怡庆轩,罗浅早上起来,便询问宫女梨花阁的事。
“要了两次水……皇上一早就离开了。”梨花阁与怡庆轩挨着,一点动静都瞒不过。
罗浅脸色变了又变,指甲深深掐入肉里。
只觉小腹沉沉的,不由覆住。
“小主?”
“我没事!”罗浅深呼吸,“叫膳吧。”
宫女刚走出去,又退了回来:“小主,清心殿的梅公公来了,说是皇上让禹太医给您请平安脉!”
罗浅瞬间惊喜地站起来:“真的?快请太医进来!”
皇上心里果然惦记她。
不过,皇上昨日才到梨花阁,今日就派了太医来给她请脉,想必其中也有落蘅助力,看来助落蘅上位是一步对棋。
今日皇上能派御医来,明日便能亲自来看她!想到这点罗浅心中泛起无限甜蜜,连禹太医眉间的微皱都忽视了。
“小主身子倒是没有什么大碍,只是平日里还需放宽心境,宁神平气,方可无忧啊!”
罗浅压根没听出他话中的暗示:“太医放心。”
“……”禹太医只好拜别。
等出了怡庆轩,梅公公尖着嗓子:“禹太医,罗小主脉象如何啊?”
禹太医知晓这是皇上在问,不敢隐瞒:“罗小主本有寒疾在身,对胎儿最是凶险,若是罗小主好生温养着,倒也无甚大碍,只是罗小主大喜大怒,心、肝有失调和,时间长久,对胎儿只怕……”他刚刚把脉,只觉那脉象飘浮不稳。
梅公公心里便有了数:“禹太医,罗小主肚子里的可是龙胎,这要是有了闪失,后果如何,不用本公公说,你心里也清楚。皇上既然让你来照顾罗宝林,你就用心伺候着吧。”
禹太医心中苦笑,若只是身体有疾,他用药调养着就是,可那罗宝林问题出在心上,她自己想不开,神医来了也没办法!罢了,总归不能让自已也跟着陪送性命。
“行了,还有个诚宝林呢,但愿那诚宝林平安无事吧。走吧,禹太医。”
“梅公公先请。”
午后下了场雨,吹散了空中的热气。
落蘅没让红豆跟着,独自出门散步。
走着走着,便来到先前取膳食常走的那条小道。
看到亭子里的人时,落蘅毫无意外。
“雨后微凉,婕妤小心受凉。”落蘅行礼拜见伏婕妤。
伏婕妤端坐在凳上,目光冷冷。
“本婕妤小瞧了你,金蝉脱壳这招你倒用得好。”
落蘅面色不变:“妾身不过一个奴才,主子有命,怎敢不从。”
“你那主子有几分斤两本婕妤清楚得很!”伏婕妤欺身上前:“她那个蠢货,只怕还洋洋得意多了只有用的狗,却不知,她以为的狗,其实是头恶狼!”
“狗也罢,狼也罢,不过都是为了活着而已,又有什么错呢。”
伏婕妤一怔,笑出了声:“你觉得,你知道本婕妤的事,本婕妤能容忍你活着?”
落蘅抬头与她对视:“所以,妾身想与婕妤合作。”
“合作?你也配?”
“婕妤还有其他的选择吗?便是杀了我,婕妤无法获利不说,还有可能增加暴露的风险。但若是与妾身合作,既可以除去碍眼的人,妾身同样也有了把柄在婕妤您手中。如此,婕妤方能高枕无忧。”
伏婕妤眼神闪烁不提,思考着与落蘅合作的可能性。她不得不承认,落蘅说的是对的,落蘅选侍的身份让她投鼠忌器,若落蘅仍是个奴才,杀了便杀了。可落蘅现在是陛下的妃子,陛下还连着两夜召幸,再对付落蘅,没那么容易。可就这么放过落蘅,那她有把柄在落蘅手中,到时就是她受制于落蘅了。
“本婕妤如何信你是真心合作?”而不是背后捅她一刀。
落蘅露出浅笑,第一次在人前展露锋芒。
“因为,妾身和婕妤一样,也不想有人碍眼。”
伏婕妤的眼神似乎想要将落蘅看穿,良久,她道:“银屏,给莹选侍看座。”
银屏立刻在另一边的石凳上摆上厚垫:“莹选侍请。”
落蘅坐下。
伏婕妤冷声道:“本婕妤之前给你的药,你可给罗宝林用了?”
落蘅:“用药的法子太过冒险,不如求稳妥一点。”如果有别的可能,她不想脏了自己的手。
“那你说说,如何稳妥?”
