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船顺流而下,强行送别了沿岸奔跑的三师兄。
在那岸的尽头,三师兄眼睁睁地看着小船驶入主流消失在江中,再也追不上。
船上的两个人,看着三师兄的身影化作一个远行的小点,都不约而同的长舒了一口气。
元颐然:“为什么你也像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嗯?哈哈,这个……”子车向文懵了一下,迅速找到了解释,“因为不会被骂了,精神得到了放松?”
是看错了吗?
子车向文刚刚被她问到的时候,好像有一点点慌张。
他有什么可慌张的?
他和三师兄又没关系。
此时,子车向文神色稍微郑重了一点:“小师妹,平常三师兄会这样骂你吗?”
“不啊,三师兄从来都不骂我。”元颐然坦然回答道,“不过,他刚刚打破了这个记录。”
……不,他刚刚也没舍得骂你。
他骂的是我。
子车向文把这句话吞回了肚子。
有些真相,还是让它暂时被埋没着吧。
元颐然观察了一下他们所在的位置,问道:“兄弟,咱们已经错过了去兰国最近的陆路,如果你要回兰国的话,咱们现在是不是在绕远道?”
子车向文:“没错,不过我们刚才也没有别的选择,只能水上再往前走一段,看看什么地方能上岸,咱们就上去吧。”
“哦,好。”元颐然煞有介事的点点头,“既然我去不了炎城了,那你能给我讲讲,炎城是什么样的吗?”
子车向文调□□帆时,没有错过元颐然脸上一闪而过的落寞。
在很小的时候,元颐然就听大师兄和她说炎城的好玩,那里有很多好吃的,有很多她没见过的风俗习惯。
被关在师门里穷极无聊的时候,元颐然也会幻想炎城是什么样子的。
炎城离药仙派那样远,那里一切对她来说都是新鲜的,就像一个梦中乐土,让她心生期盼。
去炎城的愿望一直深深埋藏在心中,一直没有实现的机会,是子车向文的出现,才让她的念想在这一个多月里生根发芽。
她已经想了这么长时间,一度将炎城当成自己远行的终点,如今却没有机会亲眼见到了。
而子车向文格外能理解她遗憾的情绪。
因为他也有过这样的执念。
经年持久,念念不忘,曾经以为一直还有时间,可以慢慢等待,直到发现到了生命中的某一刻,再念着想着,却也不得不放弃。
将这样多年的念想抛之脑后……怎么可能轻易做到呢?
又怎么会不留遗憾呢?
但有的时候,就连子车向文都不得不感叹际会之妙。
就在他离开神器门山头,以为自己此生再无机会的时候,那个念着想着的人,就这样来到了他眼前。
子车向文声音也温柔起来,“炎城是与兰国国界相接的一个独立大城,贸易往来多,城中流动的人口不少,在街上还偶尔能看到褐色皮肤、金色头发的人,他们来自海那边的陆地。”
他一边回想,一边叙述,“城里最出名的小吃是冰火板栗,逢年过节还会在城墙上放玉髓烟花,那时候还是挺热闹的,也是一景。”
元颐然从子车向文只言片语的描述中,努力拼凑出一个从未见过的、对她来说充满奇特风情的城市模样。
她很是向往。
但如果每个选择,都有放弃另一种选择作为代价的话,她却觉得自己选对了。
元颐然选择还是让她的兄弟好好活着。
“没关系。”元颐然安慰自己,却不再觉得遗憾,“大不了我晚点再去炎城玩,总还是有机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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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黑下来的时候,他们终于按照计划,在能泊船的岸边登陆上岸。
但这大概是元颐然与子车向文搭伴上路以来,度过的最糟糕的一夜。
这艘船上没有炭盆,没有任何食物清水。
哪怕之前风餐露宿在森林里,子车向文都能依靠自己灵巧的双手和奇思妙想的大脑,让元颐然过得很舒服。
可白天他炸了自己船,连他惯用的东西都一起沉了江,能生火的打火纸被水打湿过,就不能再用了。
即使他们在林中打猎,也只能吃生食。
一下子进入茹毛饮血的饮食风格……那倒也不至于,饿一顿也没什么。
虽然他们身上还带着钱,但他们登上岸的地方,连花钱的地方都没有。
子车向文在上岸后一段时间后,就判断清楚了他所在的地方,不仅苦笑道:“这两年来,这边的河水改道了……现在我们所在的方位,离我预期的有点远啊。”
元颐然跟着他走,感觉肚子饿了,她揉了揉肚子,却没有抱怨什么。
白天的时候经历过那样的袭击,他们全身而退已经很了不起了。现在哪怕什么都没有,也是可以理解的情况。
她又不是娇生惯养,不能吃苦的人。
虽然她在某些方面被照顾的很好,但师父让她干活的时候,却从来没惯过她,练武学医的苦,她哪样不吃下来了?
