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空气中响起令人牙酸的崩裂声,像是骨骼错位的响动。

山魈被怪力击飞,在山道上翻滚了几米,才勉强缓下冲击的力道。

它试图支起独腿,再度站立起来,但西洲已然袭至眼前——

长刀深深插入山石的缝隙间,像是切割豆腐一般,在山道间划过一道沟壑,抵在山魈的脖颈旁。

少女踩住山魈的独腿,单薄的身躯蕴含着极为可怖的力量,几乎要将它的骨头彻底碾碎。

压倒性的强大。

山魈意识到眼前这个人类不是自己可以单独对付的,哀哀叫唤起来:“姐姐!有话好说!”

它记得自己的脸还算可爱,强挤出一丝笑容,讨好道:“我这段时间收集到不少财物,我有金子!好多金子!”

但山魈显然忘了,它才被西洲往脸上揍了一拳。

可爱的人面变得鼻青脸肿,脑门上还多出来一个凹陷——如果是正常的人类,这会儿早就晕过去了。

西洲:“山道很脏,我要从这边下山。”

她说完这句话,慢悠悠走到一边,足有一人高的大刀被她轻松拔起,像是摆弄玩具一般,点了点山魈的独腿。

找不到逃跑的机会。

山魈认清形势,连滚带爬地转移到那堆路障旁。

“把水果吃了。”西洲道。

这些接近腐烂的水果都是山魈刻意摆在山道上的,本意是想让上山的人往旁边走,借此来“狩猎食物”。

山魈的食谱上没有烂水果,但有大刀在旁,它根本不敢犹豫,捧起一大把水果,狼吞虎咽般往嘴里塞。

一边吃,它一边往旁边的肉块看。

那些都是它挑剩下的肉块…但现在看居然还行。

这个念头才从脑海里冒出来,银环一响,像是威胁一般,刀刃往里一靠,紧贴着它的皮肉。

西洲:“把这些肉块和骨头埋到灌木丛里,然后把地上的血清理干净。”

山魈敢怒不敢言,憋着气吃完腐烂的水果,顶着挟持打扫完山道,把肉块和骨头埋到之前栖身的灌木丛中。

在此过程中,那把刀始终贴着它的独腿。

西洲:“金子呢?”

山魈有气无力地指了指道旁的松树:“被我埋在树下了。”

它预感自己即将解脱,胆子也大了起来:“姐姐,我正在长身体,所以才鬼迷心窍,想不开攻击了你——我发誓!我发誓我再也不伤人了!之后我就找个地方讲鬼故事,再也不搞这些歪门邪道了!”

诡异以恶为食。

有的诡异热衷于折磨人类,就是因为人类在面临绝境、趋向死亡时,就会爆发出极为强烈的负面情绪,这些情绪对诡异而言,是增长力量、抬高等阶的食粮。

没有自我意识的诡异是“无意识的吞噬”,只有彻底的祓除才能阻止它们。

拥有自我意识的诡异则是“与人合作”或“选择性狩猎”。

前者是诡异寻求与人类共生,这种类型的诡异基本上不会对人类表露出攻击意向——在它们看来,鬼屋打工、获得人类的喜爱再抛弃他们、吃掉人类的噩梦等,都是获取食粮的方式。

后者是诡异为了收集更多的负面情绪,选择一些情感丰富的人类进行折磨,也就是这类诡异所推崇的选择性狩猎——在它们看来,被选中的人类是羊圈中肥美的小绵羊,薅完羊毛还能扯碎了吃掉。

显然,山魈属于后者。

西洲没有回答。

她抬手,在山魈战战兢兢、却又隐约带着一丝欣喜的目光中,将斩魂刀微微抬高,与山魈的独腿拉远距离。

随即——

黑沉沉的刀身并未折射一丝光芒,只是在半空中起势,自上而下,划出一道墨色月牙。

银环发出铮然脆响,刀刃顺畅地劈开骨骼,将山魈自腰部斩开。

那条独腿连着大半腰部的血肉,尚未消化完全的果肉混合着血水,像是黏稠的泥浆般,流淌在凸起的土包上。

山魈的眼中依旧闪烁着近乎喜悦的光芒,那光芒在最后关头闪烁了一下,转变为不可置信。

它发出“赫赫”的气音,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声音破碎得不成调子:“你骗……”

话音未落,它便彻底失去生机了。

象征“要害”的独腿被分解为淡蓝色的光片,逸散在空气中,仅余下山魈的上半身。

西洲用刀尖把山魈拨到一旁,随手把长刀往下一压,插在松软的土壤中。

“解怨释结,愿往来生。”

她记不住那些繁琐的经文,说完这句,便沉默下来。

西洲割下山魈的头颅,又走到松树旁,挖出一个塑料箱。

这个塑料箱估计是从哪里捡来的,底下破了个大洞,还没打开盖子,里面的东西便从左下角一股脑儿地掉了出来。

西洲动作一顿。

说是金子,其实也就是一块金色涂层的手表、一只镂刻着花纹的镀金手镯,还有两枚生肖小金牌。

金牌只有拇指大小,很薄,串在上面的红绳带着暗色的血渍。

山魈大概把玩过这两枚小金牌,上面浮雕的图案已经被压平了,生肖周围的线条很模糊。

但也能勉强辨认出来。

一个是蛇,一个是龙。

蛇是童雨,龙是宋金。

故事挺老套,童雨代腿脚不便的爷爷来道观还愿,遇上了来许愿“有朝一日发大财”的宋金,恰逢下雨天,道观的小主人沉迷游戏,两位香客只好有一搭没一搭聊天,临走前交换了联系方式。

