒是莫名利索。
陆菡羞咳一声,想到这该死的小炮灰一点好感度都不肯给,禁不住怒从心起,冷下脸:
“你倒好大的架子,次次要我来找了?你是奴才还是我是奴才?谁许你叫我菡羞?”
闻衍璋一窒,随后低了头:
“是奴才逾矩,陆姑娘。”
陆菡羞冷哼,转头要走,又啪啪啪跺脚冲过去,指着他斜眼,口中阴阳:
“我送你的东西呢?我去了你房里,瞧你什么都没带走呢。好大的架子啊。”
他似是没想到,微往后仰了仰,避开陆菡羞指到脸上的手,便见陆菡羞掏出一个女孩模样的绢人,拧着脸威胁般:
“我上回忘了塞进去,这两个绢人是一起的。你的那个呢?”
十寸大的绢人。一头黑压压的发,一双狐狸眼,红艳艳的唇。穿得张牙舞爪,五光十色。
闻衍璋扫了眼,看向理直气壮的陆菡羞默然。
一个姑娘,倒是不要脸地出奇。
若不是明白这等女子决计不会看上奴才阉人,他倒要怀疑自己什么时候有了招花引蝶的本事。偏陆菡羞一本正经:
“摊主可好了,买一送一,不然我可不买绢人给你。”
“…”闻衍璋睫羽扑一扑,微顿,启唇:
“多谢陆姑娘,藏好了的。”
陆菡羞:“真的吗?我不信。”
他面上沉默一瞬,心中厌烦,口中含几分认真:
“王府之中,奴才不好带姑娘去看。若姑娘不信,回去再找一找,好瞧瞧绢人在不在。”
陆菡羞这才放下手。她本来也就是诈一诈。
“行吧,这个你拿去收好了。”
闻衍璋却不接,眼尾的红痣随笑意轻轻勾了勾:
“绢人昂贵,给奴才浪费。这个绢人生地同陆姑娘一样漂亮,倒不若留在姑娘身边。”
他不稀罕这些破东西,只觉麻烦。
陆菡羞正打量他,心说这颗痣长得实在妙,恰巧他白了,这颗痣把他本就隐约在长开的五官硬多衬了三分美貌。她蓦地弯眸笑:“小璋子,你越发会说话了。”
这哄人的话术一套一套的。
要不是好感度持续空档,她也许真的会信。
闻衍璋又低下头,二人间一时无话,他才蓦地想起什么,自心口摸出一张用麻布帕子包好的小东西,横在手心送去陆菡羞手边。
陆菡羞瞪大眼:“这是什么?”
怪了,闻衍璋居然还知道回礼了啊。
少年不知是不是害羞,略显局促的低声:
“奴才前日去法喜寺祈的平安符。本想给姑娘,却准备着来瑞王府的事宜,一时半会忘了。”
倒是没想到。陆菡羞惊讶地小小张圆嘴,半晌,直到帕子被风吹开了一角,露出里头黄色的符纸。陆菡羞才回在这五味杂陈的惊喜中回神,莫名也羞涩,抿着嘴别开眼,翘着指头捏进手心。
她长这么大,从来没男生送过东西。陆菡羞刹那间受宠若惊。哪怕面前这个人是个无情无心的反派。
虽然她从前总是鄙夷24小时秀恩爱的情侣,可一朝有过被人在意的感觉。
还真是…很不一样。
她把符纸捏在手里,迅速冷静下来,问:
“你一直藏身上?”
“…小沙弥说,平安符还是配在身上染了人气才好。”
陆菡羞又不自在了,她清清嗓。
“嗯…你费心了。”
他淡然:“不值钱的东西,远不及姑娘给奴才的贵重。”
又是一阵无话。少男少女相对而立,不知哪来的暧昧气息,可一看衣着却全不相配。
这气息便荡然无存。
“听说,无脸男尸案的凶手已落网。姑娘不用再担惊受怕。”
还是闻衍璋忽地提道:“瑞王府里都说是个劫财的酒鬼,夜里发癫失了手而已。”
陆菡羞一顿,盯着他那双有了些许游光的眼,着实讶异:
“居然是这样?”
王府的话,那确实应该是一手消息。
他颔首。陆菡羞嗯一声,抓到了也好。“不过,不公布吗?”
闻衍璋也不解似的:“应当会公布,恐还在审讯。”
陆菡羞这才松口气,没了芥蒂,仰脸对他翘起唇瓣,活似个得意的小狐狸:
“那就好。总算不用担心脸没了。”
说罢,心有余悸用爪子摸摸两颊。
他静静看她动作,不语,陆菡羞哦一声:
“你现在在瑞王府当什么差啊?怎么选上的?我要是来找你,你什么时候有空?倒不如你以后来找我算了。整日往外跑,人家可要说我的。”
闻衍璋阖眸,又睁开:“王爷缺一个养虎的,那天路过皇庄挑人,督公把奴才推了出去。”
“…这,这不是害人吗?”陆菡羞不禁凝眉,死活没想到是这个理由。
他却摇头:“无妨的,奴才并不进去,只负责备虎饭。”
“…”陆菡羞没说话。
这个差还是危险。不知有没有办法把他调走。
闻衍璋倒是真不觉得有什么般:
“晌午都有歇息的功夫,活也不大。以后奴才有空了,去给姑娘讲讲老虎什么模样。”
陆菡羞打哈哈:“…好。时候不早了,下回来我给你带好吃的。正好闲得慌,又无人说话。”
她朝他挥挥手。裙摆扬起,双螺髻上的红带随风游动,远看好似活了似的。
同她这人一样,没由来的有股讨人厌的劲。
终应付完了人,闻衍璋俯身,顺手拔了些草回去碾药汁。草窝里却藏只跛了脚的松鼠,藏身地被掀开,惊恐地吱哇乱叫。
少年面不改色,伸手上去便要捏断它脖颈不叫它扰耳,不妨那讨人厌的嗓音突然又窜出来:
“小璋子!”
闻衍璋立刻放开松鼠,顺手将它送到树上。转眼,那陆菡羞顶着天光奔来,满脸明媚,红扑扑的脸,气喘吁吁强塞个钱袋进他手心。
“算我谢你的平安符。”
他倏地垂眸,陆菡羞又正色,想起他方才竟然也会轻柔地抚摸受伤的松鼠。其实也孺子可教。还是踟蹰一会,鼓起勇气,狐狸眼灼灼有神,盯着他:
“我开始说的都是气话。你还叫我菡羞就行。”
闻衍璋微讶,陆菡羞索性一口气噼里啪啦:
“你以后要什么,我尽量都给你。”
只要,她偏头,眉眼弯弯,脸上是全不符以往的真挚:
“你做个好点的人,千万不能长歪了。”
他一怔,凤眼里瞬时漾一抹悄然的狠厉。
“姑娘这话…什么意思?”
【警告,警告,严重偏离人设!严重偏离!】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次大失误,菡羞快噶了哭戚戚,好想快进到菡羞狂虐小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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