“婕妤对付诚宝林的法子,就很好。”今天早上,禹太医奉命给罗宝林诚宝林诊脉,却不曾想,诚宝林气血混乱,已有小产征兆。据诚宝林身边的水心说,诚宝林近段时间心神不宁,常常半夜梦魇惊醒,身子早就不舒服了,却害怕皇上怪罪不敢请太医。
诚宝林因何会心神不宁以至于半夜做噩梦,这其中缘由可就有意思了,都在传莫不是朱才人枉死不甘,来找诚宝林报仇了。
但落蘅知道当初朱才人的事,伏婕妤才是主谋,自然就联想到诚宝林的病,应该也有伏婕妤的手笔。
伏婕妤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得意:“罗家姐妹空有美貌,却愚不可及。我不过让人送了点易醒的香,诚宝林自己就疑神疑鬼了。”
落蘅疑问:“听闻申嫔娘娘很照顾诚宝林,婕妤的香,申嫔会不会查出问题?”
伏婕妤嗤道:“你还当申嫔是真菩萨呢?她想挑几个新人抓在自己手里,巴巴地将诚宝林调到了甘泉宫,却不知诚宝林早就暗投了我。不过诚宝林有孕,她身为大皇子的生母,又有几分真心?既无真心,不过是面子工程罢了。”
她斜睨着落蘅:“你还没说你的稳妥法子。”她也想看看,这位莹选侍,究竟有几分本事。
落蘅轻声道:“妾身比不上婕妤聪明才智,但妾身自幼在罗府长大,论对两位罗小主的了解,这宫里谁也比不过妾身。诚宝林多疑自私,罗宝林鲁莽好妒,两人从小掐到大,不用别人出手,这两人自己就能内斗。上一次,伏婕妤想必已经见识过了。”
伏婕妤点点头。她的确见识过了,也正是因为那次的见识,让她觉得罗家姐妹愚不可及。姐妹一同进宫为妃在后宫并不罕见,但此等荣耀也不是朝朝都有。但凡能有这种荣幸的,姐妹俩莫不是互相扶持。相比利益关系的盟友,姐妹是天然的队友,若能同心协力,对己身对家族只有好处。
可罗家姐妹的行为却让人觉得匪夷所思,也不知罗家是怎么想的,竟让这样水火不容的两人一同进宫,是嫌命长吗?
“所以,想要对付两人,根本无须使用别的手段,只需让她们窝里斗就行了。”
无论是罗潆还是罗浅,落蘅深知二人秉性,挑起其中一人恶念,对她来说,实在不是难事。
伏婕妤心中怎么想的未可知,她只道:“你既这么有把握,那本婕妤就信你一次。”
她没再待,带着人离开。
落蘅看着伏婕妤的背影,脑海中也整理出了朱才人小产一事的经过。
罗潆进宫后并非投靠生育大皇子的申嫔,而是投靠了有宠且有孕的伏婕妤,在伏婕妤的吩咐下,假意接受申嫔投递的橄榄枝。后来罗潆与朱才人同时有孕,伏婕妤便找上罗潆,不知用了什么说辞或者法子,让罗潆除掉朱才人肚子里的孩子,于是罗潆想出了拿罗浅做筏子的办法,想一石二鸟,却没想到,朱才人直接丧命,罗浅又刚好有了身孕躲过一劫。
两人有孕在身,朱才人的事只好轻轻揭过,伏婕妤却仍不甘心,一边影响罗潆心神,一边找上了露出破绽的落蘅,想威胁落蘅借她之手除去罗浅肚子里的孩子。
只是,伏婕妤低估了罗浅那颗惶恐不安又渴望宠爱的恋爱脑,让落蘅抢夺机会成了皇帝的妃嫔。
落蘅幽幽吐气,再眨眼时,伏婕妤的背影已经模糊不清了。
接下来的日子,落蘅仍旧每天看着罗浅用药。
“小主有着身孕,千万不得马虎。”落蘅犹如还在罗府一般,关心照顾罗浅身体。
罗浅习惯落蘅的服侍,即便如今两人身份不没什么不同,依然对落蘅呼来唤去。
她腿脚虚浮,只得半躺在榻上休养,喝完药,眯着眼打量落蘅。
“听闻陛下赏赐你不少好东西,怎么不见你穿戴?”皇上来后宫的次数不多,但落蘅总能轮到一两次,而每次落蘅得幸,第二天她这儿也会收到一些赏赐。这使她即便想发作也发作不起来。
落蘅低眉顺眼:“奴婢没什么见识,也分不出好坏,何必白白糟蹋了东西。”她要是真把那些衣裳首饰穿到罗浅这来,岂不是自找麻烦。
罗浅白了落蘅一眼,丫鬟就是丫鬟,跟在她身边那么多年,也没养出见识。这种什么都不懂的女人,也不知陛下看上了落蘅哪里。
也许,皇上根本就没看上落蘅,只不过是看在她的面子上,才会对落蘅好。毕竟她如今还在禁足,皇上不好光明正大地看她,只能借落蘅给她赏赐。
这样想着,罗浅又高兴了。
“再过半个月,我就可以出门了,我的新衣裳也要做好了,中秋宴上,我一定要惊艳众人!”等到了那天,陛下的眼神一定全在她身上!