一来二去,两边感情升温,就顺理成章地在一起了——生肖小金牌是童雨爷爷融掉镶金烟斗做的,两位囊中羞涩的年轻人收下金牌,转头又交换了另外的“定情信物”。

西洲把这些东西揣到兜里,一手提刀,一手拎着山魈的脑袋,慢慢走下山去。

童家就在山脚下。

木门敞开,童涛坐在躺椅上,察觉到脚步声,颤颤巍巍地睁开眼。

他的视力不太好,眯起眼看了大半天,才露出一个恍惚的表情:“不是小雨,是山上的小神仙啊。”

西洲天生白发,这里的人都喜欢叫她小神仙。

她垂下眼,把滴血的头颅放在老人脚边,取出口袋里的东西,轻轻放在童涛膝盖上。

童涛:“这样啊。”

老人没有细看,只是抬起手,擦去眼角浑浊的泪水:“也是,也是。”

他甚至都不需要西洲解释——早在孙女没有回来的那个晚上,老人就隐约预料到了这个结局。

西洲:“童雨姐和宋金哥遇上了山魈。”她停顿了片刻,才道,“我把他们埋在一起了,山魈的头在这里。”

童涛:“我要这东西做什么,你拿去道门,还能换点钱。”他说,“带着它往东边走吧,东边就有一个道门的驻扎点。”

西洲:“这附近就有一个道门的驻扎点?”

老人平静地笑笑:“救不过来的。驻扎点只有一个负责记录的小孩,其他人都出去救人哩。”

觉醒天赋的人,只是很少一部分。

对话结束,西洲弯腰拎起山魈的头颅,离开了这座让人喘不过气的小院子。

走之前,她回头看了一眼,发现童涛拿起一枚金牌,正对着阳光看。

身后响起压抑的哭泣声,西洲没有再回头。

从始至终,她都没有问童雨和宋金一同上山的目的。

或许…他们是准备结婚了,想要向爱打游戏的“小红娘”道谢,顺便请她吃顿便饭。

西洲不知道怎么形容现在的心情。

她和南风是游戏中命运悲惨的“反派角色”,像童雨和宋金那样的存在,甚至连“NPC”都不是。

整整7个周目,没有一次剧情提到过,山道上有一只山魈。

他们是不必耗费笔墨的“小人物”,是游戏里的数据几行。

西洲顶着过路人惊诧的视线,慢吞吞走到道门的驻扎点,把手里的山魈脑袋放在桌子上。

手忙脚乱接通讯的小道童呆滞一瞬,结结巴巴道:“山、山魈?”他快速记录报案信息,抽出空暇看向西洲,“这位…姐姐?啊稍等一下,悬赏金我打到您的账户里。”

他噔噔蹬从柜台后面跑出来,把不断弹出通讯的光脑朝向西洲,一边接通讯,一边道:“我这边有点抽不开身,表单需要您自己填一下,可以吗?”

西洲:“悬赏金可以转让吗?”

“可以,您报个储蓄账户就行。”小道童正在往实时地图中输入诡异信息、危险程度、求助人员,借此来统计优先度。

他年纪小,照理来说没办法长时间使用光脑,应该是拿了哪位长辈的光脑。

光脑没开隐私模式,西洲扫了一眼,便看到一堆密密麻麻的红点——哪边都是高优先度。

也难怪,蓬莱区不比世界树,没有那么强力的结界。

她扫了小道童的光脑,加上好友后,把童涛的账户发了过去。

道门办事一向都没有什么繁琐的流程,西洲填完表格,小道童确认完,便把转账截图发给了她。

西洲没急着走。

她敲敲柜台,道:“实时地图发给我。”

她这话说得太理所当然,小道童乍然以为是自家师姐在发号施令,再加上自己也忙昏了头,也没细想,直接把地图转发了过去。

西洲保存完地图,抬脚就往外走。

身后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

小道童苦着脸扯住她的衣角:“欸,姐姐!很危险的!”

西洲:“我本来就有试刀的打算。”她道,“反正也没差,只是顺便。”

“这份地图其实只在道门内部流通。”小道童嘟嘟囔囔道,“算啦,是我做事粗心,大不了就是被师姐教训一顿。”

他依旧忙着接通讯,但说出来的话很认真:“武运大兴,不过最好还是平安回来!”

西洲朝他挥挥手,转身没入山野中。

作者有话要说:【势力概述·道门】

驻扎在蓬莱区的天赋者组织,采取“师门传承”的古老形式——当然,因为道门的驻扎点比较分散,采用的教学方式是“星网上课与社会实践相结合”。不要问童工合不合法,问就是人手不够,小弟子们只是在完成实践作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