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那样纯粹的关心目光凝视着，苏辞晚一时有种无处遁形的局促感。
“没事，谢谢。”
“别站这边，不然还会被砸。”
苏辞晚点点头，拉着周莎，快步去了另一侧的白线外。
周莎瞥了眼已经返回球场的卓亦，又看向苏辞晚，眼底的八卦之火熊熊燃烧。她按捺不住激动地问：“晚晚，你也认识卓亦啊？真的假的？”
从卓亦走过来跟她说话的那一刻起，苏辞晚就料到了周莎的反应，她镇定道：“我们是初中同学，点头之交而已。”
周莎很少听苏辞晚讲她初中的事，一时间好奇得不行。
“你上的哪个初中？南门，北门，还是桐水？”说完，她又忍不住笑了，觉得自己实在是傻。
“肯定是桐水了，他们升学率最高，卓亦读的就是那所。你们不会是同班同学吧？”
苏辞晚摇了摇头，“不是，我初二才转到桐水的，在他隔壁班。”
苏辞晚在乡镇学校读完了小学和初一，升到初二的时候，爷爷觉得乡镇的学校教学质量实在太差，让苏辞晚在桐城的姨妈帮忙，给她争取到了一个进桐水的考试机会。
苏辞晚考了第二名，顺利在初二那年转到了桐水初中。
然而适应新环境没那么简单，因为老土的穿着和乡下口音，苏辞晚刚进入桐水时十分自卑，成绩也一落千丈。她不善交友，每天低着头独来独往，像是被困在一个暗无天日的囚笼里，见不到光。
直到那个夏日的下午，她一个人走在塑胶跑道上，迎面跑来一个穿着黑色T恤的高挑少年。他似乎在跟她身后的人打招呼，手里抱着篮球，微弯的黑眸带着明亮的笑意。
明知这个笑容不是对她绽放的，苏辞晚却像魔怔了一般楞在原地，直到黑T少年的身影彻底消失，她才迟钝地转过身，感受到了心脏的轻颤。
彼时的她并没意识到，那就是心动的感觉。只是后来，她见到那个黑T少年的次数越来越多。
她才发现，原来他就在自己隔壁班；原来他们有同一个语文老师；原来他成绩那么好，考数学睡了半场都能考全校第二……
原来，她跟他的距离那么遥远。
她开始调整心态，专注学习。有之前的良好基础，她的成绩进步飞快，不到一个学期就从倒数逆袭到了班级前三，后来中考，更是毫不费力地就考上了一中的实验班。
只是她跟他的距离并没有拉近半分，他还是在她遥不可及的地方。她曾经以为自己只能永远在暗处看着他，却没想到，他也记得她。
即使只是点头之交，对她而言也足够了。
“天呐，没想到你跟卓亦那么早就——”周莎感叹到一半，忽然察觉背后有道冷飕飕的视线，她转过头，表情微变。
“课代表，没想到你跟卓亦认识啊。”
付蔓笑吟吟地走了过来。
苏辞晚一见到付蔓就回想起那晚在公共盥洗室的场景，她紧绷着神经，面无表情道：“只是认识而已，不熟。”
“哦，不熟啊。”
付蔓把周莎挤到后方，抱着手臂在她旁边站定，眯起眼看着球场上那个高挑的身影。
“说实话，我挺羡慕你的，要是站在篮球架旁边的人是我就好了。”
苏辞晚沉默以对。
付蔓有些恼怒于她的寡言，她靠近了些，咬牙切齿地盯着苏辞晚，低声道：“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卓亦替你挡球，还关心你的安危。你很得意吧？装什么装！”
苏辞晚眼睫颤了颤。比赛即将开始，哨声响起，她盯着那颗被高高抛起的橙色篮球，偏过头，表情冷淡：“我得意又怎么样？你看不过去，也想像对汪雨珊那样对我？”
她剔透的黑眸里仿佛浮着一层冰凌，眼底闪动着讥诮的冷光。
苏辞晚是出了名的脾气好，收作业也是温声细语，极少跟班上的同学起冲突。付蔓第一次见到她这副带刺的样子，忍不住冷笑了声。
“你真以为我不敢把你怎么样？”
苏辞晚不在意地一笑，转头继续看球。
一班的队员个个人高马大，跟五班参差不齐的身高形成鲜明对比，一开场就占尽了优势，得起分来就像砍瓜切菜一样容易。
