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互相利用

天虞掌门没有问过叶淮桑的意见,便替她向天尊南宫聿明请意,留薛莹一命,叫谭毓轩和谭林带回飞仙门自行处置。总归,不能坏了天虞和飞仙门几百年的交情。

谭毓轩临走前代薛莹躬身道歉,叶淮桑还没说什么,慕沉便制止道:“仙尊是桑儿长辈,于礼不合。桑儿心善,薛莹一事我们不会再过问。”

之前不说她“心善”,现在倒是急着替她装大度了。

叶淮桑不禁怀疑自己当年到底是傻到什么程度才会觉得师尊是对她最好的人。

这件事就这么结束了,毁了容的薛莹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已经神智不清,就算活着,恐怕也是生不如死。

叶淮桑也不知道自己想不想薛莹死,她还没杀过人,她不知道杀人是不是就能叫自己忘记受过的伤害。

“桑儿。”

“师尊,我累了,想回去休息。”自始至终,叶淮桑脸上都没出现过任何失望之情。她很平静,很平静地接受了这场审判的结果。

但越是这样,越叫慕沉一颗心坠得生疼。这对修无情道的他来说,是无比陌生的感受,叫他想的头都隐隐犯痛,也想不出这种痛楚的来源。

白楚湘心疼地将叶淮桑拥进怀里,轻声安抚:“桑儿受苦了,今晚师姐陪你睡。”

叶淮桑借机离开慕沉的视线,随着二师姐离开了昭阳殿。

若是再听慕沉说教下去,她该忍不住破口大骂了。这么早暴露自己的转变,可不是件好事。

而慕沉望着她离开的身影,心情更加难以平静。

明明不该在意的,在叶淮桑没有证据证明自己时,他按照天虞门规处置,本无错处。若像白楚湘一样替她求情,只是同门徇私,并非正义之举。至于谭毓轩最后为薛莹下跪求情,在他看来更是对有罪之人的包庇。

他没有做错什么,就算是五十年前的事情重演,他也不会因着私情在没有证据时站在叶淮桑这边……

这时候的慕沉还没有意识到,原来他对叶淮桑,早就有了不该有的私情。

***

“小师姐,怎么样了?”一直等在外面的涂山煜见到他们出来,急忙上前,想从白楚湘手里把人接过来。

叶淮桑不动声色地往白楚湘身上靠了靠,借机避开了他。

伸出去的手滞在半空,涂山煜愣了下,随即装作不在意的收回,继续跟在她们身侧表示对叶淮桑的关怀之情:“小师姐,以后你去哪,我就去哪。若是再有人想欺负你,我一定叫他好看。”

“切。”他身后的南宫晴轻嗤一声,用只有他能听见的声音小声说道:“涂山煜,你与其花时间黏在小师姐身边,不如好好修行。不然以你内门弟子的身份,连出席这种场合替小师姐辩驳几句都做不到。”

宗门里,亲传弟子的地位通常高于内门弟子和外门弟子。因此有些地方,有些场合,叶淮桑他们可以去,涂山煜却不可以。

“南宫晴,离小师姐远点。”涂山煜停下脚步,在南宫晴面前干脆也不装了。“若是叫我发现你想对她不利,我一定不放过你。”

“你还是先收好你的狐狸尾巴吧。”南宫晴不甘示弱地回应:“要是被发现你不是什么纯良少年,你猜小师姐还会不会喜欢你?我猜啊,小师姐一定会离你越远越好……”

成功见涂山煜黑脸后,南宫晴更加得意。“二师姐,小师姐,你们等等我,晴儿也想和你们一起睡。”

涂山煜紧紧抿着唇,在他们离开后望向另一边飞仙门众人离开的方向,原是褐红色的眼眸逐渐漫上妖冶的血色。

都怪薛莹叫小师姐不开心,不然小师姐也不会冷落他。

***

“师姐,你回去吧,我想一个人呆会儿。”叶淮桑在昭阳殿呆了一天,此时只想好好睡一觉。有天虞的人在,她怕自己睡不着。

白楚湘又安抚了她几句,等到入夜后才带着南宫晴离开夕安小院。

等人都离开了,叶淮桑慢慢抱紧膝盖坐在床上,用被子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强迫自己什么都先不要想。