只是……
元颐然的肚子叫了起来。
她有个毛病。
饿的时候她会困,更别说白天水里地上的折腾了一天,元颐然已经很乏了。
跟在子车向文身后,她没走多久,就连眼睛都困得睁不开了。
而她这个毛病,子车向文带着她在路上走了一个多月,不可能不知道。
他看了看自己空空如也的手边,又看了看连走路都打晃的元颐然。
他蹲下来:“小师妹,我背着你走。”
元颐然看着他肩膀,过去捏了一下,觉得还是挺可靠的,于是试探着趴了上去。
子车向文背着她,稳稳地站了起来,又稳稳地迈步走了出去。
兄弟的体温好热,脖子也是滚烫的,元颐然将头枕在他的肩膀上,双手从他的脖子前环过,垂在他的胸膛。
子车向文一路很安静,没有说话。
元颐然迷糊得非常快。
很快她的身体变得东倒西歪。
“……醒醒,小师妹,这样不行。”就连子车向文都无奈了,“我两只手都用来抱你的腿了,你这样睡着,是会从我身上栽下去的。”
元颐然勉强振作了一点点,“那怎么办?”
子车向文转身原路返回,“你等等,我给你做个东西。”
他带着元颐然回到了刚刚下船的水边。
原先兄弟有一个小口袋,里面有几个小工具,能让兄弟做很多事情。
但是白天打完架后,那工具袋似乎也一起沉船了。
现在子车向文身上只有一把匕首,但好就好在这匕首很坚强。
他拿着这把匕首,把他们抢来的船给拆了。
不仅如此,连之前子车向文绑在手上的那个弩,都被他拆了几个零件下来。
子车向文将坚硬的船板劈成长宽合适的木条和板子,他在周围看了看,将自己的外衣脱了下来,用刀子割断后和水边的芦苇编在一起,拧成了挺结实的绳子。
元颐然被他放在旁边的石头上,困得都要睡着了,却仍然勉强自己的眼睛支开一条缝,看他兄弟在忙碌什么。
没过多久,子车向文就用拆下来的木板和徒手搓的绳子,拼出来了一个有些奇怪的……木椅子。
元颐然在他的指导下坐了上去。
然后子车向文将一个像是挡板的木板,横放在了她腰和腿前。
正在元颐然试图理解这个板子的作用时……她坐着的椅子,居然被他的兄弟以背书包的姿势,给背了起来!
元颐然双腿离地,骤然起飞:“——哇噢!”
子车向文将椅子连着元颐然一起背在了身上,他们背对着背,看不见彼此的脸,只听得到声音。
他调整了一下肩膀绑带的距离,“怎么样?这回舒服了吧,你可以放心睡了。”
现在她确实可以放心睡了,身前还有个板子挡着,固定住她的腰和腿,不至于在她睡着时从椅子上滑出去。
元颐然喃喃道:“你可真聪明,你现在背着我……就像山上的猴。”
子车向文:“?”
“大猴子背上的小猴子,嘿嘿。”
子车向文立刻礼貌谢绝:“不要母子,父女也不行,说好了,咱俩一个辈分的,你休想再做我娘。”
元颐然笑眯眯地夸:“子车向文,你真是多才多艺……不,应该夸你好贤惠。”
子车向文无奈地笑,“行,都是夸我,都是好话。”
她心满意足地坐着,将包裹里一件自己的外套盖在了身上,然后在椅子上放心睡得东倒西歪。
贤惠且多才多艺的子车向文,背着他不曾言说的心上人,走上无人的荒野。
元颐然没有告诉他。
能让她安心入睡的,不只有漫天的星与温柔的风,不是远处汀汀凌凌的水声,也不是树叶被风吹拂的婆娑声响。
……而是子车向文踩在地上的、发出的脚步声响。
她知道,自己的身后就是子车向文。
隔着这一层木板,从他身体上传来的炙热温度,是这样的令她安心。
作者有话要说:元颐然:快看!我们两个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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