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蘅以为他真是要弄网银,脸上一本正经,却是要问她吃饭。
经理在大厅里站着,墙角也有监控,她只能假装淡定地接过手机,敲下几个字:【还有十五分钟下班。】
然后递回去:“好了先生。”
温翊礼意味深长地勾了勾唇:“谢谢。”
经理召集大家开个小会,颜蘅赶紧过去了。
又是一些老生常谈。
等终于结束,甄敏敏刚要叫她去吃饭,一回头看见门外站着的温翊礼,撞撞她肩膀:“今天要单独行动了?”
“嗯,你去吃吧。”颜蘅抬手掖住鬓角的头发,脸有些热,“我有点事……”
“去吧去吧。”甄敏敏把她推到门口,挤了挤眼睛,“加油。”
颜蘅无奈地扯出一个笑。
“上次临时有事,不好意思。”温翊礼拿出车钥匙摁了一下,“附近有家韩餐口碑不错,去试试?”
颜蘅点点头:“好啊。”
跟着温翊礼走到停车场,才发现不是之前那辆车,迟疑了下,听见他解释:“你房东还没还我,这是我哥的。”
“哦。”颜蘅了然。
他说的哥,应该是也在附院上班的那个,李南口中的魔鬼师兄,心外科温逐青。
和温翊礼一样,也是个传奇人物。
“你和房东关系很好吗?”上了车,颜蘅没话找话。
“我们是高中同学,父母也是世交。”温翊礼握着方向盘稳稳地拐弯,“算是除了我哥,最好的兄弟。”
颜蘅依旧觉得心痒痒,好奇她租的房子究竟有什么特别,可那是房东的秘密,也就忍着没继续问。
早上出门天还是晴的,这会儿却阴沉沉像要下雨,老祖宗的话果然没错,看到朝霞,就不会有好天气。
商圈停车场风很大,飞沙都被扬起来,幸好穿的是裤子,不担心走光。
走进商场时,她抬手捋了捋被风吹乱的头发,一抬头却发现温翊礼的外套被卷起一个角,应该也是刚刚那阵狂风的杰作。
她想给他拽一拽,然而试着把手伸过去几次,都忍不住缩回来了。
以他们的关系,这样做会很唐突。
直到进电梯,颜蘅才清了清嗓,提醒他:“温医生,你的衣角……”
温翊礼下意识看了看左边,颜蘅抬手指右边:“是这儿。”
男人侧身去拽衣角,颜蘅没来得及收回的手被他不经意碰了一下。
那一下几乎是僵的,从头到脚都没动弹,过了两秒,才像是触了电,迅速缩回来,微低下头抿了抿唇。
温翊礼迟疑的手终于捋顺衣角,轻轻地说了声:“谢谢。”
修长手指蜷了蜷,然后放下,自然地垂在裤缝边。
到二楼,电梯上来一大群人,颜蘅连连后退,被挤到轿厢角落。站稳回神时才发现,温翊礼和她面前的壮汉换了个位置。
那股难闻的酸臭味被他衬衣上淡淡的雪松香覆盖,只是下一秒,不知怎么被撞了一下,颜蘅眼睁睁看着温翊礼身形一晃,胸膛逼近,她忍不住屏息闭上了眼睛。
再睁开时,他胸膛依旧与她隔着一段距离,手臂撑在她两侧的电梯壁上。
透过衬衫,仿佛都能感觉到他手臂肌肉绷紧的力量,被一股男性荷尔蒙圈得紧紧的,无法动弹,热意从耳垂蔓延到脸颊,直至整个身体都燥热。
然而她不敢乱动,生怕一切小动作泄露了她的紧张,揣着一股莫名其妙的坚持和较劲,双手紧攥住裤兜边缘。
终于到四楼时,不动声色地舒了口气。
韩餐店是新开的,颜蘅记得以前是一家泰国菜,做得不好吃,她还特意对甄敏敏吐槽过。
没想到这么快就倒闭了。
新店的服务员格外热情,隔几米远就开始拿着菜单招揽客人,平时颜蘅有点反骨,碰到这种拼命推销的打死都不进,可今天不知道为什么,竟觉得小姐姐的热情有点赏心悦目。
之前说好的请客,她大方点了所有店长推荐的菜品。
“下午几点上班?”温翊礼问她。
颜蘅说两点半。
温翊礼看了眼时间:“吃完我送你回去,还能睡个午觉。”
“……嗯。”颜蘅抿着唇点了点头。
总觉得今天的温翊礼很不一样,看她的时候,眼神总带着些以前没有的光芒,灼灼的,让人忍不住燥热心慌。
是错觉吗?
颜蘅端起送的大麦茶抿了一口,把那股莫名其妙的情绪咽下去,紧接着,先前在门口揽客的小姐姐走过来:“二位好,今天是我们老板的结婚纪念日,在场情侣都免费送一份老板亲手调的饮品,但能不能麻烦二位帮忙给老板娘送份祝福?”
颜蘅张了张口,要解释:“我们不……”
“怎么送?”对面男人的嗓音轻轻打断。
“关注她的社交账号,然后留一句祝福就好了。”小姐姐笑着说,“是我们老板想给老板娘惊喜。”
还真是浪漫啊……
颜蘅羡慕地噘了噘嘴。
她虽然从小长得漂亮,可一直是埋头学习的乖乖女,不怎么招男孩追,偶尔遇到胆大的,她第一反应也是拒绝。
一来那些男生不是她喜欢的类型,二来,她骨子里害怕出格,不敢早恋。
大学被追了几次,也都无疾而终。
到现在依旧羡慕那些校园情侣,也想在青春尚在的时候遇到奋不顾身的感情,而不是到了年纪,像一潭死水般地被安排相亲,只要条件合适,就草率结婚生子。
那跟流水线上的繁衍工具有什么区别?