付蔓也没心思对她放狠话了，注意力都转移到了球场上。周莎看她走了，连忙凑到苏辞晚身边，后怕地握住她的胳膊。
“晚晚，她跟你说什么了？”
“没什么。”苏辞晚看卓亦抱着球攻到了篮下，嘴角忍不住微微扬起。
“看球吧，不用管我。”
她神情淡然，周莎心底的担忧也跟着减轻不少。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付蔓心里还装着卓亦。还好卓亦现在是单身，要是他真跟哪个女孩谈了，以付蔓那强到可怕的嫉妒心，非把人撕碎了不可。
比赛的结果毫无悬念，一班一路遥遥领先，甩了五班二十几分。下半场卓亦和杨星宇干脆没上，让两个替补打，自己在旁边观战。
杨星宇喝着饮料，忽然瞄了眼身旁的人。
“今天付蔓没给你送水，真是稀奇啊。”
卓亦看着球赛，清俊的脸上没什么表情。
“不过你没跟她谈也好……”不知想到什么，杨星宇拧了拧眉，凑近卓亦，“我听说，她跟十班的方婷走得挺近的。”
“谁是方婷？”
“以前南门初中的，太妹一个，曾经把她们班一个女生逼到差点休学，就因为那女生跟她男朋友多说了几句话。这两人凑一起，绝对没好事。”
卓亦冷淡地哦了声。
他对付蔓没有任何好感，也不关心她的交友情况。
两个班的实力差距太大，这场球赛看得他兴致缺缺。他摸出外套里的MP3，拿起衣服起身，“我先回宿舍，你慢慢看。”
“OK！”
杨星宇朝他比了个放心的手势。
卓亦离开了球场，苏辞晚也没了继续看比赛的兴致，借口要写作文比赛，先回了班。
进了教室，她才发现汪雨珊一个人趴在桌上，脸色煞白，额头也沁着冷汗。
她连忙走过去：“雨珊，你怎么了？”
“我……痛经……”
汪雨珊捂着小腹，几乎说不出话来，她额前的刘海已经被汗水湿透，嘴唇更是干裂起皮。
“很严重吗？要不我陪你去医务室？”
汪雨珊摇了摇头，“我以前……都不痛的……可能是昨晚淋了冷水……”
“她们昨晚又找你了？”
苏辞晚昨晚忙着写作文比赛的稿子，倒在床上就睡了，根本没来得及留意汪雨珊。
汪雨珊咬着下唇，没有说话。
苏辞晚气愤到了极点，她把汪雨珊从座位上搀扶起来，“我先带你去医务室，你得躺着休息。”
苏辞晚扶着汪雨珊，艰难地出了教学楼。汪雨珊站不稳，全身的重量都压在她肩上，苏辞晚扶得格外吃力。她想找个人帮忙，可班上的同学都在看球赛，隔壁一班也空无一人。
医务室在隔壁的行政楼，离教学楼有些距离。苏辞晚扶着汪雨珊走到阶梯前，正发愁时，一个高挑的身影出现在了视野里。
卓亦刚洗完澡，穿着简单的白T，蓝色牛仔裤，一边耳朵里挂着耳塞，正往这边走来。苏辞晚顾不上羞耻，连忙朝他招手。
“同学，能帮个忙吗？”
卓亦微微一愣，拔了耳机线，快步走上台阶。
“怎么了？”
“我想送她去医务室，不过我扶不动，怕摔了她。”
苏辞晚神情焦急。
卓亦点点头，“我帮你。”
他跟苏辞晚一起扶着汪雨珊去了医务室。校医见惯了这种场面，见怪不怪地让汪雨珊躺在病床上，又拿出两个热水袋，放在她腰腹间。
“我去泡红糖水，你先好好躺着。”
汪雨珊蜷缩在病床的一角，神情依然苍白。苏辞晚帮她盖好被子，正要转身，忽然被她冰冷的手攫住手腕。
“晚晚，我该怎么办……我可能真的熬不过去了……”
她总觉得自己忍忍就过去了，可方婷根本没有收手的意思，甚至从其中得了趣，变着花样地侮辱她。她不知道这种悲惨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到头。
苏辞晚看着她手腕上的伤疤，眼眶微热：“就算这样，你也不想告诉老师吗？”
“我……”汪雨珊闭上眼，眼泪无声流下，“我不知道……”
“别管这些了，你先好好休息。”
苏辞晚把她的手放回被子里，瞬间在心中下了一个决定。
抱着某种鱼死网破的决心，她目光决然地走出病房，刚带上门，就看到长椅上坐着的男生。
她这才发现自己竟忘了卓亦的存在。