她就这么坐着睡了一觉,醒来时外面的天还是黑的,屋里的烛灯也早就灭了。

满屋的黑暗叫她本能地感到恐惧,她壮着胆子下床,摸索着去烛灯的方向。因为匆忙,她光脚踩在冰凉的地上,忍不住更害怕了。

怕黑怕冷是她早年被关小黑屋后留下的病症,上一世被厉珩剜去眼睛后,更严重了一些。

“怕黑?”

在她磕到桌椅前,一只瘦却坚实的手臂扶住她,突如其来的说话声吓了她一跳。

下一刻,烛火亮起,一室温暖。反应过来来人是陆镜渊后,叶淮桑不由自主地抱住他的胳膊,几乎要撞进他怀里。

“陆镜渊,谢谢你。谢谢你告诉我驺虞的事情,谢谢你给我留声石。”

叶淮桑自己都没意识到,她重生后只在陆镜渊面前露出过真心实意的笑容。

她有着一双干净澄澈的眼睛,眸色很浅,不笑时看着有几分冷淡,笑起来却亮亮的,像暗夜里唯一的月光,叫人看不到其他。

陆镜渊有几分惊讶于她经历过白天的事后,还能笑的这样开怀。就好像师尊的不信任、天虞的苛待以及薛莹等人的颠倒黑白,统统没叫她感受到背叛与怀疑。

不,她该是早就经历过这些,因此在事情再次发生后,并未有心态失衡。可在他的印象里,她不该有过这些,甚至也不该生出离开天虞的念头。

陆镜渊的视线落到自己被她抱住的右手上,轻笑道:“叶淮桑,你这么信任我,不怕我利用你?”

叶淮桑反应过来俩人靠的太近了,忙松开他的胳膊,仰头看他:“那你会杀我吗?”

“至少现在不会。”

“那你会像薛莹一样弄伤我吗?”

“你不伤我,我自然不会伤你。你若伤我,我会的手段,比薛莹多。”

“那就不是利用。”叶淮桑重又笑起来,眼睛甚至比之前更亮几分。

明明算是威胁的话语,却没叫眼前的少女生出哪怕一丁点害怕的心思。陆镜渊禁不住好奇她到底是过于天真,还是对他过于信任。

“你帮我对付薛莹,我助你脱离石牢;你帮我离开天虞,我助你得你想要的。我们这是合作,互利双赢,不是利用。”

“助我脱离石牢?”

“对啊,你给我的留声石里保留了刑讯逼供的事情,不就是为了当着掌门他们的面揭露卓云仙君恶意针对你的事么?”

陆镜渊似是满意地勾了勾嘴角:“果然不算笨。”

能被合作伙伴认可,对叶淮桑来说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情:“我没有在大殿上暴露我们的关系。”

“我知道。”正因为如此,他才没有杀她。

有个光明正大的理由离开石牢只是其次,陆镜渊真正的意图,是利用叶淮桑接近驺虞。

他在叶淮桑身上留下了阵法,在她接近驺虞时,阵法启动,让驺虞也将他的气息认成了天虞亲传弟子。从今往后,他就可自由穿过天虞结界,再不用借着“刑讯受罚关石牢”的机会穿过护山结界了。

这一点,不懂法术的叶淮桑自然没有察觉到。

至于小心眼的卓云,要引起他的针对对陆镜渊而言简直轻而易举。

“陆镜渊,卓云仙君真的会放过你么?”