等她的思绪消停下来,温翊礼那边已经完事了。
把发送的祝福给小姐姐看过,没多久,端来一杯特调的饮料,被透明玻璃杯装着,上半是蓝色,下半是粉色,自然而又明晰的分层,表面的薄荷叶上还点缀着珍珠模样的东西,杯口插着柠檬片。
“这是老板为二位调的,玫瑰恋人。”小姐姐笑着放上桌,“祝二位甜甜蜜蜜,百年好合。”
颜蘅压根不敢开口,抬手摸了摸发热的脸颊。
幸好化了妆,粉底能压住脸颊的颜色。
倒是温翊礼,面不改色地说了声谢谢。
她抬眸看了他一眼,心道不愧是老江湖,她再修炼个几年,也未必能有这心理素质。
可是……
“这饮料只有一杯吗?”颜蘅懵懵地问。
一杯,还插着两根吸管,一根粉的一根蓝的,被扭成爱心形状,怎么看怎么令人脸红。
“嗯。”温翊礼笑了笑,把饮料推到她面前,“你喝吧,这里面放了酒,我要开车。”
颜蘅眨眨眼:“你怎么知道放了酒?”
“闻出来的。”温翊礼一脸淡定,“酒精的味道我很敏感。”
也是,当医生的,每天都要和酒精打交道。
颜蘅突然想起来什么:“那你平时用那么多酒精,肯定难免要吸进去的,万一查酒驾……”
“不会。”男人拎起茶壶帮她添了点大麦茶,“酒精挥发很快,而且有口罩,就算吸入也微乎其微,查不出什么。”
颜蘅松了口气:“那就好。”
也不知道自己在担心什么,莫名其妙。
她无所谓地笑了笑,把这个话题揭过去。
第一道菜上来了。
温翊礼看着这盘炸鸡时,稍微皱了下眉头。
颜蘅知道他在想什么,和第一次室友看见这道菜时一模一样的表情,笑着说:“这炸鸡看着黑,但很好吃的。”
男人勾起唇,似乎很容易就相信了她:“嗯。”
“你要实在不敢,就吃那个黄色的吧。”颜蘅笑嘻嘻戴上手套,从盘子里拿了一只黑色的炸鸡,得意地晃了晃,“我吃这个,我能吃完。”
看她一脸壮志满满的模样,温翊礼忍不住笑了出声:“好。”
相比颜蘅弄的一片狼藉,温翊礼却戴着手套把每一块炸鸡都骨肉分离,撕成合适的大小。
颜蘅不是第一次发现他吃饭的时候和别人不一样,不会狼吞虎咽,不会对某一样食物表现出强烈的兴趣。总是淡淡的,沉稳的,动作斯文贵气,连吃炸鸡都是这样赏心悦目。
想起李南之前对她说,当医生后为了节省时间,大家吃饭都是风卷残云,颜蘅忍不住咽了咽嗓,专心观察他吃东西。
是怎么吃得又快又好看的啊……
或许肢解这些炸鸡的步骤对他来说就像人体一样得心应手,即便是这样,也没比用嘴啃的她落后太多。
直到男人抬起眸,含笑望过来:“怎么了?”
她差点被困进那片褐色瞳仁。
怔了怔才反应过来,若无其事地又拿一块炸鸡:“我是在想,你怎么都不会吃到脸上去。”
温翊礼轻笑一声,慢条斯理地取下手套,用湿巾擦了擦手,目光依旧凝在她脸上。
颜蘅被看得不自在,啃完最后一块炸鸡,假装镇定地抬起眸问:“看什么?”
温翊礼注视她良久,唇角肆意地勾起来。
那一瞬就像雪天里开了桃花,颜蘅心口一震,连呼吸都停下半拍。
男人眼里恍惚盛着漫天盛放的桃花,灼灼而华丽。
“我是在想。”他学她刚才的话,一边说着,一边微微倾过身,“你怎么吃到脸上去的。”
颜蘅彻底屏住了呼吸。
一秒,两秒……
然后她迅速抬手,摸了摸嘴角。
吃炸鸡沾到脸上很正常,平时和朋友出来吃,谁也不笑话谁。
今天她一定是魔怔了,居然觉得很丢人。
一定是温翊礼这人吃得太干净,太讲究,以后再也不跟他一起吃饭了。
颜蘅默默腹诽着,在嘴角胡乱抹了好几下。
紧接着一声轻笑,她脸颊瞬间变得更热。
只见对面的始作俑者从纸巾盒里抽了张纸巾,起身,再俯身。
高大身影挡住头顶的中古风小吊灯,罩下来一片暗色,一如他在昏暗里变成墨色的瞳仁。
空气里携着淡淡雪松香,很快被裹在他手指上纸巾散发出的浓郁香味所取代。
“这里还有。”低醇嗓音夹着细微颗粒感,恍惚像在梦里,微热温度隔着纸巾覆上她左侧梨涡的位置,沾上一小块黑色的炸鸡碎屑。
眼神如烈焰,说出来的话却又冷静到不行:“对不起,冒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