落蘅不经意道:“听说诚宝林也让司制司做了身衣裳。”
罗浅表情不悦:“她能有什么好料子。”这三个月,皇上可没去看过罗潆一次,更别提赏赐。她自动忽略了那次禹太医也给罗潆诊脉。
“诚宝林毕竟还住在甘泉宫里。”
“又是申嫔!她是看上罗潆哪一点了,就为了她肚子里的龙胎?”罗浅一顿:“不是说,罗潆这一胎不太好吗?”
“是,天天用药吊着呢。听太医说,只要坚持到七个月,就能催产了。”罗潆有孕,也快五个月了。
既然不稳,还用药吊着做什么,没了正好!罗浅被脑海中升起这大逆不道的想法吓了一跳,连忙压下去,可转念又想,罗潆有孕在她之前 ,又要催产,若是生下个皇子,岂不是要排在她孩儿的前头?
她这辈子,最恨的就是在外得叫罗潆一声姐姐。
“小主?”落蘅叫了她一声。
罗浅回过神:“哦,没事,我只是在想,等解除禁足,我也该去看看诚宝林,毕竟我们也是姐妹一场。”
落蘅只低头附和。
回到梨花阁,刚坐下没多久,清心殿来人,让落蘅前去侍驾。
嫔位以下无召不得前往清心殿,除了宫内偶遇,白日里,嫔妃一般都见不到皇上。
皇上不常来后宫,但为了维持后宫平稳,白日里有时会召嫔妃去清心殿侍驾,不外乎是帮着扇风、磨墨之类红袖添香的事。
落蘅这还是第一次来清心殿。
清心殿之宽阔,比梨花阁还要大,分为前三殿、左右两侧殿以及后三殿。
落蘅进了前正殿,差点被里面的金碧辉煌闪瞎眼,殿中那威武宽大的龙椅一看便让人心生恍惚臣服之意。
不愧是皇帝住处。
皇上的御书房在前左殿,吴长进领着落蘅走到门口便停下了,做了个让落蘅进去的手势。
落蘅心跳加速,微微昂起下巴深呼吸,感觉到心神平静了些许,才抬脚走了进去。
书房很安静,让落蘅意外的是,相比正殿的金碧辉煌,书房里没有任何夸张耀眼的摆件。三面顶天立地大书柜里摆满了书册,空气中也是浓厚的墨香气息。
落蘅暗舒一口气,来之前她沐浴换衣,红豆本来准备了她常用的香料,可她想着要去的是书房,若是身上香气太重难免让人分心,就什么香都没用。
若是在这墨香浓厚的书房里,混入她一身浓香,就太违和了。
落蘅走进前,见皇上拿着一则册子一副沉思模样,想了想,没有行礼,乖觉站在一旁等候。
等皇上终于从思考的状态中跳脱出来,已是一刻之后。
他很快发现落蘅的存在,眼神凝聚片刻:“何时来的?”
皇上的语气与平日不太一样,落蘅以为他是为刚刚的册子所扰,诚实答道:“有一会了。见皇上专心致志,不敢打扰。”
“那也没必要干站着,看见那边了吗?那些是朕看过的杂书,若是无事,就按着册子上的位置放回原位。”
落蘅顺着皇上手指的方向看去,那边地上堆了一堆杂书。
她抿了抿唇:“是。”
整理书册不是重活,但那些书都在地上,需要落蘅不断蹲下起身,还得注意蹲下起身姿势的优美,这个活就变得很累人。
落蘅很快便觉得腰酸腿痛。
她偷偷用余光往书桌那边看,只见皇上拿着朱笔在一折子上圈圈画画写写,半分眼神都没分给她。
有点奇怪,但又说不上来。
等落蘅觉得自己腰快废了的时候,皇上终于停止了工作。
丢下笔,活动活动脖子,喊吴长进:“传膳吧。”然后他才记起屋子里还有个人,看到整洁如初的角落,皇上眼里闪过满意:“莹选侍,也留着一起用膳吧。”
作者有话要说:《沈落蘅进步日记》:
1,被人抓住的把柄只要利用得很好,也可以成为有利自己的工具。
2,一直示人的人设定下后,切勿OOC崩塌人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