“他已经被魏文献罚了,估计后天我会被放回去。”

魏文献长老在昭阳殿上失了面子,正好把气撒在了滥用私刑的卓云身上。

叶淮桑松了口气,能帮上他的忙,她也觉得开心。总归,她不是笨到一无是处,什么都不会。

“陆镜渊,你真的很厉害。能预料到只有驺虞的话他们还是不会信我,能预料到卓云仙君事情败露后你会免于刑罚。看似都是巧合,但所有事情都在按照你想的进行。”

“你不怪我把你算进来?”

“我已经说了啊,我觉得这样很好。”心情一旦放松下来,叶淮桑又觉得困了。自重生后,她就没睡过一次好觉,不是睡不着,就是做噩梦。

陆镜渊瞧她呵欠连天的样子,不知该不该责备她在自己面前一点警觉性都没有。算了,还是先不吓唬她了。

“天还早,你可以继续睡。”

“那你呢,还回石牢吗?”

“不然去哪?”

“那里阴冷潮湿,你可以先呆在我这里,等天快亮的时候再回去。”

留下来,意味着俩人深更半夜共处一室。陆镜渊不由得再次想起了那个梦。梦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不知身在何处,只知身下的少女娇美诱人……

梦中的一切对他来说是不寻常的,他不该对只见过寥寥数面的叶淮桑心怀不轨,更不可能那般不知节制地索取。那梦只做过那一次,后来时不时想起,已经没了那种不受控的感觉,只是仍会不自觉地去想她现在在做什么……

“叶淮桑,我是男人,他们莫不是连男女有别都没教你?”

“这个我懂的。你在石牢里摸我耳朵,就很不应该。”不过看在他帮自己的份上,叶淮桑很大度地原谅了这种小事。她指了指窗下的软榻:“你可以在那休息,我们不睡一张床。”

懂男女有别,但不多。

陆镜渊语气里带了几分无奈:“睡在一个房间也不行。你难道还叫别人睡在这里过?”

“没有。二师姐来的时候都和我睡一张床,其他就没有人留宿过了。”

这么说起来,涂山煜倒是想留下过。但天虞规矩多,内门弟子晚上必须回自己住所,二师姐又看的严,因此不管他找什么理由,都没能成功留下过,一次也没有。

至于那神秘陵寝里发生的事情,叶淮桑并不知道意味着什么,只把那些都当成了奇异幻觉,很少放在心上。

陆镜渊静静地凝视着她,眸色暗沉。她对自己的信任和亲近之意叫他心绪不宁,或许,他不该同她有所牵扯。

沉默片刻,他最后一次提醒,语气异常冰冷:“叶淮桑,不要太信任我。”

“知道啦知道啦。”困顿懵懂的叶淮桑并未注意到他神情的变化,就算注意到了,可能也不会在意。”你放心,我会自己想办法离开天虞,不会指望每次都有别人帮我,也不会将希望全都放在你身上。”

说完她又打了个呵欠,这下是真的困到不行了。一个人的时候难以入睡,现在房间里有别人在了,反而有了睡意。

“陆镜渊,你也不要太信任我。如果你要杀我,我肯定也会杀你的。但我知道,你肯定不会杀我。”

眸光微微一变,陆镜渊被她信誓旦旦的模样逗笑了:“这么自信?”

“我就是知道。”

因为在上一世的最后,只有陆镜渊对她的死感到惋惜。不管是将她当成想要的“宝物”,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总归,她上一世最后感受到的温暖,是他给的。这一世最初感受到的温暖,也是他给的。

听到她孩子气的反驳,陆镜渊又笑了一下。“先去睡吧,等你睡着了,我再离开。”

叶淮桑点点头,躺到床上盖好被子,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很快沉沉睡去。因为开心,她这次做了很好的梦,嘴角始终挂着淡淡的笑意。

竟真不把他当坏人。陆镜渊无奈地看着她睡去,等她睡熟了,又施法将一颗长明珠藏入了桌上的烛台中。如此一来,烛光便再也不会消失了。

做好这些后,他再次回到石牢,收起了代替自己留在里面的幻术身影。

作者有话要说:男主表面:不要太信任我。

实际:护妻狂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